【髭切】把委任书给逢雪的时候,逢雪完全没明白这是什么。
听完【髭切】的说明后,逢雪呆愣着出神了许久才打开委任书,然后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并且越笑越激烈,最后开始咳嗽干呕起来。
【髭切】静静看着周身被业障笼罩,干呕得泪流满面狼狈不堪的逢雪。
膝丸朝着逢雪的方向伸出手,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无法再触碰到这个时空的任何存在了。
他又看向兄长,兄长面无表情地正坐着,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举动,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直到逢雪情绪缓和一些,【髭切】才递去一张手帕。
“对不起……”逢雪声音颤抖着哽咽道。
“道歉的话要对大家一起说才行,毕竟审神者大人这次离开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大家都很担心。”
【髭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柔软,语调也平缓的听不出丝毫情绪。
逢雪摇头说:“我不是为这个向你道歉……”
“难道审神者大人自认不该为此向大家道歉吗?”【髭切】打断她的话。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擅离职守确实是我的不对。”逢雪有些慌乱地说,“可更重要的是我没能……”
“审神者大人。”【髭切】提高声音,又一次打断了逢雪的话。
膝丸很少听到兄长这样的语气,一时间不禁有些惊讶。
“审神者大人,你的职责就是经营管理好这个本丸,带领本丸的刀剑付丧神共同守护历史,让各人得到各人应有的结局,让历史正确地不断延续。”
“于你而言,不应当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如果真的对过去感到歉意,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实际行动去创造更好的未来。”
“而不是一边不停道歉,一边重复错误。”
逢雪呆呆地看着【髭切】,下意识地想要道歉,但立刻又被【髭切】冰冷的眼神惊醒。
“我知道了。”
髭切站起身,看着逢雪周身浓厚到无法遮掩的因果业障和若隐若现的恶鬼相,轻轻叹了口气。
“以后,请让我担任近侍吧。”
逢雪有些不解地睁大眼睛,好一会才缓慢点头。
“这些是大家给你的礼物,本丸其他刀都对你怀着美好的期盼,不要辜负大家的心意。”
交代完后,【髭切】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逢雪看着那些风格各异的礼物和写着可爱问候语的信件,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明明我一直在犯错……”
逢雪想起【髭切】刚才说的话。
“比起过去,要用实际行动去创造更好的未来。”
逢雪说着,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只不算小的匣子。
匣子里是满满的碎刀片。
因为有些担心主公的状态而比兄长迟走一会的膝丸震惊地看着那整整一匣碎刀。
他可以感觉到,那些碎刀全部都来自于他的本体。
膝丸很清楚,他虽然是比多数刀剑都要长一些的太刀,但也不可能仅凭着一把本体装满这只匣子。
主公到底重复了多少次?
“我要用过去犯下的错,去弥补创造完好的未来。”逢雪目光坚定道。
她拿出通讯器拨通虹月的电话,表明自己想要学习一些阴阳术,最好是有关刀剑的。
虹月只以为逢雪是因为确定要担任审神者,准备发奋图强了。
再加上她一直对逢雪心怀同情与愧疚。
所以毫不怀疑地将他们本家一些审神者可能会用到的阴阳术法通过文件传送给她,并热心地帮她报了时政开办的各种审神者训练课。
膝丸看着逢雪的一通操作,整个刃都快炸了:“主公,请不要曲解兄长的意思!这样的操作在我身上是绝对行不通的!”
