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洗漱完毕的江南清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淡淡花香，抱着一本哲学书，习惯性地窝进了客厅沙发里，寻了个最舒适的角度，歪靠在苏瑾身上。
苏瑾一手自然地环住她，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另一只手拿起手机，点开了与商静仪的聊天界面。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决定直接一点。
「静仪，睡了吗？」
「今天南清和连眠吃饭，听说你在外院门口和一个打扮很潮的男性在一起？连眠那孩子似乎有点误会，不太开心。」
消息发出去后，那边沉默了片刻，才显示“正在输入…”。
「知道了。」
商静仪的回复很简单，隔了几秒，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连眠消息还挺灵通，明明是个哲学系的。」
苏瑾看着这句话，几乎能想象出商静仪在手机那头挑眉、带着点慵懒调侃的表情。
她继续打字：「南清跟她解释可能是你亲戚，但她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你对那孩子，到底怎么想？」
这一次，商静仪的“正在输入……”持续了更久。
「不讨厌。」商静仪最终回复，「说实话，如果不是……（她似乎删掉了什么）……如果没有以前那些事，我大概会喜欢这样的连眠。年轻，赤忱，像一团温暖又不灼人的火。而且她很尊重我，每次来找我，都规规矩矩地提前发消息问商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方便吗？。」
苏瑾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好友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柔和。
「那双眼睛，讨论问题的时候亮得惊人，还会一脸认真地跟我说商老师您好厉害，说她从小就崇拜学理科好的，觉得能解开那些复杂公式的人像会魔法。」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崇拜呢？」
苏瑾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但是，」
「我走不出来，苏瑾。那道坎就在那儿，我怕我现在的状态，给不了她想要的，最后反而是一种伤害。保持现在这样，挺好的，至少……不会更糟。」
苏瑾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了解商静仪，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内心壁垒森严，那道由过往遗憾和伤痕筑起的高墙，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罢了，」商静仪像是要结束这个话题，又像是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说道，「我最近要去迷雾待几天，放纵一下。」
苏瑾看到这条消息，眉头紧蹙了一下。“迷雾”是商静仪习惯性用来麻痹自己、逃避真实情绪的地方。
她毕业后那几年，尤其迷恋在这种暧昧不明的氛围里游走，周旋于各色女子之间，享受那种被簇拥、被迷恋的感觉，却从不真正投入感情。
苏瑾刚来这所学校时，第一次被商静仪拉去“见世面”，看到她在迷离灯光下游刃有余、与陌生女子调笑的样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后来去的次数多了，虽然依旧不喜那种环境，但也渐渐习以为常，更多的是作为朋友，在商静仪喝得差不多时，负责去把她“捞”出来，确保她安全。
她知道，商静仪这次去，多半又是因为心绪不宁。
「好，」苏瑾没有劝阻，只是回复道，「及时给我发消息，到时候我去接你。」
「知道啦，苏妈妈～」商静仪回了个抽象表情包，对话暂时告一段落。
放下手机，苏瑾揉了揉眉心，眼底带着些许忧虑。
“姐姐？”怀里传来江南清轻柔的声音。
苏瑾低头，对上女孩清澈关切的眼眸。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书，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苏瑾伸手，指尖轻轻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颊，“看我做什么？”
江南清握住她的手指，认真地说：“感觉姐姐现在心情一般，不是很好。”她的观察总是这么细致入微。
苏瑾没有隐瞒，轻轻叹了口气：“嗯，有点担心静仪。她的状态……不太好，但这种事情，旁人帮不上忙，只能她自己想通。”她将下巴抵在江南清的发顶，声音里带着无奈。
江南清没有追问细节，只是默默地伸出双臂，更紧地抱住了苏瑾，用行动传递着自己的安慰。
她把脸埋在苏瑾颈窝，闷闷地说：“感情的事情，真的好复杂啊……”
苏瑾被她这老气横秋的感叹逗得有些想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怎么也惆怅起来了？”
江南清在她怀里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和不安：“就是很惆怅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底盘旋的念头说了出来，“姐姐，我们……可以走多远呢？”
苏瑾微微一怔，低头凝视着她。
江南清继续小声说道，像是不自信，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姐姐你这么优秀，喜欢姐姐的人那么多……而我，才刚刚上大一，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我好像，什么都比不过她们。”
这是她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不安。
年龄的差距，阅历的悬殊，如同一条沟壑。她害怕自己成长的速度，追不上苏瑾的脚步，害怕有一天，苏瑾会发现她的青涩和无知，不再喜欢她。
但下一秒，她又像是给自己注入了勇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看着苏瑾认真地说：“不过，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努力长大的！我会努力跟上姐姐的脚步，等到……等到我觉得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羞怯和决心，“虽然可能永远也赶不上姐姐那么厉害……但到那个时候，我就去和妈妈，还有苏叔叔，说我们的事。”
然而，现实的顾虑随即涌上心头，她的眉头又轻轻蹙起，陷入了新的纠结：“可是……如果妈妈不同意怎么办？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或者……让姐姐为难？”
她越想越远，甚至带上了点破釜沉舟的意味，“不过没关系，等到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经济独立了！我可以……可以考虑一个人生活。不对，”她立刻纠正自己，脸颊微红，“是和姐姐一起生活。或者……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呢？比如……把我的名字从户口本上消除？是不是就不会牵连到家里了……”
她自顾自地说着，越说思路越飘忽，完全沉浸在了对未来的种种设想和担忧中，表情认真又带着点可爱的苦恼。
苏瑾安静地听着怀中女孩这番既天真又无比认真的长远规划，心中仿佛被最柔软的羽毛层层包裹，又酸又软，涨满了难以言喻的爱怜与感动。
她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安静又有些懵懂的女孩，竟然在心底想了这么多，这么远。她在担忧着未来可能的阻碍，甚至已经在思考着如何为她，为她们的未来，扫清一切障碍，哪怕想法显得有些稚嫩和不切实际。
她没有打断她，直到江南清自己停下，有些不安地抬眼看向她，似乎在担心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或者说错了什么。
苏瑾伸出手，温柔地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力道轻柔却无比坚定。她低下头，脸颊贴着女孩柔软的发丝。
“小傻瓜，”她轻叹，语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你想得太远了。”
她微微松开怀抱，双手捧起江南清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目光深邃而温柔。
“看着我，南清。”苏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我喜欢你，爱你，从来不是因为你是谁，你有多厉害，或者你能比得过谁。”
“我喜欢的，就是此刻在我怀里的这个你，是江南清本身。你的清澈，你的柔软，你的依赖，甚至你的这点小固执和小担忧，所有的一切，组成了独一无二的、让我想要珍爱一生的你。”
她拇指轻轻摩挲着江南清的眼角，继续温柔地说道：“年龄、阅历，这些从来都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不用急着长大，也不用强迫自己去追赶谁。你只需要按照你自己的节奏，安心地待在我身边，做你自己就好。所有的风雨，都有我在前面。”
“至于未来……”苏瑾的唇角扬起一个温柔而令人安心的弧度，“那是我们两个人要一起面对和规划的事情。不需要你一个人去想什么消除户口本这种傻事。相信我，也相信我们的感情，好吗？无论遇到什么，我们一起解决。”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江南清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用最亲密的姿态许下承诺。
“我们会在一起，走很远，很远。远到……你所有的担忧，都变成回忆里微不足道的小点。”
江南清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苏瑾，听着她这番温柔而有力的告白和承诺，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惆怅，仿佛都被这坚定的话语和温暖的怀抱缓缓抚平、驱散。眼眶微微发热，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再次埋首进苏瑾的怀抱，紧紧地回抱住她。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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