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玉山从草圃走出来，阳光下他的皮肤白皙如脂，气质飘然若仙，楚秋看着一时忘记眨眼，直到听见声音。
“你的状况好了许多，已能凝聚灵气，伤势不日便可康复。”
楚秋愣了一会才回过神，“素兄说我……能凝聚灵气？”
素玉山道：“我见你身上灵气游走，以为你在引气入体，原来是自然而为。”
“可我为何毫无知觉？”
“中央大陆以外灵气稀少，感灵之士未经修习，所以会无意识地吐息纳气，这是常有之事。”
楚秋的确没意识到她在不知不觉间吸纳灵气，想起清琅曾教她的方法，原本一直不得要领，这时经过素玉山一提，忽然有所领悟。
素玉山没想到楚秋突然进入参悟状态，于是让食人藤不要去惊扰楚秋，自己也放轻了动作，守在几步外，直到楚秋睁开眼睛。
楚秋只感觉身体变得轻盈舒畅，自然灵气萦绕周身，轻柔浸润肌肤，全身毛孔张开，呼吸自如。
睁眼看见素玉山注视着她，楚秋茫然道：“素兄，我、我这是怎么了？”
“楚秋姑娘，你突破灵士一阶了。”
“灵士一阶？”楚秋不解。
“便是修炼的第一阶段，意味你可以自主掌握吐息纳气之法。”素玉山道，“对于普通灵士而言，这一步需要不少时间去领悟，一旦成功，后续修炼便能事半功倍。”
“真的吗？”
楚秋眼睛亮起来，她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学会如何吸纳灵气，却来得如此突然，她甚至感觉到仙府里白灵欢喜雀跃。
“楚秋姑娘很有悟性。”素玉山道。
楚秋不好意思道：“我该感谢素兄一言点醒我，否则我也没有如此长进。”脚边突然感觉到异样，她低头一看，食人藤正凑近她摇摆身躯，像是在为她庆祝，“素兄，我可以摸她吗？”
素玉山点了点头，道：“小藤很少亲近人，她喜欢你。”
“你喜欢我？真是我的荣幸，那我们的旧账一笔勾销，如何？”楚秋蹲下身子，歪头看着食人藤，食人藤伸出根茎试探着触碰她的手，“你同意啦。”她抬头看向素玉山，“素兄，你的小藤真通人性。”
素玉山的唇角掀起一道不起眼的弧度，但还是被楚秋收入眼底，这似乎是她这两日以来第一次看见素玉山脸上显露笑意的样子，楚秋微微愣住。
“素兄，你……”她才张开口，素玉山的神情已恢复如初，楚秋的话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什么？”素玉山问。
楚秋恍惚间以为是她的错觉，摇了摇头。
“我有件事想问楚秋姑娘。”素玉山道。
楚秋道：“素兄请问。”
“楚秋姑娘可记得在何处碰到凶兽？”素玉山道，“我看过你的伤口，伤洞深邃，像是被猛彘兽所伤。”
“猛彘兽……”楚秋脑海里浮现出凶兽的模样，微微一滞，道，“是在第三大岗山脚附近，素兄为何突然问这个？”
“我深居于此，有个原因便是想调查桓山一带的凶兽情况。”素玉山道，“据我所知，猛彘兽常在桓山徘徊，不想现今三岗岭也有出没，担忧会给附近村落带去隐患。”
楚秋不由地想起津回那张令人厌恶的面容，更加肯定凶兽是他引来的，她张了张口想让素玉山别担心，转念又想，凶兽有可能仍在三岗岭滞留，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素兄要去三岗岭吗？”楚秋问，“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我是有此打算，可山路难行，你的伤不要紧？”
