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浓雾中匆匆跑来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露水沉重，衣摆的边缘深深的朱砂色，如同流出来的血。
他直直略过万聊息她们两人，来到了明妧贞面前，目光认真地上下看一遍明妧贞，才松懈下来。
“万姑娘，这就是我师兄，明般若。”她笑着，亲昵地靠到明般若的身边，“这是万姑娘，万聊息，旁边的是万姑娘的……朋友，沈微。万姑娘刚刚救了我。”
明般若低低应了一声，抬起手将头上的帷帽撩下，他长了一双慈悲眼，眉心一点朱砂红，面色如霜似玉，年纪看上去和沈微一般，还有些稚气，除却刚才的焦急，他现在一点表情也没有，真真像是一尊不喜不忧的菩萨，一尊做工并没有那么好的菩萨。
“多谢仙君。”他朝着万聊息拱手，袖子滑落的时候，他手腕上的血色佛珠也露出来，垂下来的线却是粉的，“在下明般若，见过仙君。”
万聊息静静看他，道：“不必。举手之劳。”
说完，招招手，将怔愣的明妧贞招过来，伸出手将月亮崖上的桃枝隔空摘下来，分了一枝给明妧贞，“这桃枝不会开花。”
明妧贞的指尖顿了顿，她抬头看向万聊息，迷茫而无知觉，她轻声道：“既不会开花……那要怎么办？”
“施以灵力。”万聊息道，目光掠过，血色的衣摆无声无息地靠在明妧贞的旁边，他的衣裳很有意思，通身都是白的不染尘埃，袖口腰带和衣摆却又是血淋淋的红，似乎在苦苦压制什么。
万聊息握住沈微的手，向后一退，一眨眼来到了石像前，万聊息想起了梦里的那滴泪，和漫天的桃花瓣，面前的石像较之梦里的要来的清晰。
“你刚刚要说什么？”万聊息问，刚才明般若出现的时候，沈微的表情就不对，
蹙着眉，手压在剑上，一直往她这里靠，沈微有些惊讶，又觉得不合道理，“刚才的那个明般若，就是当初和我交手的人。”
明般若看见沈微却是很自然的样子，都叫沈微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和你交手的时候，你感觉如何？”万聊息的手掌贴到石像上，掌心下的灵力蔓延，一圈一圈推开，像是涟漪。
“邪门，野路子。”沈微回忆道，“但是又能看出一点正统的体术。”
“不是剑术？”万聊息道。
“不是，身法正统，但是用剑和法术都很邪门。”沈微走过来，看着万聊息宁静的侧脸，“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万聊息轻笑，将桃枝握在手里，桃枝柔软的尖端点了点沈微的下巴，“一点点吧。”
沈微痒的伸手挡住，没忍住笑出来，捏住那调皮的桃枝，“他认出你是仙君了。”
想必是个算是难缠的同道中人。
“那又如何。”万聊息无所谓，抽回桃枝。
沈微看着万聊息端丽平静的脸颊，她的眸子还尚有逗他的两三分笑意，就显得像是冰雪初融，他转念一想。
是呀，那又如何。既然有万聊息在，自然不出问题。
“你同我说说你的‘一点点’。”沈微跟着她走，一步一步紧随着，隔着没有多远的距离，能刚好看见她竖起来的狐狸发髻上装点的银饰，发出点点亮光。
“他手腕上有血色的佛珠，衣摆上是菩提纹路，明妧贞的身上也有莲花和菩提纹路，想必是与佛宗有关。”万聊息道，“况且你说他身法正统，我心里觉得是东山寺的弟子。”
东山寺，在修仙界算不上有名，也并非大宗门，一心潜修佛法，曾经因为寺庙之中栽种着一棵菩提树和一池不凋谢的莲花，故得名菩提寺亦或者莲花寺。
“东山寺。不收弟子的那个寺庙？”沈微只知道一些，还是在天上宫阙的藏书阁中看到的，是一个清贫的十分自在的寺庙。
东山寺的弟子都是捡回来的。
到了一定的年龄，或可下山，或可修行。
万聊息道：“我曾在觅长生见过东山寺的人，或许明般若也曾见过我。”
两人并肩走，头顶的油纸伞向下滴着水，缓慢地从芦苇荡中穿梭，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偶尔会传来一两声交谈。
“我们不是要去看石像吗？我们现在怎么要回去了？”
“那妖不在里面，我试探过了。”
万聊息突然想到什么，带着笑道：“你知道那些泼猴们干的事吗，据说他们会趁人不注意，狠狠抓一下人的头发。”
“好……好刁蛮。”
芦苇叶子将在入秋之后彻底黄下去，现在已经脆弱的做不成割人的刃了，只需要轻轻一捏就可以将它从丛中捏下来。
俞妙琼拿起地上的芦苇叶，面色淡然地转过头，门突然被打开，一阵携雨的风吹进屋子里，将地上的芦苇吹得乱，她弯下腰摁住，道：“你做什么？”
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一片褐色的衣摆，那人走进来，带进来一连串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知故问。”俞妙琼站起来，站在他面前，“把你弄湿的地方弄干净。”
