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气息如同初春尚未完全褪去的寒意，悄然浸润了校园。
江南清回到阔别近月的宿舍，推开门，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清冷的空寂感。她只是过来拿一些之前留在这里的书籍和换季衣物。
没想到，连眠也在。
她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本厚厚的《分析化学》蹙眉，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到是江南清，脸上立刻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清清，你回来啦。”
“嗯，”江南清点点头，走到自己桌前，开始整理，“来拿点东西，姐姐还在楼下等我。”
连眠放下笔，转过身，双手交叠放在椅背上，下巴轻轻枕着手背，眼神里带着点好奇与打趣的光，压低了声音问：“对了，上次推荐给你的那本小说……你看完了吗？感觉怎么样？”
江南清整理书册的动作停滞，耳根迅速漫上一层薄红。
她低着头，假装专注地辨认书脊上的字，过了几秒，才带着认真的评价口吻回答：“看、看完了。挺……挺不错的。感情描写很细腻。”
连眠看着她这副害羞又强装镇定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正想再逗她几句，却听见江南清用更小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补充了一句。
“好像……被姐姐发现我在看这个小说了。”
“啊？”连眠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苏教授……她看到具体情节了？”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担心会给好友带来麻烦。
江南清连忙摇头，脸颊更红了，像是熟透的樱桃：“没有没有。就是……那天晚上我看得太入神，她凑过来，可能……就瞥了一眼屏幕。”
她含糊地带过了之后发生的、那些让她心跳失序的亲密接触，只是总结道，“然后……她就有点……不太一样了。”
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那些温柔的逼问、落在眼睑和脸颊的亲吻、鼻尖的摩挲，以及那个关于“主动索吻”的约定……此刻，她实在羞于详细描述。
连眠闻言，松了一口气，努力摆出安慰的姿态，只是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迟疑：“没事没事，别担心。那种清水向的小说，苏教授那样的人……应该看不懂……吧？她可能就当是普通的、感情比较好的姐妹故事看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了某种微乎其微的可能，声音更低了，“除非……你姐姐她自己也……”
后面的话她没有明说，但那个停顿和意有所指的眼神，江南清瞬间就懂了。
这一次，江南清没有像往常那样慌乱地否认或低下头，而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眼，看向连眠。她的眼眸清澈，里面漾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羞涩与笃定的光晕。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虽然依旧很轻，却带着清晰的确认。
“嗯。我……我应该可以确定，姐姐她也……喜欢我。”
连眠彻底愣住了，嘴巴微微张开，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的？！你怎么确定的？苏教授她……她跟你表白了？”这消息简直比看到商静仪发一条带表情包的朋友圈还让她震惊。
“没有正式表白，”江南清的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但还是努力组织着语言，将寒假里那些碎片化的、让她心慌意乱的瞬间，提炼成最简单的叙述。
“就是……她会……抱我，很紧的那种。会……亲我的额头，还有……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指尖都泛着粉红，“会说我乖……会用那种……很深的眼神看我。还会……问我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连眠的好奇心被彻底吊了起来。
江南清的声音更小了，几乎要嵌进胸腔里：“她问我……想不想……亲她。”说完这句，她立刻羞得把滚烫的脸颊埋进了刚刚拿起的一本书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
连眠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苏教授……那个看起来温润如玉、清风霁月般的苏教授，私下里……这么会的吗？！这简直是直球撩人啊！
“然后呢然后呢？”她迫不及待地追问。
“然后……她说……”江南清的声音闷闷地从书本后传来，“她说……那个吻，她替我留着……等我自己……亲口说想要的时候……或者……自己去取的时候……”
连眠：“！！！”
比直接看小说还刺激。
她感觉自己像是听了一出情节跌宕起伏的广播剧，此刻内心充满了对好友的羡慕以及一点点对苏教授撩人手段的惊叹，甚至升起了一种想要跟随她学习的念头。
她由衷地为江南清感到高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抱了抱她单薄的肩膀。
“清清，太好了！真的！”她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喜悦，“这说明苏教授是认真的，她在等你准备好，她在给你时间和主动权，这太好了！”
