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意乱
林沂确实没吃饭。在实验室的时候，脑子里冒出过几次“弄完这几条就去吃点”的想法，但每次一出现，都很快被下一条要看的数据淹没了，结果一下就到了晚上十点。
他回到办公室，闻到空气里一股淡淡的糖香。正纳闷，看到桌上立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牛皮纸袋，和旁边的论文和电脑格格不入，鼓鼓的，看着竟然有几分“被遗忘”的委屈。林沂一摸，又想象了一下那人举着这包栗子的样子，笑了。
他拆开袋口，抓了一颗出来，壳还没全凉，紧绷绷的，糖衣在指间微微粘。大拇指在背面压出一条缝，另一只手一挤，壳顺着裂缝松成两半，露出金黄的小栗子，入口咬下去，一口甜香冲上鼻腔，齿间还有焦糖的碎片。林沂忍不住说出声：“真香！”
又连吃了好几颗，林沂才擦了擦手，打开笔记本，准备把刚才在实验室同步到内网的数据放进同一个文档里，逻辑捋一遍，发给李□□。
好像工作都是这样，如果心里估摸着一小时能做完，往往要两三个；心里说三小时，那多半得搭上一整天。林沂摘下眼镜，用中指和拇指按了按两边太阳穴，又顺势搓了搓自己的脸，一看屏幕右下角：00:46。
他又抓了几颗糖炒栗子，已经凉透了，皮也比刚才要难剥。吃了几个，他又回到了电脑前。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栋楼只剩这一还亮着。
高欢看了一眼手机，01:38，林沂还没出楼。他在车里也足足坐了两个多小时，心情已经爬过了几次过山车，一会儿后悔自己给林沂添的工作量，一会儿担心林沂的身体，一会儿又赌气林沂总是把自己往外推。而此刻，之前出现的所有情绪汇总成了愤怒——
这个人是不是不要命了，他这几天是不是每天都这样？
他猛地关掉引擎，开门从车里迈出来，大步走进教学楼，电梯直上七层，气势汹汹地冲向林沂的办公室。
门只敲了两下，他便不请自入。林沂抬头，以为幻听。下一秒，一个凶神恶煞的大高个闯了进来。他什么也不说，绕到桌后，一手扶背，一手勾住膝弯，转椅轻轻一转——人便被整个抱了起来。
“高欢——你干什么！”
“下班！”
“放我下来！”林沂还想挣扎，却被高欢更紧地圈在怀里。
“不放，你再挣咱俩都得摔。”既是威胁，也是实话。
已经有小三十年没被人这么抱过的林老师泄了一口气，眼神虚散，就这样被抱上了电梯：“我电脑都没关啊。”
“爱关不关。”
“让别人看见，多难看啊。”
“哪他妈还有人！”
到了车前，他才半放下人，空出一手拉开副驾门，又托住腿把人“塞”进去，咔嗒扣上安全带。自己一气呵成绕到驾驶位，关门、点火、出车位。
从教学楼到林沂的公寓楼五分钟的车程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想到底要说什么，用什么语气说。
到了宿舍楼，高欢又要去抱林沂，这回被他坚决抵抗，“我能走，你也别上来了。”
“不行，我要看着你睡下。”
“你疯了吧？”
“对，疯了。你不让我上去我就在下面等。”
林老师从小到大遇到的疯子不多，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很不丰富，最终只得由着高欢跟他上了四楼。
俩人进了林沂的小公寓，林沂的怒气也不打一出来：“这汇报是你们要求的，那我就得这样啊。”
高欢之前那两个小时在车里坐着时，脑子里已经预演过林沂说这句话，这时候不假思索地说：“那就不做了。”
林沂被他气笑，没力气吵，重重坐到床边：“少爷说风就是雨，我们没法干了。”
“对，别干了，少爷今天就盯着你睡觉一件事。”高欢甚至连这句话也演练过。
林沂想过去抽他一巴掌，但累得连气都生不起来，只是站起身抓了床上的睡衣，说了句：“你随便吧。”就进了浴室。
等浴室里响起了热水声，高欢紧绷的神经才松下来一点，他其实很怕林沂就那么和他杠下去，或是真的和他生气甚至断交。虽然他也曾为那晚的强吻短暂后悔过，但他确实也不想再和林沂保持着客客气气的距离了，既然他当时没把自己推开，现在就该接受自己。
不到十分钟，林沂带着一圈水汽从浴室出来，脸被热气蒸得恢复了一些血色，眼镜上还有没完全消去的水雾，白色T恤松垮地挂在身上，隐约可以看出那身体没有赘肉，也没有什么肌肉，像个孩子。
“这回你可以走了吧？”
“不走。”
“不合适。”
“你睡了我就走，省得我一走你跳起来干活。”
林沂被他噎了一下，盯着他几秒，像在判断他是不是认真的。结果那人坐在书桌旁边，双臂交叠，神情不动。
“那你把灯关了。”林沂指了一下门口的开关，心想自己不理，他也许无趣就走了。把眼镜摘下放在床头柜上，脱了鞋，翻身上床。
高欢听话地关了灯，又把阳台窗帘拉上。薄布挡不住月色，深蓝的冷光落在那人侧脸，一小块皮肤浅浅反亮，安静又脆弱。
不过一两分钟，林沂的肩膀突然抽动了一下，接着呼吸变得均匀，被子轻轻上下起伏着。就这样睡着了——也许是累昏过去了，高欢想。
他在床尾站了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那个人，他的脖子，他的耳朵，他的头发……如果视线能转化成实物，林沂此刻已经被包成了蛹。
最终高欢步子极轻地走向门口。门从外面带上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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