虽然他的灵体确实还存在着,并未回归本灵,但那是因为他本就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刀。
在这个时间线里,B5101本丸的他还存活着,所以他在碎刀之后才会变成这种死了又好像没死的状态。
并且留在这个时空的自己实际上也并不是完整的灵体。
自己灵体的主要部分在碎刀的那一刻已经回到了原本属于他的时间线。
虽然不知道当时那个检非违使为什么没有干脆利落地将他碎刀,但原本时空的他确实还好好存活着。
而他之所以留在这里,说白了只是因为执念作祟。
他太过放不下这个时空的兄长,因此一部分灵魂化为执念停留在兄长身边。
也许等到下一个“膝丸”到来,兄长走出了他带来的阴影,他随时就会消逝。
膝丸匆匆回到兄长身边,焦急地对兄长说着审神者的打算。
但和以往一样,他的声音还是不被听见。
膝丸又一次体会到了无力的绝望感。
他静默下来看着兄长写完今天的日记。
【我见到了审神者大人,如我所想,她应当一遍遍重复了过去的时间线想要救回弟弟,并且显而易见的失败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我不认为那位不成熟也不强大的审神者有能力改变既定的历史。】
【但我在猜想到她要去做的事时,却并没有打算阻止她,我心里确实是希望她能成功的,即使我明知道这不正确,并且会让那位年轻的审神者付出沉痛的代价。】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着,但在面对不停道歉的审神者时,我还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对她进行了冠冕堂皇的说教,我啊,真是把心肠不好的刀。】
【最后,我主动提出了担任审神者的近侍。本丸的其他刀剑善良纯粹,他们不应该被我们拖累,今后我会跟在审神者身边,一同弥补我们的错误,直到我可以从容坦然地去见弟弟的那天。】
“阿尼甲,你真是个笨蛋啊……”膝丸颇为不敬地埋怨道。
随后又苦笑起来:“这样我怎么可能放得下你嘛。”
从那之后,【髭切】正式成为B7108本丸的近侍兼审神者的老师。
他真的有在相当尽心竭力地教导审神者,并学着处理本丸各种事务。
同时【髭切】也在一点点用自己作为神刀的灵力尝试净化审神者身上的业障。
但慢慢的,【髭切】发现了不对劲。
逢雪身上的业障实在是太过浓重,这是承载了数条生命,搅乱了无数因果才能积聚起来的。
就算本丸所有神刀灵刀共同净化,也赶不上这些业障吞噬审神者的速度。
更别说审神者本来就是鬼,一但业障继续在她的灵魂中蔓延,她很快就会失去理智沦为恶鬼。
【髭切】看着日复一日忍受着灵魂被侵蚀的痛苦,认真研习审神者职业技能,练习各种术法的逢雪,眼中又闪过本丸刀剑们提及逢雪时闪闪发光的眼睛和开心的笑脸。
他对逢雪说:“从今天起,我每天晚上也都会在天守阁。”
正在研磨阵法的逢雪抬起头,呆呆地:“诶?”了一声。
反应过来【髭切】说了什么后,她立刻语无伦次地拒绝起来。
但她的拒绝都被【髭切】轻轻巧巧地挡了回去。
最终,逢雪只能在心里盘算着多把【髭切】派去远征,这样自己才能安心研习那些阴阳术。
此后每天,在逢雪不去时政上培训课的时候,白天髭切指导她练刀,帮忙一同处理各种公务,晚上等到逢雪体内的阴气和业障膨胀的时候,就趁机吸收那些涌出的浊气。
逢雪闲谈时也说起过,自从【髭切】值夜后,她晚上总是能睡得格外好。
从她死去到现在,每日每夜她都饱受着身体致死伤传来的痛苦和日渐加深的业障的折磨。
只有在【髭切】值夜时,她的痛苦才能得到缓解,得以安然入睡。
“因为我是拥有斩鬼传说的斩鬼神刀,再加上活了上千年,总该有点本事。”【髭切】不咸不淡地说。
只有膝丸知道,兄长只是把那些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罢了。
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月地飞快前行着。
在膝丸死去的第二年,得益于本丸越发强盛的灵力,他们花圃里的丁香结出了饱满漂亮的花蕾,正是采摘用来制香的好时候。
这天,远征提前回来的髭切站在院子里,借着明亮的月光看了那些生机盎然的丁香好半天。
“两年了啊。”
两年的时间与他过去作为刀存在的千年时间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但此时他才恍然觉得,两年原来可以这么漫长。
回过神来的【髭切】走进漆黑空荡的屋子,连灯都没开,借着对环境的熟悉迅速换好衣物,然后前往天守阁向审神者汇报远征情况。
但当他来到天守阁时,却在各处都没找到审神者。
倒是狐之助看到他吓了一跳,炸着毛慌乱道:“【髭切殿】,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髭切】盯着哪哪都不对的狐之助看了一会,用柔软但阴沉的语调问:“审神者大人去哪了?”
狐之助支支吾吾,最终还是抵不过【髭切】的恐吓,带他来到一个地下室。
“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千万不要告诉逢雪大人是我带你来的呜呜……”
【髭切】没理会哭唧唧的狐之助,自顾自地打开地下室走了进去。
几乎是一进地下室,他立刻就被浓重的不祥气息裹挟,越往里去,阴气和业障越重。
膝丸沉默担忧地跟着兄长身边。
尽管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膝丸在看到阴暗地下室里堆积的各种刀剑碎片,以及刀架上由不同刀剑组装拼接而成,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刀时,还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被改造过的刀里都是有刀灵的。
角落里堆积的断刀,有些也还有着刀灵残存的微弱痕迹。
“难怪这么长时间,无论我怎么吸收和祛除,你身上的怨气和业障都无法减退。”
【髭切】温柔甜蜜的声音在地下室荡开。
正在一把组合刀上刻画符文咒语的逢雪猛然抬起头。
“【髭切】……你不是应该在远征……”
“当我不在本丸的时候,你一直在做着这种事吗?”
“我……”逢雪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只能惊恐无措地看着【髭切】。
“为什么?”