江南清从书本里抬起依然绯红的脸，眼睛里闪烁着幸福又羞涩的光芒，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好友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甜蜜，连眠在真心为她高兴的同时，心底也涌起一股淡淡的、属于自己的愁绪。她和商老师……还隔着很遥远的距离呢。
但她很快甩了甩头，将那份失落驱散，重新打起精神，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对江南清说：“不过我也算有进步啦！你知道吗，寒假的时候，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商老师她……把我从‘仅聊天’放出来了！我现在能看到她的朋友圈了！”
“真的？”江南清也为她感到高兴，“那很好啊，看来商老师也转变了一点点想法。”
“是吧是吧！”连眠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分享什么重大发现，“我昨天刷她的朋友圈，刷了好久！你知道吗，商老师发朋友圈好有趣的！有时候是转发一些很尖端的学术文章，配文就两个字已阅。有时候会拍一下实验室窗台上的小盆栽，吐槽它长得太慢。还有时候，会发一些根本看不懂的、像是某种化学结构式或者反应流程的图，配个[翻白眼]或者[困]的表情……感觉和她上课时那种慵懒的样子，不太一样，有点……可爱。”
她说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但随即又浮现一丝困惑：“不过，我有时候也在想……她是不是故意给我看的啊？按理说，像她这样的老师，朋友圈不应该设置分组吗？比如家人、同事、学生之类的……怎么会让我一个普通学生看到这么多……嗯，算是比较私人的内容？”
江南清听着，想了想，轻声说：“也许……商老师也觉得你比较特别？”
“希望是吧……”连眠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不确定，但眼神里依旧存着希冀，“反正，能多了解她一点，我就很开心了。”
两人正说着话，宿舍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带着外面喧闹的空气和一股风风火火的气息。
“姐妹们！我胡汉三又回来啦！”隋知晓的大嗓门率先响起，她拖着一个大号的行李箱，脸上洋溢着过完年的满足红光。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是柳鸢。与往常不同的是，柳鸢脸上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明媚笑容，手里还捧着一杯没喝完的奶茶，步伐轻快。
“哟，柳鸢，心情这么好啊？还喝上奶茶了，不像你风格啊。”隋知晓放好行李，一边脱外套一边打趣道。
柳鸢笑了笑，将那杯奶茶放在桌上，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又略带羞涩的光芒。她看了看宿舍里的三位室友，清了清嗓子，带着雀跃：“那个……跟大家宣布一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柳鸢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说道：“我……和程墨，就是法学院的那个女生，我们……正式在一起了。”
“哇哦！！！”隋知晓第一个发出惊呼，立刻凑上前，“真的假的？进度这么快吗？我记得你们辩论赛结束才认识的吧？”
“嗯。”柳鸢点点头，脸上的红晕加深了些，“寒假的时候，我们聊了很多……然后，她约我出去旅行了几天。就在一起了。”她言简意赅，但眉眼间的幸福却藏不住。
“旅行？！可以啊柳鸢！”隋知晓拍着她的肩膀，由衷地祝福，“恭喜恭喜！摆脱单身狗行列！程墨学姐很帅的，有眼光！”
江南清也微笑着，轻声说：“柳鸢，恭喜你。”
连眠同样送上祝福：“真好，恭喜。”
柳鸢看着室友们，笑容灿烂：“谢谢大家！”
隋知晓感慨地环顾了一下宿舍，目光从脸颊还带着未散红晕的江南清身上，扫过眼神温柔又带着点复杂心事的连眠，再到刚刚宣布脱单、容光焕发的柳鸢，最后落到自己身上，她夸张地摊了摊手：“好家伙，合着就我一个孤家寡人了是吧？咱们401寝室，真是……藏龙卧虎，桃花朵朵开啊！”
她这话本是玩笑，却让江南清和连眠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只有她们彼此才懂的情绪。有对柳鸢敢于公开、能被世俗接受的恋情的些许羡慕；有对自身那份无法言说、前路未知的情感的忐忑与坚定；更有一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同类”的微妙共鸣与相互支撑。
在这间小小的、重归热闹的宿舍里，四个女孩，四种截然不同的心境与情感状态，构成了一个奇妙而和谐的画面。
江南清和连眠收回视线，彼此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都名花有主或者心有所属了，”隋知晓故作哀怨地打破这短暂的静谧，弯腰从巨大的行李箱里掏出一大包家乡特产，“快来帮我消灭点库存，抚慰一下我孤独的心灵！我妈非给我塞这么多，我一个人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柳鸢笑着接过，顺手帮她把歪倒的箱子扶正。连眠也起身去拿剪刀拆包装。江南清看着眼前重新忙碌和喧闹起来的场景，心底那片因隐秘爱恋而泛起的波澜，渐渐被这熟悉的、温暖的寝室氛围所抚平。
窗外，新学期的阳光透过玻璃，明晃晃地落在地板上，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都照得清晰可见。楼下传来返校学生拖着行李箱滚轮的嘈杂声、久别重逢的欢笑声，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喧嚣。
属于她们的新学期，就在这一片琐碎而真实的烟火气里，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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