“没事。”楚秋笑笑，“有素兄特制的药草，我的伤没大碍了。”
素玉山思忖片刻，才道：“也好。”
楚秋跟随素玉山出了门，素玉山背着一个竹兜，食人藤乖顺地待在竹兜里，只探出一截藤蔓在外，像是在观望四周。
两人从山坳走出，沿着山路小径深入树林之中，穿过林子，便望见不远处的第三大岗。
楚秋分辨方位，两人继续前进，走上山道，她很快认出车队曾停留过的一片平地。
“素兄，便是这了。”楚秋道，“当时出了点意外，我们的车队停留于此，猛彘兽忽然出现，我……我被逼入下面前方那片林子中。”她伸出手指指明方向。
素玉山环顾四周，忽地看着楚秋，问道：“你是今年新晋灵士？”
他离开仙府已有一年多时间，差些忘了这段时日正是仙府纳新的时候。
楚秋一顿，道：“是啊，我没跟素兄提起过吗？”她挠挠头，“通过灵阁选拔后，我便随车队从临海城出发，一路经过此地出了事。”
素玉山缓缓颔首，道：“从附近留下的车辙痕迹来看，车队已走了几日，楚秋姑娘接下来如何打算？”
两人一边朝林子里走去，楚秋耸耸肩道：“我想办法追上车队吧，只是……”她更担忧的是只要津回还在队里，她便无法顺利回去。
素玉山见她没说下去，也没追问，缓缓在灌木丛生的林地里行进。
过了一会，食人藤忽然伸长根茎，凑到素玉山身前，似乎在说她知道这个地方，微微抖起枝叶，想从竹兜内下地。
素玉山摸了摸她，颔首道：“莫要走远。”
说完，食人藤哧地一声溜到地上，扭动起根枝身体，像是游蛇一般快速朝前方窜行。
楚秋看着挪动的食人藤，观察起四周，周围景象让她渐渐感到熟悉，那日被猛彘兽追赶的恐惧再次涌现，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楚秋姑娘？”
素玉山清冷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抬眼看去，对方停住了脚步，正回头望着她。
楚秋恢复神态，道：“素兄，我们到了，我被凶兽追着跑到了附近。”她回想那日的记忆，循着记忆穿过灌木丛，“就在那棵树下。”
靠近一些，几日前搏斗挣扎的痕迹仍在，干涸的血渍渗入泥地，上面覆上了些许断裂的树枝。楚秋眉头一皱，反应过来是津回事后清理过，但他没见到她的尸体，不知是否会怀疑她的生死。
素玉山走来，蹲下身拨开树枝查看情况，微微蹙起眉头。
“小藤，过来。”他回头看向缠绕在树上的食人藤，若不仔细看，还难以发现。
食人藤听话地从树上下来，游动到素玉山身边，按照他的意思伏在地上，不知在做些什么。
“素兄，这是？”楚秋疑惑问道。
“此处留有猛彘兽的气息，小藤对凶兽气息敏锐，也许能顺着这只凶兽找到它们的巢穴。”
楚秋惊道：“你想去找凶兽巢穴？那太危险了！”
素玉山看她一眼，道：“对我而言，不算危险。”
楚秋怔愣片刻，重新打量素玉山，清冷的眉眼衬得他的模样风轻云淡，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并非是狂妄自大，而是拥有足够自知之明的坦然。
楚秋虽看不出他的修为如何，但能够收服拥有灵智的食人藤，本就说明素玉山不同寻常。
她相信素玉山有把握对付猛彘兽。
半晌后，素玉山站起身，等着食人藤记下凶兽气息。林子里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虫鸣鸟叫。
他转过面对楚秋，仿佛是斟酌了许久才问道：“楚秋姑娘，你是否隐瞒了一些事？”
楚秋惊疑道：“你指的是什么？”
