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风很熟悉这条路吗?”都不需要驱使。
纪述敛眉,淡声道:“之前,每周都会,和妈妈去,骑着凭风。”
南枝许长睫一颤,牵起嘴角:“你骑术好,还是妈妈?”
“妈妈。”
妈妈好像无所不能。
她们会在清晨骑着凭风奔跑,春、夏、秋、冬的风各有不同,但都会撩动妈妈头上的针织帽。
因为治疗,妈妈剃掉了头发。
但她并不苦恼,总是热切、热烈地笑着,好像对生活有莫大的热情。
偶尔她会自己骑上凭风偷跑,在晨风中大笑,大声催促她。
“乖乖,跑快些!”
凭风跑得并不快,她追在后面,却也气喘吁吁。
更多的时候她会坐在后面揽住她,带着她驱使凭风,教她吹出响亮的口哨,带她乘风。
她是那样自由,那样的爱这世界。
又是那样的爱她。
“乖乖,难过时就哭,大哭,嚎叫地,胡闹地,妈妈都会抱住你。”
“乖乖,看妈妈。”她热烈地笑:“像妈妈一样,大笑吧。”
“看这花多漂亮,你也该这样盛开。”
“靠什么?”
“靠阳光,靠爱,妈妈爱你啊,我的乖乖。”
她也爱这一方土地,爱自己的家乡。
因此在S市工作多年后,义无反顾回到家乡建设。
那个人的问题从一开始就暴露,只是在离婚前装得很好。
他看不上小镇,不允许妈妈回来,更不愿意跟着妈妈回来。
于是离婚后他靠着自己的家产背景,奋力夺得她的抚养权。
以为这样妈妈就会回到身边。
但妈妈没有,她回到家乡,和亲朋好友建设小镇。
妈妈本来快成功了,却因为她……
纪述闭了闭眼,压下思绪。
“述述,你愿意……”南枝许抿唇,犹豫。
纪述却明白她止住的话语,安抚地吻她脸颊:“妈妈,很好。”
“像……春朝。”
带着春日特有的温柔,如朝阳般温暖,也不失太阳的滚烫、热烈。
是光。
会大笑着揉乱她的发,会在她难过时将她搂入怀里,唤她“乖乖”,轻声细语的安抚她。
她策马奔腾在晨光中,抛下病痛,抛下苦难,只朝着阳光奔跑,仰面迎接光落下。
牢狱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负面影响,她依旧充满热情,热爱这个世界。
是极致盛开的向阳花。
是极致盛开时就凋零的花。
纪述时常会想,她身上是否被人施加了诅咒。
爱她的,她爱的都离她而去。
她恨不能将自己的生命分给她。
她是枯萎的花,而她正在盛开,却太快凋零。
扣在腰间的手轻晃,珠串碰撞,唤回思绪。
“我很久,没来了。”
妈妈离开后她只来过一次,再不敢踏足。
南枝许眉眼轻颤,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太疼了。
比她更疼的人却低头安抚她,吻她。
南枝许闭了闭眼,“述述,你想去吗?”
手再颤,珠串碰撞声清脆。
纪述垂眸瞥了眼左手手腕,“想去。”
她该去,去面对。
南枝许偏头吻她唇:“好,我陪你。”
山顶,红墙瓦顶的寺庙矗立。
山崖边立着一块刻满梵文的碑石。
纪述下马,将南枝许抱下来,凭风熟稔地走到一棵树下,低头啃一口挂满水珠的青草。
寺庙大门紧闭。
纪述牵着南枝许走到碑石旁,抬头。
视野开阔,正正好。
她忽然转身看向红木大门,左手微微一颤。
“等开寺了,进去吗?”
南枝许看着她:“你想去吗述述?”
纪述收紧手:“嗯。”
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总爱来寺庙,也不知道她在佛前虔诚地求什么。
但可见佛祖也救不了世人。
这样虔诚的人依旧无法避免的凋零。
她恨过、迁怒过,又释然。
只是,她合该去大殿外,合掌致歉。
为她染红了蒲团,为她放弃自我的行为。
碑石旁有一块大石头,纪述拿出兜里的纸巾,擦干上面的水,铺上两层纸巾,牵着南枝许坐靠上去。
南枝许手一勾将人抱进怀里,手电已经关掉,四周一片漆黑。
只有风声、虫鸣。
春日水汽打湿她们的发丝,也打湿她们的心。
纪述喉结滚动,在这个地方,突然想说些什么。
“两年前,寺庙,有一段时间,在修缮。”
“我独自,来过一次。”
“来参拜吗?”