逢雪:“……”
“为什么要这么做?”
逢雪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道歉,但又立刻想到【髭切】并不喜欢她的道歉。
“我想让膝丸重新回来!”逢雪破罐子破摔地喊道。
“我在过去收集了很多膝丸的碎刀,我努力学习阴阳术和各种刀剑有关的技术,就是想通过这些把膝丸重新带回来。”
“你说过的,要我创造更好的未来,可是只有膝丸的未来能够延续,我们才能有完满的未来,不是吗?”
膝丸立刻反驳道:“才不是这样!”
他的声音依旧无法被任何人和刀听到。
【髭切】看着逢雪,脸上突然扬起了许久没出现过的甜蜜微笑。
“审神者大人,你到底是在为膝丸难过,还是在为自己的决策失误感到难安?”
“你到底是想要膝丸回来,还是想要你自己从恐惧和愧疚中解脱?”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担任近侍,请审神者大人停止这些实验,往后自行保重吧。”
【髭切】一字一句地说完,也不管呆立原地的逢雪怎样,径直转身离开了。
从那之后,【髭切】以审神者身体不适为由,提议本丸的近侍开始轮岗,白天晚上都确保有刀剑守在天守阁“看护”逢雪。
自知理亏的逢雪没有对【髭切】的提议提出反对意见,反而事事顺从着他。
但即便如此,【髭切】还是与逢雪的关系降至了冰点。
其他刀剑看在眼里,但却又打探不出什么,也无从下手调节。
膝丸看着日渐沉默,越发封闭自己的兄长,心里难受地不行,但却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膝丸越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憎恶。
直到新年,本丸处处洋溢着喜庆。
【髭切】被其他刀剑一遍遍邀请,这才放下制香工作去参加本丸的新年宴会。
宴会上,大家一边热闹地玩着各种游戏预热,一边等着审神者的到来。
然而直到气氛跟着饭菜一起变凉,逢雪也没出现。
【髭切】这时才知道,原来最近审神者越发阴晴不定,时常莫名失控,不喜欢刀剑跟在她身边,所以已经有两个月没用近侍了。
知晓一切的【髭切】在一片愁云惨谈的氛围中离席,准备前往天守阁,却意外在锻刀室见到了逢雪。
膝丸看着逢雪将已经显形的同振用符咒定住,然后折断投入锻刀炉。
他下意识地试图挡住兄长的视线,尽管心里知道为时已晚。
可作为一个执念化身的灵体,他连这种无用功都做得徒劳。
之后,他看着兄长失态地跌跌撞撞回到部屋,扶着桌子重重跪坐下,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都没能再起来。
膝丸徒劳地一遍遍唤着兄长。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兄长梦呓般说着:“弟弟,对不起……”
膝丸拼命摇头:“阿尼甲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所有人和刀都错了,只有阿尼甲没错,阿尼甲不要道歉,不要对我道歉……”
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审神者都没再指派给【髭切】任何任务,髭切也就干脆闭门不出专心制香。
在灵犀香成的那一天,【髭切】的情绪难得的有了些起伏。
但随着燃起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开,【髭切】的表情却渐渐空白下来。
“不一样,和弟弟做的不一样,哪里出错了吗?”【髭切】苦恼起来。
“就算材料相同,每种香料比重稍有不同,做出来的香都是不一样的,阿尼甲并没有出错。”膝丸解释道。
“到底哪里出错了……”【髭切】开始翻找着香方,“我明明是按照方子上面的步骤和比重分毫不差来做的。”
膝丸心口酸得难受:“你没出错,阿尼甲。”
只是他的灵犀香,是根据遗失记忆中残存的本能制作的。
那是他在B5101本丸根据那位兄长的喜好一遍遍尝试调制出来的。
是与香方上不同,独一无二的灵犀香。
正在【髭切】苦苦研究着自己制作灵犀香的步骤到底哪里出错了时,许久不见的逢雪登门了。
逢雪周身的森森鬼气让冬天本就寒冷的空气更加彻骨。
她开口就是一句:“你想救膝丸吗?”
【髭切】依旧拧着眉专心研究自己的制香步骤,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想要扭转悲剧,必须要解决源头。”
“而膝丸死亡的源头,大概率就是你。”
【髭切】的动作停顿下来。
“我曾经一遍遍试图避免膝丸的死亡,但我发现,哪怕不在那个战场,哪怕他那天不出阵,他也还是会在其他时间折在其他战场上。”
“折断的原因大同小异,但根源基本上都与你有关。”
“【髭切】,我能感觉到你已经准备好随时跟随膝丸而去了,可我不甘心,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我想最后再试一次——”
“如果‘髭切’和‘膝丸’两把刀从一开始就不那么要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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