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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整个龙歇山陷入了一片湿冷的墨色里,唯有远处的火光,星星点点,隐隐约约。
众人跟着照夜,寻着光亮走去。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些仓促搭起的茅草棚子,棚子外三三两两燃着篝火,有人起灶开锅,更多的则围坐一圈在烤火。
猎户们见有人靠近,目光中各个都带起了警觉,手也按上了身旁的猎刀,待看清他们一行里有少年言庆,瞎老三与老刀疤三人,紧绷的气氛才稍稍化开,毕竟今早彼此都曾照过面,于是,大家便聚在了一起,商量起接下来的打算。
“龙歇山是彻底待不得了,这是大灾祸!......”人群中,不知是谁起了头,跟着周围便七嘴八舌了起来,言语间不仅有后怕,更多是无奈与不解。
换了面貌模样的老泥人,不多时就凑了过去,拢起衣袖,声音压低,三言两语将此番“灾祸”说成了一段传闻。
锣爷在一旁佯装附和,却也佩服起老泥人竟将此地的变故说成是什么“地龙翻身”,是那老天爷要收了盘踞此地的这条恶龙。倒叫那群猎户听后,面面相觑,又恍然点头,最后连连称是。
随后,却见老泥人已借故起身,不声不响朝着照夜那处走去。不自觉的,锣爷的目光也跟了过去,正巧瞧着照夜抱着柳公子独自进了处偏僻的茅草棚子,他心中更是暗下决心,天亮后必要分道扬镳,自己是再也没有心思去探究其他了......
言庆左右看了眼在场的诸位,本想跟着老泥人,他心里可堵着一大堆的问题,却被刘伯拉了把胳膊,“别愣神,咱先张罗下吃的,天大的事也等明早再说。”
“行,阿阮,咱去瞧人做饭去。”说着,拉起一旁的戏衣童,同刘伯三人,朝着那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走去。
另一边,照夜已将柳长赢小心仔细地安置在茅草铺上,自己则安静地屈膝坐在一旁。
当老泥人走进茅草棚时,就见照夜坐得跟个石像似的,一动不动,那凝固的眼神,自始至终怕是都没离开过草铺上的公子。
此时,天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周围一片死寂,顿时让老泥人进退两难,尴尬莫名。他不敢靠太近,怕扰了对方的那份守护,又不敢离太远,免得对方瞧不见自己,情急之下真做出什么冲动之举。最后,只好站到了棚檐一角,听着雨声,望着远处各自忙碌模糊的人影,心里竟生出些潮湿又难捱的感觉。
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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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三更时分,万籁寂静。
此时雨已停,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空中,衬的整个夜幕像是被雨水洗过的,干净透亮的很。
照夜半蹲在了远离茅草棚子的僻静处,只见那一只手仍是根根枯骨骇人无比,另一手又长着离奇地黑青色指甲。
他先是低头看了眼双手,随后抬起一只,在空中一划,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夜幕,平白的就这么撕开了一道口子,那裂口瞬间溢出罡风,猎猎作响。在这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奇特又神秘。
“你要去做什么!?”一张招财童子的脸谱突兀从月色下显现,声随人影,对方死死拽住了照夜。
照夜没想到戏衣童会悄然跟来,还会阻止他,只好顿下跨入裂口的身影,说道,“我去拿生死簿。”
“然后呢?”
“我管不了太多。大不了下一世,下下世,我给他转投个帝王命格作补偿。”说罢,照夜的那双眼里,已全是疯念。
“阿夜,你疯了!”戏衣童压着声音却骂道,显然对方已从老泥人处知晓了其中变故。
“你就这么确定,只要把柳长赢的魂魄换走,然后让府山君的......那连你自己都搞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占据了他身躯,就一定能万无一失?”
“你不懂!”照夜低吼。
“好,就当我不懂。”戏衣童毫不退让,“但你怕了。你怕他们彼此争夺身体,怕府山君只是回光返照,更怕醒来的终究是柳长赢本人,那东西留下的只是一场梦?所以你才要先下手为强,对不对?”