她的脸色很冷，比外面的冷雨冷风好不到哪里去。
侯素反倒笑了，他是这样的性子，别人不高兴他就高兴，但是招惹俞妙琼，会叫他更高兴。
“我偏不。”他一字一句道。
俞妙琼嗤笑，轻声道：“你怎么和以前山里的猴子一样讨人厌，都要叫我怀疑，你是不是了？”
侯素的面色沉下来，他逆着本就暗淡的光，拖长的影子下是俞妙琼站着，她的目光细细品着他脸上细微的扭曲的表情，想要从里面看出什么来似的，最好像是抓住猴子尾巴一样。
利落地，不讲道理地把他拖出来，晒在太阳下，晒在所有人的眼睛里。
“不高兴啦。”俞妙琼从地上捡起来一个编的小东西，丢到他的手里，含着温软的笑，“逗你的，山上那群猴子哪有你讨喜？别不高兴，嗯？”
侯素道：“你去外面几年，就把我忘了？”
“我怎么会忘了你？”俞妙琼走过去，好脾气地将他的头发理一理，柔声道：“我不是一回来，就去看你了吗？”
“嗯。你最近小心些，不知道怎么回事，城里突然几个修士。”侯素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她们约莫是冲着他手里的东西来的。
“她们是修士，我是凡人，我们泾渭分明，她们又怎么会害我？你又担心什么？你是山神，不是吗？”俞妙琼安慰道，“好啦，我好不容易回来，你都不高兴吗？”
侯素看着俞妙琼欢快地走到梳妆台，捣鼓着，将目光收回来，视线落在地上的芦苇草上，眼神昏暗不明。
他原本想的是将那个修士赶出白茫城，没想到，突然来了那么多修士，其余的修士倒是好解决，只是那个仙胎让他无可奈何。
俞妙琼用小拇指点了口脂，搽在唇瓣上，一点一点用指腹晕开，镜子里的女子似笑非笑，眼里余温不剩，唇却带着十分笑。
“你什么时候回去石像里？”她低下头，挑着首饰。
“一会儿。”侯素的手落在一只梨花簪旁边，刚要开口说话，俞妙琼的手却直直略过那只那只梨花簪，拿起了一边的桃花簪子，簪在了乌黑的发里。
俞妙琼抬起头，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很喜欢桃花吗？”侯素问。
“喜欢啊，你还记得吗？”俞妙琼眸子亮亮的，抬起手摸了摸头发上的桃花簪子，“当初你救了我，我就立下誓言，要每年都赠你几枝月亮崖边的桃花。”
“那时候，我还小。你说，你最喜欢桃花了。我也很喜欢。”
侯素的手摸了摸那只桃花簪子，很调皮地要拔出来，“我既然喜欢，你就送我吧。”
“蠢材。你送别人的东西都会收回去？”俞妙琼嗔道，“我可不给你。你快走吧，我家里一会儿要来客人。”
侯素遗憾地放下手，在俞妙琼的目光里离开了。
万聊息远远地看见了靠在门边的人，她见到万聊息就撑着伞下来，万聊息道，“雨大，你就停在那儿，我会过去的。”
俞妙琼就停在楼梯上，看万聊息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她的怀里躺着数枝桃树枝，万聊息走过来，从沈微的伞下弯腰到了她的伞下，顺势接过她手里的伞。
“回去吧，莫要着凉。”
万聊息等着沈微甩干净伞上的雨水，一同进了屋子，俞妙琼端来两杯热茶，“你们出去做什么，这样大的雨，让我好生担心。”
“闲人有闲事。”万聊息道，把怀里的桃树枝拿了一枝给她，“闲人摘的。”
俞妙琼的眸子定定落在万聊息的身上，万聊息也温和宽容地看过来，俞妙琼接过带着雨水的桃枝，说：“这个季节，桃花再也不会开了。”
“会开的。”万聊息道。
“真的？”俞妙琼新奇地摸了摸桃枝，也没见有什么特殊之处啊。难道说的是……
“你可不许说，梦里才会开。”俞妙琼哼道，“梦里的是假的。”
万聊息也学着她的样子哼了一声，“是你要揶揄我，我可没说。”
“那什么时候会开？”俞妙琼问。
“天机不可泄露，花到适时终会开。”万聊息说，“你且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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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急的主包过着急的一天[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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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且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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