“楚秋姑娘方才说跟随仙府车队至此，可又怎会一人落入被凶兽追赶的境地？而仙府灵师也不该弃人不顾，丢下失踪的新晋灵士离开。”
楚秋没想到还是被素玉山看出来，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是因为我得罪了一个大灵师。”她察觉素玉山眼底似有不解，抿了抿唇，又道，“素兄不相信？”
素玉山道：“不，我以为楚秋姑娘不愿意说，是因为有顾虑。”
楚秋愣住，“你是这么想的？”
素玉山指着树下，道：“这是人为清理的痕迹，可你遇上的是猛彘兽，凶兽不会在伤人之后处理现场。我不清楚此人与你有何关系，但和凶兽之事定有关联。”
“原来如此。”楚秋多看了他两眼，跟他解释了与津回的矛盾，然后道，“他是仙府大灵师，而我只是一个要去参加仙府考核的普通灵士，若我说他想害我，一定不会有人相信，所以……”
“所以你隐瞒下来。”素玉山道，眼皮微微阖下，似有所思，随后又看向楚秋，“我相信你。”
楚秋扯出一个笑，道：“谢谢你愿意信我。可惜我没有证据揭露津回的所作所为，况且他并未出手对我怎么样，即便我揭发实情，他也会将罪责推给凶兽，说是污蔑。”
素玉山沉默，他不知如何回应，直到食人藤发出动静，来到脚下，撑起长长的根茎，缠上他的手。
“楚秋姑娘，”他偏头望去，“小藤有发现，你要跟我去寻凶兽吗？或是先送你回去。”
楚秋想也没想便道：“我跟你去。”
面对楚秋利落的回答，素玉山难得地怔了一下才有所反应：“好。”
跟随食人藤的指引，两人重新进入桓山山脉，深山之中，脚下只能自行开拓前进的道路。
素玉山走在前方，楚秋在后面跟着，不久后，眼前变得开阔，一道深邃的沟壑出现。
“在下方。”素玉山道，回头看向楚秋，“我们从缓坡下行，坡道湿滑，你小心。”
楚秋颔首应声，她有过在临海城崖壁上攀爬的经验，面对前方的深沟倒也不惧，脚下踩稳沟壑间凸出的石块和根系，一点点缓慢下行。
素玉山脚步轻盈，即便是踏在斜坡之上，身形也淡然从容，不急不缓，丈高的陡坡如履平地，很快下到沟底。
楚秋有点艰难地跟上，让素玉山等了一会才到达，落地后缓了几口气，不禁问道：“素兄莫非也是大灵师级别？”
素玉山道：“我停留于灵师六阶，还未突破大灵师。”
楚秋按照阿南曾经告诉她的灵修阶层计算，惊叹道：“那也十分了不得了！我听闻灵修在三十岁前突破大灵师的寥寥无几，素兄如此年轻，只差一点，比津回厉害不知多少倍！”
“过奖了。”素玉山道，“我是……幸运而已。”
楚秋抬头瞥了一眼，道：“就算是幸运，也要一点一点修炼而成，素兄别谦虚。”
“话虽如此……”素玉山没有再说下去，“楚秋姑娘，前方似有凶兽气息，我们小心行事。”
“嗯。”楚秋和他并肩前行，眼睛一转，道，“素兄一直姑娘姑娘地叫，好像我们是陌生人似的，不如直接喊我名字吧。”
“楚……秋？”素玉山叫出口有点不适应。
楚秋的视线停留在素玉山身上，他看上去二十左右年龄，明明年纪不大，为人却矜持不苟，不知是如何养成的恭默守静性子，实属少见。
“你为何一直看我？我称呼得不对？”素玉山片刻后才察觉停在他脸上的目光。
楚秋低咳一声赶紧收回视线，道：“没问题。素兄，我可否多嘴问一句。”
素玉山看她，“你问。”
“素兄难不成一直独自住在桓山偏僻之地，未曾去过其他地方？”
“我从仙府来到六州，只是因故暂居于此。”素玉山道，“不过也如你所言，我不曾踏足更多地方。若有哪里做得不对，让你为难，你可以直言。”
“没有，素兄所作所为称得上一句君子，已超乎许多人。”楚秋发自肺腑道。
她收回目光，心想素玉山这般的俊才英杰才不辱仙府灵修的名头。
