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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言庆提着“汤记铺子”特制的食盒,同戏衣童回到了都尉府别馆。
刚一进门,就瞧见院中聚集了五六个奇装异服的人。他们中有手持罗盘背桃木剑的老道,有杵着根一丈高许幡旗、后腰别着拂尘的中年人,甚至连白发白须的老翁都来凑热闹了。
一行人吵吵嚷嚷,场面颇为混乱。
言庆放慢脚步,正想听听他们在讨论什么,却见柳长赢拿着本靛蓝书皮的簿子,从正厅里走了出来。
他目光扫向众人,声音温和却带着些奇异的穿透力,让院中的嘈杂为之一静,“诸位,龙歇山一事,淮大人想必都已交代清楚,此番就有劳各位了。”
说罢,将手里的簿子展开,“若是大家没什么异议,就在册上留个名讳,事后也好按名领赏。”
“柳兄难道不同我等一道去?”那手持幡旗的中年人诧异道。
柳长赢略是摇头,“在下区区一介红白丧喜人,这山川地脉的玄机,岂是我等粗鄙之人能妄加评议的?”
言庆心下恍然,都尉府此举,想必是在借这些能人异士之手,探查龙歇山的变故,看来当日的动静,果然无法轻易遮掩过去。眼下,这是第二批被派去龙歇山探查的人了吧。
此时,其中手持罗盘的老道却是眉头紧锁,他下意识的托了托手里的罗盘,目光不由自主越过柳长赢,瞟向了静立在窗户边的另一道身影,对方脸覆铜钱面罩,自始至终未曾言语,也未看过众人一眼。
罗盘老道身形一动,径自走上一步,拱手相问,“柳兄,那......敢问这位是?”他话中意有所指,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投向了窗户边的那道人影。
“他是鳏夫。”柳长赢淡然道。
顿时,院中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多是茫然,显然不知此话何意。
柳长赢方要解释,那罗盘老道惊呼一声,“什,什么?”他手一抖,罗盘险些掉在地上,人也跟着后退半步,不可置信地喃喃,“那,那满身污秽,两袖清风的......活棺材?”声音愈低,直到最后噤声,甚至再没敢看对方一眼。
“什么鳏夫屠夫的,不就是死老婆的人嘛。”人群中,一个年轻莽汉插话道,他长得五大三粗,与周遭格格不入,对方又道,“再说,戴了张铜钱面罩,故作神秘,就一定是道士了么?我看是......”
那莽汉话还没说完,便被罗盘老道一把捂了嘴,“大彪虎,说什么呢!”
“臭罗盘的,别以为你年纪大就了不起,我大彪虎可不吃这套!”那年轻莽汉挣扎着嚷道。
“大家都少说两句,得得得!走了走了!”另一个帮腔打断,率先拖着那年轻壮汉往外走。
随即众人一哄而散,争先恐后退出了院。
罗盘老道落在最后,向柳长赢拱手作别时,犹豫间,还是追问道,“柳兄,当日龙歇山地动前,真的未曾观察到有什么异象发生么?”
柳长赢摇头,“在下确实未曾看到什么。”
罗盘老道听后,又深深看了眼静立在窗边的那名铜钱面罩男子,脸上掠过敬畏,声音压下局促,说道,“淮执大人能请到鳏夫......这一趟龙歇山,咱算是沾光了。此行必无后顾之忧。谢过柳兄,老道......告辞!”
言罢,他几乎是小跑着转身离去,心中更是怦怦直跳,鳏夫一脉竟真存于世间?岂不是说咱那祖师传下的笔记,绝非妄言!
这!......
一行人离了别馆后,不约而同又聚在罗盘老道身边。其中,手持幡旗的中年人,一边将幡旗卷好缠紧,一边忍不住地问,“老罗盘,方才那窗边站着的,究竟什么来路?你咋那般一惊一乍了?”。
跟着,那年轻莽汉大彪虎也骂骂咧咧道,“臭罗盘的,你倒是给大伙讲讲,那人有什么来头?你整个人跟见了鬼似的。”
“别问,老道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罗盘老道言辞沉凝,“我祖师爷的笔记中有过记载,说是但凡鳏夫所至之地,凶险尽除。这一趟龙歇山,看来诸位是大可安心了。”
“神神叨叨,瞎说啥呢?”大彪虎听后,不以为意继续嗤笑道,“我看这话的意思,说的是那鳏夫所过之处,婆娘都死绝了吧!”话后,不忘哈哈大笑了起来。
“粗鄙莽夫!”罗盘老道低喝,“你们开山道的,何时竟都成了你这种满口胡言,地痞流氓之辈!”
“嘁!咱开山道讲的是真功夫、大力气,平山填海之能,不搞那些虚的。”
其余几人闻言,面上虽有不屑,却也默契着没再说话。
罗盘老道摸了下手中的罗盘,又瞥了眼那中年人卷好的幡旗,意味深长道,“这鳏夫......据说满身浸透污秽,连最凶的邪祟见了都得退避三舍,两袖清风不假,却是清正得令人毛骨悚然。至于那铜钱面罩,遮的根本不是他那面容,而是镇着他满身的污浊之气,若任其泄露,只怕整个平阳城,顷刻间便化作断壁残垣,孤冢荒坟。”
“臭罗盘的,你就吹吧!真有那么厉害,他怎不跟咱一同去?”大彪虎双臂环抱,满脸不信。
“你怎知他没去过?”老道已走在众人中间,又道,“怕是对方已为咱探过了路,待我等平安归来,定要谢他一句。”说完,罗盘老道见众人仍无敬畏,忽而又压低声音道,“你们可知,若请他往深宅大院里走上一遭,莫说什么镇宅驱邪,往后百年,都没东西敢近前半步,什么风水龙脉,尽是断绝生机的手段。依老道看,龙歇山他必定先行探过,都尉府那帮人精,不过是借咱们的眼,去验验那山中是否震出了什么古墓珍宝罢了。”
众人至此方觉恍然,那手持幡旗的中年人,自嘲笑道,“看来,我这杆镇魂幡,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这样也好,鳏夫趟平了路,没了魑魅魍魉那些,万一挖出个古墓,咱就先下手为强!”大彪虎口无遮拦,动起了歪念,当即被罗盘老道一巴掌拍在了后脑,“你这莽夫,开山道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臭罗盘的,叫我说,都尉府此举与官盗何异?别忘了前些年西葬挖出的那棵参天古树,要不是那桩事,你我现在哪有让官府摆布的道理?”对方不服,丢出几句话。
众人一时竟也沉默,纷纷想起他们如今也算是有“官职”的人了。再说他们一行人,就属这老道年纪最长,阅历丰富,他都如此郑重其事,那想必此中多半为真。若无那鳏夫在前,这官衙的赏钱,恐怕并不好拿。正如大彪虎所说,西葬那事,搭进去的性命可一点儿都不少。
大彪虎见无人反驳,笑问,“臭罗盘的,你那祖师咋知道得这么清楚,别是瞎编糊弄你的?”
罗盘老道瞪了对方一眼,本已不想理会,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我那祖师曾言,他做过鳏夫的埋尸人,其中何意,我也不懂。”
“埋尸人?啥玩意儿啊?”大彪虎不屑道。
“走了,早去早回。”罗盘老道托稳手中罗盘,引着众人朝那龙歇山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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