纪述摇头,指探入珠串与手腕的缝隙,压在疤痕上,抚过。
南枝许注意到她的动作,心神一震,眼眶顿时红了。
纪述牵起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那个时候,她的妈妈闭上了眼,永远的。
她麻木的在几位阿姨的引导下操办葬礼,请掌台师,选坟,买地。
很多事,很多从未接触过的事。
她却在这种时候,再一次说不出话了。
只麻木地听从,浑浑噩噩,感受不到现实。
像在经历一场世界崩塌的噩梦。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哭,挤不出一滴泪。
所有的负面情绪反扑上来,如泥沼将她一点点掩埋。
头七过后的第二天,她带上刀独自来到寺庙。
寺庙在修缮,没有诵经的僧人也没有来参拜的信徒。
她从后门进入寺庙,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大殿,巨大的金佛矗立在眼前。
那双略垂的金目带着慈悲,注视世间。
她很平静的走到蒲团上盘腿坐下,仰头望着金佛。
她有些不敬的想:佛祖也并不能救谁。
如她的妈妈,如人间挣扎后依旧抱憾而逝的世人。
她恨,她迁怒,她无法释怀。
她望着佛的双目,拿起刀。
血淌下染红膝头,打湿座下蒲团。
矗立的金佛那对佛目,安静注视着她,仿若悲怜。
她平静闭上眼,感到一阵飘飘然的轻松。
——她要去见妈妈了。
然而世间事总有一些说不分明的巧合。
那日是开寺前一天,庙里僧人都在后面的僧房休息,上午已经检查过大殿,今日是不打算再去的。
但巧合的是,有位僧人的水杯在检查大殿时落在了那里。
年轻的僧人就这样凑巧的再次前往大殿,看到了蒲团上躺在血泊中的她。
她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鼻尖是消毒水的气味。
她还活着。
本不该有人到来的大殿,金佛前,来了不该来的人。
她坐起身拔掉手背的输液针,掀开被子下床,平静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春日的朝阳穿过窗户落到她眼睫。
朝阳温暖、温柔。
像极了妈妈。
照亮她灰败的双瞳。
她就站在那里,仰头望着那抹春朝,望着朝阳下如常的人世间,胸腔堵着的东西突然消失了。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滑出眼眶。
她哭得悄无声息,却泪流满面。
一如现在。
春日的第一缕阳光划破黑夜,洒向人间。
她站在寺庙前,碑石旁,身侧是她爱的人。
她注视着那抹春朝,再一次泪流满面。
莫名的,不知缘由的,泪流满面。
没有恐惧,没有战栗,只是无声落泪。
她想。
凋零的花会变成什么呢?
大地,水汽,还是太阳?
她在吗?
在春日的朝阳中吗?
南枝许看着纪述止不住的泪水,心痛得窒息,搂住她,哽咽,只能呼唤她的名字。
“述述……述述……”
纪述抱紧她,闭上眼,泪水滑落。
她在。
在春风中,在春日的朝阳中,在大地。
她在。
她无处不在。
因为靠着她的爱努力生长的人就在这里。
在大地上,在春风中,在春朝照耀下。
在人世间。
“枝枝……”纪述哽咽,不断收紧手臂。
“我在,述述。”南枝许深吸一口气,眼眶嫣红,湿润,她颤着唇贴上落泪的眼角:“哭吧,没事,哭吧,我在这里。”
“述述,我在这里。”
纪述埋在她颈窝,无声地哭。
许久,阳光铺满山林。
纪述直起身,捧起南枝许的脸,吻住她的唇。
热切的吻。
滚烫,像要将她吻成水,揉进自己的血液中。
我深切的爱着你。
但你是不能被抓住的光。
你太过绚丽,也在极致盛开。
我不敢拥有你太久。
我怕你在我怀中凋零。
唇分,南枝许温柔抚摸她脸颊,眸中满含爱意。
“当——”
梵钟长鸣。
林中飞鸟起。
寺门大开。
年轻僧人看着碑石旁满脸泪痕的两名女人,愣住,立掌行礼。
“二位施主可是来参拜的?”
纪述点头,收起纸巾,牵着南枝许主动上前。
僧人带领二人入寺前往大殿。
大殿外,纪述松开手:“你去吧,枝枝。”
南枝许没有劝她,深吸一口气迈入大殿。
她在僧人的指引下,点香,插/入香炉,跪在蒲团上,抬眼看向金佛慈悲双目。
合掌闭眼。
我从不求神佛,我想要的,从来不必求神明施恩,我自会去取。
但——
若世间真有神佛,我只求您,给殿外的那人降下几分慈悲。
愿她余生不再遭受苦难。
纪述看着女人虔诚的侧脸,仰头注视金佛双目,合掌,鞠躬致歉。
我不知妈妈向您求了什么。
或许不是健康。
亦曾迁怒于您。
我向您致歉,为迁怒的恨、为放弃自我。
若您慈悲,不必爱我,愿您爱您面前虔诚的人。
愿她永远盛开,永不凋零。
其实我有想过要不要换一个更具吸引力的书名,但这个名字其实在做纪述妈妈人设时就定下了。春朝是她,也是纪述眼里的南枝许,更是纪述自己。
更希望你们能成为自己的太阳。
这篇文很慢,也挑读者,感谢你们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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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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