照夜一叹,却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我等不了。”
“你都找了他那么久,好不容易看到了转机,还差这一时?”戏衣童顿了下,再道,“别忘了,今日破开界壁,可不是当日在乔家那会儿,这里面的凶险,你比我清楚,就不怕迷失其中,再也回不了?”
戏衣童的话让照夜一阵沉默,他周身的气息都微微凝滞,身旁那道裂口也随之颤动,慢慢开始闭合。
“我可以不改他命格。”照夜声音低沉,但眼中的坚持未退,“但我一定要看一看,为何偏偏是他,他身上倒底藏着什么?甚至连烛龙喑都会在他身上,现在想起,哪有那么巧的事?”
“小兄弟......让、让老朽插一句?”老泥人小心谨慎地从暗处走近,声音低哑又带着几分犹豫。
照夜与戏衣童两人扭头,皆是吃惊。
老泥人赶忙说道,“小兄弟,老朽知道你心急。但,但这个事咱能不能这么想。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府山君那抹......就当是他留在老夫身体里的残念好了。那残念若是要夺舍,寻个躯壳,为何不选那无魂之人?那样岂非最容易?”
照夜赫然一惊,“你说的可是锣爷身旁那名黑衣人?”
“咦?看来你也知道。”老泥人顺势点头。
照夜却不自信地摇头道,“不,我当时只是好奇,以为黑衣人对聿弥陀的音浪全无反应,是因金乌伞挡住了音浪,但后来......”照夜回想之前种种,的确,那黑衣人表现得有点“不正常”。
“别想了,老朽早就观察仔细,那黑衣侍卫,的确就是无魂之人,或者叫残缺的,就是个空壳。既如此,府山君的那抹残念为何不选它,恐怕这其中也并非是你我认为的,是什么魂魄之类的东西。”
一旁的戏衣童见照夜听了这番话后,神情已缓和,顺势说道,“阿夜,长久以来,你真的能确定府山君,夜王他们,和你我是一样的存在么?更何况眼前经历的,你觉得你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么?”戏衣童表达不出那种复杂的感觉,但照夜一点能听懂。
“不一样么?”照夜一阵苦笑,“师父从未解释,也没告诉过我?”这是他最想知道的原因。
戏衣童叹道,“你的确太执拗了,阿夜......就如此刻,若有寻常百姓见你徒手就能划破虚空,撕出一道裂口,你需要向他解释缘由吗?你那死死活活从地下爬回来的场景,你要向旁人解释原因么?将心比心,府山君身上,亦多的是他觉得习以为常的事,自然无需向你解释,再说要怎么解释,才叫旁人接受呢?你想过没有?”
这番开导,终于让照夜周身紧绷的气息松缓,那道罡风肆虐的裂口也渐次合上……
戏衣童呼出一口气,低语道,“阿夜,我和你一样不知当年真相。但别忘了,你我,还有蓬莱街市许多人都能活着,靠的是那七座巨石大山,是它们一起灰飞烟灭换来的。而你的蓬莱,你那师父的蓬莱山,只是其中一座,甚是连女娲都赔上了性命。你想过没有,府山君那般能耐的,最后也选择了如此......叫我觉得,他舍不得的......就和我哥......我哥他舍不得我......是一样的。”说到最后,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伤感。
周围变得很静,月光映在照夜的眼中,迷蒙里全是追忆。
无意识的,照夜的手在泥地上划来划去,心里闪过一幕又一幕的记忆,抬头望向那月亮时,甚至能听到师父当初说过的话,“......你记好了,师父名唤望月。”
……
终于,照夜收回目光,声音变得锐利,“即便如此……我还是要看一眼柳长赢,他在生死簿上的命格,倒底写了什么!”
先说一句,府山君的动机,绝对不是啥苍天大地为了救天下才,这种烂俗的玩意儿太没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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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生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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