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的二月，严寒仿佛渗入了城市的每一寸肌理，空气凛冽得能割伤皮肤，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细碎的白霜。
2017年的序幕刚刚掀开，日历还带着崭新的墨香，SEVENTEEN 的少年们已被装进名为 “克拉岛” 的琉璃盒里。
2017年2月10日第一届 SEVENTEEN IN CARAT LAND，名字里好像飘着椰香与沙滩的暖，掀开盖子却是寒流，兜头浇下来，像咬碎颗裹着液氮的糖，连灵魂都在打颤。
刚从《Going Seventeen》的打歌舞台与年末混战的硝烟中抽身，疲惫还顽固地嵌在骨缝里未曾消散，转眼就被投入这场“粉丝见面会”。
成员们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青黑，脚步虚浮，灵魂似乎仍悬在舞台炽热的余韵中，身体却被刺骨的寒流抽干了力气。
保姆车的暖气卖力地轰鸣，崔胜澈裹着厚如棉被的羽绒服，下巴深埋进围巾，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脑子里混沌一片，只反复碾磨着一个念头：太累了……真的撑不住了……要不就……这危险的念头刚冒尖，就被他带着自厌狠狠掐灭。
尹净汉靠在旁边，往日里弯成月牙的笑眼此刻只剩一片倦怠的苍白，长睫毛低垂，像凝了霜雪的鸦羽，纹丝不动。
蜷缩在另一边，林在勋颈间金珉奎送的羊绒围巾早已被寒气侵透，仅剩一丝虚弱的暖意，心底那个声音在无声呐喊：这哪是克拉岛？分明是冰窟！金珉奎倒像是不惧寒，正凑近跟文俊辉兴致勃勃地计划着结束后要去喝热腾腾的脊骨汤，只是声音里的沙哑像被冷风磨砺过的砂纸，怎么也藏不住。
车子摇晃着驶入场馆区域时，天色灰蒙如同未洗的铅块，路灯的光晕在逼人的寒气里显得格外羸弱，毫无生气。
就在即将拐入地下停车场的瞬间，崔胜澈无意识地撩开了遮光帘——只一眼，他整个人便僵住了。
哪里是想象中的死寂？
场馆外便利店的台阶上，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占据，像一片凝固在极寒中的海洋，在凛冽的黎明里倔强地涌动着。
零下的凌晨啊！呵出的白气甫一成形就被寒风撕扯得粉碎，凝结在帽檐、睫毛上，化作星星点点的冰晶。
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有的还带着未褪的稚气，裹在臃肿的羽绒服里，毛线帽压得低低的，露出的鼻尖冻得通红如熟透的樱桃。她们紧紧挨挤着，肩膀相抵传递着微弱的暖意；有人不停地跺着脚，鞋底敲击台阶发出细碎而固执的声响；有人将双手拢到嘴边呵气，那点可怜的暖意在无情的风中消散得比叹息更快。
队伍长得望不到尽头，在灰蒙蒙的晨光里瑟缩着，安静得近乎悲壮，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颤的执拗。
便利店的灯光昏黄黯淡，勉强映亮几张冻得发红的小脸，可那双眼眸里闪烁的期待，却亮如寒星，凝结成冰晶也未曾熄灭。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滞。金珉奎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车窗外那幅景象牢牢钉住，无法移开。
“这……这也太疯了……”徐明浩的声音带着中文特有的腔调，像冰面骤然裂开的细纹，“这么冷的天……会冻坏人的啊……”
DK 圆睁着眼睛，如同第一次见到雪的南方孩子，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无措。全圆佑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文俊辉和洪知秀的脸色，比路边堆积的积雪还要苍白。权顺荣的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李灿和夫胜宽几乎将小脸贴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眼圈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崔胜澈的心脏先是被冰冷的巨掌狠狠攥住，下一秒又被滚烫的岩浆彻底浇透。
那些盘踞心底的疲惫、惶惑，甚至那丝想要退缩的软弱念头，在这片的冰海面前，瞬间碎得无影无踪。汹涌的羞愧如潮水般漫上，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猛地低下头，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眼泪重重砸在手背上——不是舞台上激动的热泪，而是混杂着钻心疼痛、深切自责和无地自容的冰珠，砸得皮肤生疼。
“呜……”压抑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里泄露出来，像是被冻住的风声，“我……我刚才在想些什么啊……这些孩子……这些孩子……”他语无伦次，像个犯了弥天大错的孩子，哭得肩膀一耸一耸，“有她们在……我凭什么……凭什么抱怨啊……”
“胜澈……”尹净汉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伸手揽住他颤抖的肩膀，自己的眼眶也红得骇人。窗外那些在寒风中瑟缩的身影，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深深扎进每个人的眼底，刺进心窝，再也无法拔出。
林在勋只觉得喉咙被冰封又被什么硬物堵住，闷痛得无法呼吸。
心底在咆哮：Pledis 是疯了吗？让她们在这种鬼天气里通宵排队？是想上社会新闻头条吗？
他死死盯着那些冻得通红的指尖，那些在风中瞬间消散的白气，酸涩与心疼汹涌漫上，眼前一片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逼回湿意，却感觉到金珉奎温暖的手覆了上来，紧紧握住他微凉的手，传递着同样强烈的震动与疼痛。
车子无声地滑入地下停车场，隔绝了那片令人心碎的海洋。
但车内的寒意，却比外面的酷寒更加刺骨。无人说话，只有崔胜澈压抑的抽泣声，和此起彼伏、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后台休息室的暖气开得很足，却丝毫驱不散心底弥漫的寒意。
崔胜澈眼睛肿得像核桃，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无意识地攥着一块温热毛巾，眼神发直，嘴里反复地、喃喃地念叨着：“天气预报……以后一定要看天气预报……”这句话，后来被他刻进骨子里，成了采访中、综艺里、演唱会上，一提及便会瞬间红了眼眶的“人生转折点”。
他们后来无数次用带着自嘲和后怕的语气讲述过，可每次提起，那份沉淀在心底的热度，都真实得烫人——那天的冷，是足以冻掉半条命的记忆。
