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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天明微曦,雨也停了,屋门外映出了一片灰白色。
言庆抱着黑伞,打算去开门,瞧了眼靠在窗户底下的照夜,低声问道,“我,我憋不住,要去茅房。天亮了,该不会再有什么了吧。”
照夜点头,“回来的时候,记得把棺材里的月晷和铜钱面罩带过来。”想起昨夜匆忙,早忘了这些东西。
“好,好。”言庆嘴上这么说,心里实在不情愿。那棺材,那杂库房,现在对他来说就是禁忌,不得不叫人又想起昨晚骇人的一幕。
“你不都抱着金乌伞了么?”照夜声音平淡,却像是在说有这伞,你还怕会出事?
“啥金乌?你、你说的是传说里的......那只神鸟?”言庆将信将疑,却是将伞抱得更紧。
照夜懒得再解释,言庆见对方闭口不言,小心翼翼地开了门。他先探出半截身子左右一望,才溜了个没影。
他俩说话声不高,却仍是把众人“吵”醒了。
大家望着照夜身后那扇窗,窗上符纸的四角,已翻卷起来,脆生生的,仿佛一戳就会化为齑粉,朱砂的字迹也变得浅淡模糊不清,莫非昨晚......还真是这玩意儿护了他们?
柳长赢收起梁上挂着得那件外衫,兀自穿好,众人均已拾掇完毕,就等着言庆拿回照夜的物件,他们好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照夜撕去符纸,打开窗,一旁的刘伯不觉已长长深吸了一口窗外的空气。
这雨是已经停了,空气仍潮湿的很,还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腥气。刘伯皱眉,瞧向院子对面,有人适时也撑开了窗。
好巧不巧,瞎老三撑开窗户,一眼就看向了照夜。这才真切看清了昨晚那人的模样,不仅剑眉星目,长得挺有模有样的。可他浑身上下的那股子冰冷寒意,却叫人直哆嗦。
瞎老三当即一缩头,没了人影。
柳长赢正好瞧着,心里难免多出疑问,就不知他们那屋,可曾看到昨晚那幕?
“别管,咱走咱的。他们那群人,不过是打着戏班的幌子罢了。”照夜略作阐述。
“我平日最不喜多管闲事,若不是乔家一事被拖至此,这会儿该是在都尉府上喝茶了。”柳长赢不冷不淡地答了这么一句。
“你......”照夜语塞,怎么这人说话总像颗钝钉子,扎得人不疼,但就是横竖叫你难受。
谁惹他生气了?
紧接着,柳长赢继续说,“到了前面的平阳,有处都尉府设下的驿站。我叫人给你们单独换辆马车,咱也算两不相欠,今后……就各走各的。”说完,又瞧着窗外,那神态倒像是交代着一些稀松平常的琐事。
照夜满腹憋闷,他是怎么回事?还是天生就这性子?!若是在乔家初见那会儿,自己必是懒得理会。可眼下,不是已经护了彼此一路么?要不然早就寻个由头,撇下言庆等人,干脆走个干净。
气氛稍显尴尬。
一旁的刘伯听后,原想解释几句,可自己嘴笨,便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戏衣童看着面前两人,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也起不了头。
回想这一个月来,柳公子嘴上不说,可那份无形的庇护他们都能感受到,哪怕是夜宿义庄,也都因他依着那些规矩打点,才换得一夜安宁。
反倒是照夜,将万事都压在沉默里。经历了这些,他这鳏夫......还真就一句都不给解释?有些事,问出口的与主动说破的,这里头终究是不一样的,他都活了大把年纪,还不懂么?
