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夜访
说是一起做，但其实分工很明确。
第一天，李□□、高欢和林沂开了一个半小时的准备会，李□□在结尾时把会议纪要当着其他两人念了一遍：“汇报方向确定为三部分：目前固态电池负极材料的实验进度、安全性改进和产业化路径。林老师准备实验部分；我负责整合和对接顾问、法务、品牌；小高总定框架，最后确认。”
从林沂的角度来看，汇报产业化路径有些虚无缥缈，但他毕竟不深通这类汇报的门道，也就没再多说。
前几天的进度顺利，高欢的抽象整合能力在上学时得到过训练，他理解结构、逻辑和如何讲一个有方向的故事。PPT的框架的第一版很快就做好了，标题写的很利落，需要填充内容的地方是一页页方框占位。
林沂那边需要准备的东西其实不复杂，况且他平时就习惯用严谨标准来做记录。只是为了汇报要把平时分散的材料集中准备，十分繁琐。他自己白天还要上课，实验室里的博士生和硕士生则整理实验记录，把事故前和事故后的样品编号重新汇总，确保每一张图片都注明显微倍率、拍摄日期和仪器型号。晚上，他再一个人把要给的数据审查一遍，捋一捋展示的顺序，一不注意就弄到半夜。
第四天的早上，高欢有点坐不住了，他打电话问李□□：“林沂那边的数据上传了吗？”
“上传了一部分。”李□□虽然也有点急，但她几乎每天和林沂都要么发个信息，要么简短通话，所以心里大概知道实验室现在准备的情况。“我看林老师那边发条可是紧得很，他上传的时间都是半夜。”
“上次技术开放日的内容不能直接用吗？”高欢接着问。
“不能全用。我也问过林老师，”李□□尽量简明扼要地回答，免得话题又扯到事故上，“他说那是解决问题过程中的一次失败。”
高欢语塞，转而问了几句李□□需不需要协调技术和法务部门的合作，得知一切顺利后便挂了电话。
?
当天晚上九点多，高欢发现自己开车来到了国立大学能源与化学工程楼楼下，副驾上还放着一袋冒着热气的栗子。
这座城市里的糖炒栗子，原本总是一个大汽油桶上架着一口黑铁锅，一个大叔，穿着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棉衣，袖口套着两只一整个冬天都不会洗的布套袖，一边翻炒一边售卖，脸被熏得黑红。如今这样的三轮车摊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临街售卖窗口，窗边竖着一块红底白字的塑料牌子——“糖炒栗子” ，四个黑体字像通知一样，并不见混着糖香的热气。
虽然没问过，但高欢早看出林沂喜欢吃甜的，今天见到招牌就毫不犹豫地下车买了一袋。
他在楼下往上数了七层，果然，角落的那间办公室窗户发出微弱的光。
高欢携着淡淡的栗子香，走到林沂办公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托着栗子的手又紧了紧。
没人应门，高欢等了片刻，里面也发出没有任何声音，他便伸手轻轻拧了下门把手，门没锁。他一边轻声叫着：“林老师？”一边慢慢推开了门，大概开到一半的时候，他就知道里面并没有人。
高欢往办公室里走了几步，台灯亮着，外套挂在办公椅的靠背上，桌子放着笔记本电脑，桌旁靠着黑色的双肩电脑包，可见主人只是临时离开了办公室。
他想了想，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把糖炒栗子放到了桌上，拿出手机打开了和林沂的微信对话框——
【还在学校？】刚打完这几个字，又删了，心说，这是废话，东西都在呢。
【林老师，数据准备得怎样了？】打完看了看，又删了，这也太催命了，九点多要数据。
之后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也没再编出一条看得过眼的微信，站起身来，在房间转了一小圈，出去了，又轻轻关上了门。
高欢坐电梯来到二楼，这是电池实验室的所在。晚上楼道只亮一半的灯，楼上一间一间办公室还透着点人气，这实验室层，只有两扇磨砂玻璃门，门后传出机器的低鸣，显得格外森严。高欢走到门口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蹭课时只弄到了一张普通的校园卡，并没有在实验室录门禁。不过就算是录了门禁，他也不知道实验室的规矩，不敢进去。
东侧的玻璃门透着白光，影影绰绰似乎有个人影，似乎坐着，动作很小。高欢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拨了林沂的电话，谁知他眼睛还没从手机屏幕上挪走，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林沂几乎是迎面撞出来的。门口一个大黑影，他整个人微微往后一仰，脚跟踢到门槛，差点坐地上。
“我ca——”科学家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脸上带着被吓后的僵硬。
高欢被突然的一系列动作和声响也吓了一跳，像要伸手扶林沂，却被他用一个手势挡住。于是往后退了半米，同时把手机通话按掉，讪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还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你出来了。”
“没让你累死，快让你吓死了。”林沂出了实验室，把门关上，又没好气地说，“小高总，有事？”
高欢想说我来看看你，给你送糖炒栗子，被林沂公事公办的语气打退了些热情，又发现栗子没在手里，只好说：“我的汇报框架搭好了，想看看你这边内容进展得怎么样了。”
“我这边整理好的都发给李□□了，据我所知她应该在和贵司顾问和法务一起审核。”林沂的略微恢复了平稳，语气也变冷了几分，“后面的部分我还在做校对。”
“我能帮你什么吗？”高欢又往前凑了一小步，略略耸了一下肩，像一只等食的小型犬一样看着林沂。
林沂停了半秒，把语气放缓：“真的没有，谢谢。”见高欢没有马上搭话，他像是怕话题再往其他的方向伸展，接着说，“小高总，下周一之前所有的数据肯定都会上传，这之前劳烦你耐心一些吧。”
说着，林沂做了一个一起走的手势，高欢不情愿地跟着走到了电梯前。电梯很快就来了。
“你慢走。”“你吃饭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一起愣了下。
“我吃过了。”林沂先说，几个字蹦出来得又快又干脆，每个字都像是在催高欢快走。
高欢虽然怀疑他在说谎，但没戳穿，倒是听出了他的逐客令，只点点头：“好的，那我先走了。林老师辛苦了，也别太晚。”
电梯是林沂按的下行，门已经开了又要关，林沂赶紧又按了一下，示意高欢上电梯，：“好的，我一会儿就走。”
高欢上了电梯，转身还想再多看那人一眼。电梯门慢慢关上，只见林沂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满脸都是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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