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寂,高悬的弯月如一把夺命钩。
榕郡落霞山上黑影重重,阒然无声。
忽地一声窸窣打破沉默,密林深处惊飞出一群夜鸦,嘶叫声尖锐沙哑,响破天际。
山间密林,盘根错节,佝偻着身子的男人身着夜行黑袍游窜疾走,脸上抹满泥污,露出一双惶惶不安的双瞳四处张望。
诺大的包袱重甸甸坠在胸前,细微咣铛声叫他神经紧绷,不得不屏住气息,脚步渐缓,慢慢挪动。
一条近在咫尺的小道在此刻蜿蜒冗长,被黑夜遮掩的出口看上去仿佛没有尽头。
额间汗珠自眼皮划过,与污泥相融,眼中瞬间生出涩痛灼烧感,让他视线开始模糊。
男人咬牙猛地眨了眨针扎火燎的眼睛,犹豫再三,便硬着头皮朝那密林出口一大步一大步迈去。
待出了密林,他躲在一处树丛中四处逡巡着,顶着疲惫的身躯静置了半个时辰,发现周围偶有夜风袭过,没有任何异常,提在嗓子眼的那颗心这才落地。
风拂过花叶,溜进男人的衣领。
酸麻感自下而上侵袭而来,晃眼的功夫,一排面带玄铁面具,手持长刀的鬼魅便定在男人面前。
翻涌的血腥抵在喉间,叫人难以呼吸。
他眼眸沉了沉,脚下暗中运力,忽地,地上沙石衔着落叶旋起涡旋向那群鬼魅席卷而去。
长刀划过,涡旋瞬间被劈散的四分五裂,而男人的身影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面具之下嗤声冷笑,为首的人手指稍摆,身后杀手便朝密林飞身而去。
男人寻了条极其隐蔽却难走的山路,连跑带爬,奈何胸口沉坠,他思虑一瞬,朝处野丛扒出一口浅洞,将其埋了进去,而后疾步朝前而去。
不远处岔路口,闪着星点光亮,男人思绪辗转,探过几眼后便朝另一处深黑走去。
钩月黯淡,夜幕愈发压抑,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秦先生可真是让我好等。”
一声问候,冷汗淋漓。
“改变这身形样貌,抹上这污土脏泥,想来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一束火光,映满崖顶。
与方才同样的玄铁面具将秦丘重重围住,站在正中的人一身黑袍掩住了相貌,只听他沉声道,“苟活这么多年,算是赏赐了。”
他微微侧首,身后一人骤然出鞘,刀光冷冽,刀柄处的刻纹在火光之下倒映在秦丘瞳孔之中。
秦丘瞳孔震颤,这些人是……芜洲尤氏?
太子怎会知道自己还没死?
“你们不能杀我!”秦丘猛然高喝,“当年之事我还有证据!若是杀了我,这些密辛定会有人送去定北侯府!”
黑袍人阴恻笑道,“那就先杀了你,再杀了他。”
“一个没实权的侯爷罢了,只要不是皇帝,我都敢杀。”
天旋地转间,秦丘恍惚察觉到自己被一阵刀风凌空卷起,猛推的刀势狠戾决绝,身体被抽空般如空壳坠向崖外。
风声尖利狂哮,蛮横地钻进耳鼻之中,他仰面朝天,望向站立崖边的黑袍人,直至成为一个若隐若现的黑点,心口骤然停滞,随风被这黑夜彻底吞噬。
旭日升起,落霞山脚
褚炀与十一一路疾驰,先大队人马一步抵达榕郡。
榕郡城外,搭着处简陋的茶棚,几根竹子撑起,顶上铺着厚重稻草,棚内一位垂垂老人坐在板椅上守着红泥小炉,炉上铜壶冒着腾腾白汽。
褚炀下了马,将马拴在一旁的木桩上,朝那人喊道,“老板!来壶茶!”
老板瞥眼看来,缓缓起身,迈着蹒跚步子将木桌上温好的茶水给二人送来。
“承惠,两铜钱。”
老板嗓音粗砺,面上挂满沟壑,后脑处还留着一处刀疤。
“老板,我瞧着今日巡查严密,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褚炀从袖口掏出五枚铜币,放入老板手中,悄声道,“我与我小兄弟来榕郡办事,烦请透点儿底,免得惹上麻烦。”
老板收过铜板,给两人将茶倒入碗中,“你们来办什么事?”
褚炀道,“听闻榕郡城中的荣武镖局是岭州八郡最讲信义的镖局,我在邻县有批货,想寻那镖头走一遭。”
老板听后摇了摇头,“你还是另寻别处吧。”
“前不久郡县齐大人押送朝廷税银的路上经过招摇山,一打盹的功夫税银竟然凭空消失,最后被郡守以看护不周为由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齐大人是好官呐!”老板嗓音微颤,“可是全城百姓跪在府衙替大人喊冤,却无人应答,有人击鼓,却被官吏使着棍棒追打……”
褚炀挑眉惊问,“凭空消失?”