“听说……应援棒只有1000个？”徐明浩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被风吹刮的叶子，“外面……至少几千人了吧？”他不敢深想，那些在寒风中煎熬了一整夜、冻得几乎僵硬，却可能连应援棒的影子都摸不到的粉丝，内心该是何等的冰冷与失落。
“阿西！”崔韩率难得地动了真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种天气让她们在外面夜排？公司是怎么想的？”后面更激烈的话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留下满心的焦躁。
“暖宝宝呢？哪怕搭个临时帐篷呢？至少……至少不能让她们就这样干冻着啊！”李知勋的声音里罕见地带着火星，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矿泉水瓶，塑料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尹净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他蹲到崔胜澈面前，目光直直望进对方通红的眼底，“胜澈啊，看见了吗？那就是爱着我们的人。”他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哽咽了。
崔胜澈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毅光芒，他用力点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却带着磐石般的硬度：“看见了……净汉，我看见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该上台了。
成员们互相整理着有些褶皱的演出服，用冰袋小心敷着哭肿的眼睛，努力牵动冻僵的脸颊扯出笑容。推开那扇通往舞台的门瞬间，震耳欲聋的尖叫与欢呼如同热浪般掀翻了屋顶，一片浩瀚温暖的星海奔涌而来，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坚冰。
舞台的聚光灯落在身上，带着灼热的温度，瞬间驱散了后台的阴霾与身体的寒意。
崔胜澈站在光芒的中心，望着台下那些因激动而泛着红晕的脸庞，深吸一口气，举起了话筒。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些微的颤抖，却字字清晰，如同凿刻：
“克拉们……今天……很冷吧？”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仿佛在寻找那些凌晨寒风中熟悉的身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们……受冻了……”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上涌，他用力仰起头眨了眨，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韧：“但是我们都看见了！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你们的心意！那么冷的天……你们依然在等着我们……”
他哽了一下，紧紧握住话筒，像握住一个沉甸甸的誓言，“从今往后，SEVENTEEN 会更加更加努力！努力到让你们今天受的冻、流的泪，都变成未来值得骄傲的光芒！我们会成为……让你们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昂首挺胸说出‘我是 CARAT’的 SEVENTEEN！所以……请一直看着我们！这是我们和你们的约定！”
台下的回应如同汹涌的海啸，带着哭腔的呼喊与“撒浪嘿”、“约定”的声浪交织在一起，那片光海剧烈地晃动着，散发出足以融化西伯利亚万年寒冰的热度。
整场克拉岛，少年们如同被点燃的篝火，熊熊燃烧。
每一个笑容都努力牵动着冻僵的脸部肌肉，每一个舞蹈动作都拼尽全力，仿佛在用燃烧自己的方式为彼此也为台下取暖，每一次与粉丝的互动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近乎珍视的疼惜。
林在勋在游戏环节，将一个冻得小脸通红、鼻尖尤甚的女孩请上台，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颈间那条还带着体温的羊绒围巾——正是金珉奎送的那条，轻轻地、温柔地围在她的脖子上，用中文清晰地说：“暖和点了吗？下次……别这样了，我们会心疼的。”
女孩瞬间泣不成声。金珉奎在演唱时，瞥见前排有粉丝高高举着他卡通形象的“吃播”应援牌，他特意蹲到舞台边缘，指着那牌子，用他特有的活泼又带着点“傻气”的语气大声喊：“画得真棒！完全是我！但是下次别在外面画啦，太冷了！等天气暖和了，让你画个够本！”引得台下破涕为笑，又哭又笑。
后台，崔胜澈的手机屏幕亮着，天气预报APP的首页，首尔的气温数字醒目地钉在那里。
他看了一眼，平静却不容置疑地对工作人员说：“哥，麻烦确认一下明天场馆外的取暖设备是否到位，姜茶……再多备一些吧。”
第一天演出结束，车子驶离场馆。
暖气开得很足，成员们却依然觉得骨髓深处透着散不尽的寒意。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渗出的疲惫，连精神都仿佛被冻透了。
车内异常安静。
崔胜澈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里依然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明天的预报：晴，-8℃。
金珉奎默默地将一个温热的暖手宝塞进林在勋冰凉的手里。林在勋低头看着掌心那点小小的、固执的暖意，便利店台阶上冻得通红的指尖、崔胜澈哭红的双眼、那句带着泪痕却重如千钧的“约定”……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窗外的首尔，霓虹在寒冷的夜色中闪烁，冰冷而繁华。
这条路或许依旧漫长且时有严寒，但他们知道，为了那些在冰冷长夜里为他们执着点亮一片亮光的人，他们必将携手并肩，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一直走到灯火最为璀璨的远方。
林在勋握紧了手中那点珍贵的暖意，闭上了眼睛。明天依旧是严冬，但有些火焰，已在今夜被悄然点燃，注定长明不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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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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