戏衣童想的入神,并未察觉自己竟也会叹出声来。
柳长赢拍了下他肩,宽慰道,“到了平阳城,我带你去赵记铺子买乌梅四季酥,叫你尝尝中洲最好吃的糕点。”
戏衣童微愣,心中升起一片暖热,又想着那糕点,听名字就知道肯定好吃。
照夜则接过话,说道,“那还得配了他们家的九曲蕴春来品,才算正宗。”
柳长赢抬眼瞧向对方,他居然也知道赵记铺子的这口老茶,还真是......一时间,却也疑惑起自己方才的那口闷气,又算怎么回事。
照夜继续道,“赵记铺子祖上也有百年营生,东礁九曲山头的那点茶叶,比起狭关道的贡茶,也毫不逊色。”
言庆踏进门时,正巧听到他们两人这番闲扯,立即泼下盆凉水,“阿阮,你别听他俩忽悠,就咱现在这点儿家当,还喝什么茶吃什么糕点,能不能住上客栈都成问题。”言庆朝着照夜递去手里的铜钱面罩,不怀好意道,“要不然,咱把你这物件当了,兴许有可能去喝那茶。”
“那不成!这上面有......”戏衣童忙住了嘴。
言庆忙追问,“有什么?”
柳长赢下意识摸着胸口,他如今还挂着一枚呢。
照夜戴上面罩,铜钱丁零当啷的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说道,“自然有我的晦气,谁家当铺要敢收,不出个把月,就得关门大吉,指不定还得天天死人。”
“你少吓唬人。”言庆皱眉,“我师父拿着你那玩意,也没见出过什么事。”说罢,却也让人有些不自信了起来。
几人在窗户沿说说闹闹,气氛缓和不少,刘伯率先踏出了屋门,众人紧随其后跟了出来,便打算离开这岑家。
忽然,一阵突兀的狗吠声传来,院子里顿时起了喧闹。
怎么回事?哪来的猎户?
刘伯便看见一群人簇拥着全都挤在了廊下的大门处。
他们各个穿得精简利落,小腿缠布,制成了绑腿,头戴斗笠,腰间又挂着皮囊与猎刀,背上有的还背着弓与竹篓,手里拿着猎叉,身边还硬拽着三条猎狗,那狗吠声带着某种焦躁,冲着周围直叫唤,这一切叫照夜皱了下眉。
此时,其中带头的一个,正和岑家那杂役阿奎说话,彼此脸色皆是难看的很。
言庆怕狗,想都没想,直接就缩回屋,趴在窗户沿观望。
“俺们东家说了,大家都靠这地头讨活儿,眼下,前面的山道堵了。自然大家都得出分力。”带头的说完,一群人大声应和,连猎狗的叫声都觉得急躁了。
那杂役阿奎听后,一人挡着众人面,嗓门也不小,回道,“你们还要俺说几回!岑家不是不出力,就我和你们去,岑老先生年事已高,早就下不来床了。老管家也是一把年纪,我这样的跟你们去,还不够?”
“就你一个人,顶个屁用!岑家这么大的宅院,就没几个家丁?”带头的说完,指着厢房院落道,“那他们都是谁?”
对方这一指,指的却是猫在窗户沿,正偷眼观望众人的独眼瞎老三,他被人这么一看,面色隐隐显得复杂。
阿奎则回答道,“这些都是昨日来借宿的,一队是戏班,一队是送葬的。”他边说,目光边扫过众人,却在瞥见照夜时,一顿,这个人......哪来的?怎么昨晚没留意?
带头的猎户见阿奎神色闪过疑惑,直接朝着门廊就大声喊道,“各位若是借宿路过,那咱就直说了,昨晚的大雨把前面的路给堵了,山上的泥石被一夜的大雨冲了下来,大半个山头都垮了,若是各家要去前面的平阳,那可就走不了了!”尾音还特意拔高,带出了几份“威吓”的调子。
紧接着,其中牵着猎犬的中年人,又道,“咱东家的老四阿八,昨夜趁着大雨,去捕龙蛇。所以头一个知道了情况,他们立刻回来叫大伙帮忙,你们若不信,自个人去看就是了。”
随即周围皆是应和声。
“好大个山头都垮了。”
“就是就是。”
“若不把人凑起来使,大家都别想再走动。”
......
这些吵吵闹闹的声音,率先把言庆浇了个透心凉,路堵了?岂不是说他们又得在这岑家待下去。昨晚那骇人的场景瞬间浮在眼前。
怎、怎么办?
言庆求助似地看向照夜。
《中洲小志》中洲龙歇山,地处平阳东南,快马数日便可往返,龙歇山中多蛇虫,其中有大蟒,名曰龙蛇。此蛇,喜夜间出没,最好大雨潮湿,多在入夏秋末捕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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