“还能有这般稀奇事儿?”
“莫不是那郡县自己独吞了,监守自盗?”
老板瞧褚炀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怒目切齿,他白须簌簌一斗,拍桌道,“齐大人是榕郡的父母官!是宁可自己掏钱接济百姓也不会贪那朝廷一文钱的好官!”
“你若不信,便只管去罢!”
“税银凭空消失,指不定那招摇山有鬼魂作祟!”
“好言相劝,老朽言尽于此!”
十一见老板又回到板椅上守着铜壶,便侧过身在褚炀耳边悄声道,“侯爷,怎的税银一事闹得榕郡全城皆知?”
褚炀眸色沉沉,“也许是……有人想置齐明楷于死地。”
奏折上明明写着齐明楷贪污税银下狱,与这老板所说可是两者相悖……
看来是有人等着自己一到榕郡,那齐明楷贪污的证据便接踵而来,借自己之手定那齐明楷的贪污之罪。
“你先进城,暗中盯住齐明楷府邸周围。”褚炀放下陶碗,起身走去木桩,朝十一低语道。
而后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我要去一趟招摇山。”
“城中若有可疑之处,先按兵不动,等我回来再说。”
“侯爷何时回来?”十一问道。
“我与队伍会在后日早食一同抵达榕郡。”
说罢,便扬了扬缰绳,一声喝令,“哒哒”马蹄踏起尘土,一路向北疾速而行。
晌午日光正烈,一头扎向海棠阁,将阁顶映照着金光漫漫。
银珠端着做好的鸡汤馄饨敲响郑妗姝的寝门。
“夫人,吃饭啦。”
过了半晌,屋门被郑妗姝打开,她冷着一张脸,接过银珠手中吃食,淡道,“我身子不舒服,晚饭不必准备了。”
说罢,又将一摞抄写完好的经书交给银珠,“拿去侯爷那。”
银珠还未回神,屋门便已关上,她眨巴眨巴眼睛,垂眸看了眼食盘上的经书。
娟秀的字体行云流水,潇洒飘逸,只是快到末尾时却如符咒般潦草到无法识别。
夫人今日瞧着怨气重重,银珠眉心微蹙,边走边想着明日做些绿豆莲子汤来给夫人下下火,顺道再采些花儿来,添些颜色,想是能解解闷。
褚炀到达招摇山,已是第二日卯时。
晨光初醒,招摇山间弥漫着浓浓白雾。
两侧山势陡峭,青黑岩壁鬼斧神工,岩壁上斜生出的古树老干粗大,虬枝盘曲,形似腾蛇。
褚炀一路慢行,刚进招摇山时,两山夹道,路段狭隘,再行一段路程后,眼前地势豁然开朗。
一处宽广平地,可以给经过旅人休憩片刻,褚炀猜想,或许这便是护送队伍休憩的地方。
他沿地细细勘查,地面平坦,车辙印一路向前断断续续,几近消失。
巡视周围,也没有打斗痕迹,至少在队伍离开前是没有任何冲突发生。
褚炀继续往前,约莫行路两里,他发现有一岔路口,朝北那面是税银队伍走的榕京管道,偏西这面却是密林丛生的颠簸泥路。
他朝泥路那处走去,发现几里之后又是一处宽阔平地,与先前不同的是这处平地连着浮罗江,不远处有处岸口。
脑海中细细摹画,褚炀发现自进招摇山后走的整条线路,竟是一个“之”字形道路。
往回走时,地上泥土松软塌陷,官靴上沾满红泥,褚炀眉头不禁颦蹙,待走出密林后,他抬脚将红泥在平地上剐蹭着,却发现有部分干涸泥土卡在靴缝中。
无奈之下,他只得作罢,准备掉头出发去酉阳驿站与队伍汇合。
第三日辰时,榕郡城门下,郡守周莠成携榕郡官员静候褚炀的队伍。
浩浩荡荡的动静引得百姓驻足观望,褚炀身驾黑骑,神情肃然行在首位,身侧两位则是户部侍郎何为年与刑部侍郎萧元。
待队伍抵达城门下,茶棚老板将褚炀定睛一看,心惊不已,垂下慌张的神色四处闪躲。
周莠成大声道,“榕郡郡守周莠成携榕郡各部官员恭迎定北侯!”
褚炀居高临下扫过跪拜在城门下的周莠成等人,目光睥睨。
他拿出御赐令牌,高举头顶,明朗高亢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榕郡税银失踪,关乎国本,兹事体大,牵连甚广。郡县齐明楷,身负皇命,押运失职,本应严惩不贷。
然,案情错综复杂,朕恐有冤情藏于其中。今特赐定北侯褚炀,持朕御赐令牌,代天巡狩,彻查此案。
御赐令牌,如朕亲临,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钦此。”
一定要提前存稿了[裂开][裂开][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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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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