两人说话间沿着沟壑进入一处夹壁，穿过夹壁的缝隙，前方通路倏地开阔，山石间的水流渗出，在沟沿形成一条浅浅的溪流。溪流两侧是泥土岩石混合的道路，上面留着一层杂乱堆叠的蹄印，说明此处有野兽或是其他生物活动。
素玉山将食人藤放到地上，道：“小藤，山间溪流，你可以尝尝。”
食人藤听懂他的话，从竹兜里伸出一条长长的根茎，浸入溪水中，茎上的叶子真的像是喝了水一般微微颤抖，仿佛变得更加翠绿。
“素兄，我们好像找对地方了！”楚秋观察地面一大片凌乱的痕迹，招呼道，“你看，像不像是凶兽的蹄印？”
素玉山蹲身观察，过了一会，道：“是有一些，还有山林其他野兽，蹄印深且急，是被凶兽追赶而逃。”他吸了吸鼻子，“凶兽气息浓重许多，距离不远了。”
楚秋不禁警惕起来，她跟着素玉山前进，食人藤也沿着侧边崖壁移动。没走多久，她们进入一处不大的山坳，素玉山抬手示意停住步伐，环顾四周，招手让食人藤潜行。
他转过身，对楚秋道：“楚秋，上面有处大石适合当掩体，你去那边等候。”
楚秋知道凶兽的巢穴就在附近，她留下只会拖后腿，于是听话地爬上缓坡，躲到大石夹缝之中，往外看去，依旧能够清楚地看见山坳情形。
素玉山步入山坳中，先行一步的食人藤穿梭于灌木杂草之中，发出簌簌声响，山间无比安静，楚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断加快，仿佛亲自面对凶兽。
山坳间杂草繁盛，其中有一条明显的兽道，道上杂草稀疏，东倒西歪。
素玉山沿着兽道缓缓往里走去，楚秋感觉一阵风吹过，草叶歪倒摇摆，山坳里似乎藏匿着重重危机。
素玉山抬手发动术法，一道青色灵气划过四周，落到前方岩壁石洞，登时震出尘土，草叶翻飞。
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素玉山依旧稳稳地站在山坳中央，倏忽之间，灌木丛中闪过黑影，速度极快，俯冲而出。
楚秋屏息以待，奔驰的凶兽身影如同一阵黑色旋风冲击素玉山，正当她不知素玉山会如何应对之时，只见他的周身灵气汇聚，轻挪脚步，招式在眨眼间完成，落在右前方的凶兽身上。随后左腿一动，左后方袭来的凶兽也正中术法，两头凶兽几乎同时倒地，发出哼哼的声音。
素玉山环顾一圈，脚尖一晃，快速奔向山坳西面，一头凶兽正在伺机而动，然而素玉山却提前一步施展术法，凶兽四肢下方土地轰动，瞬间将其震倒。
楚秋只看见素玉山出现的同时，身前的凶兽便失去抵抗之力。
“好、好强！”楚秋不禁低呼道，她这才真正感知到不同修炼阶层之间，实力差距如同山丘沟壑。
与此同时，一只体型更加庞大的凶兽出现在山坡之上，似乎是感知到威胁，发出愤怒的嘶吼，垂下脑袋露出尖利的獠牙，猛冲而下。
楚秋的提醒和素玉山的动作同时发出，他游刃有余地站在原地。身前的草丛像是变成编织网一般，一层层盖上将凶兽的速度减缓下来，随即在凶兽前方，土地震动，石块和岩层翻起，顿时将凶兽掀翻，落入灵气束缚，动弹不得。
素玉山像是做了个举手投足般简单的动作，却在一刻间之内，将这里的所有凶兽全部控制，这般强悍的力量让一旁的楚秋看得震撼不已。
“这便是……灵师六阶的实力？”
楚秋揉了揉眼睛，望着几乎与来时无异的山坳，谁能想到短短时间里却是除去了潜藏的危害，不费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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