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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惠贤楼的角门处,已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马,来往的宾客衣着考究,仿佛整个平阳城的显贵,入夜后都会聚集在此。
远远看去,楼外是花灯红绸,衬得“惠贤”二字匾额尤为醒目。楼内则是笙萧和合,欢闹声不绝于耳。
照夜随柳长赢踏上正门石阶,便有小厮殷勤迎上,满脸堆笑道,“哟,两位客官,面生的很呐!是打算堂食,还是雅间......”
柳长赢从袖中拿出张烫金红底的请柬,那小厮目光一触即离,不仅住了嘴,神色一换,恭敬道,“两位还请这边走。”
对方突兀的转变,立即让照夜升起警觉,他与柳长赢对视一眼后,不动声色地由着小厮带路。三人绕过了惠贤正楼,一番穿廊过榭后,竟停在了一处静谧的雅园前。
“两位请,小的只能送到这。”说完,对方欲走,却让照夜阻拦道,“怎么,你们里里外外分得这般清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哎,公子,哪有您这么讲话的。能拿着聚福当铺的金名册来的,想必这一回,他蒋存礼是花了血本咯。”对方没头没脑答完,转身就走,再不愿多说一句。
柳长赢捻着手里的请柬,暗道若不是“百面阎罗”被那当铺亲自送回,又言辞恳切,他俩也犯不着走这一趟。但也没料到一张礼节性的请柬,怎么又成了金名册?如此前后矛盾又古怪,愈发耐人寻味。
照夜轻哼一声,自是对聚福当铺的做法表示不满,甚至已心生戒备。
“看看再说。”柳长赢收起请柬,推开了屋门。
......
厅堂内极为宽敞,周围灯火却布置得疏落,只见数道人影或坐或立,散布其中。
此时,空气里弥漫着刻意维持的沉默,偶有低语,也仅在三两人间响起,其余,皆透着陌生与戒备。
照夜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方角落。那里的桌椅、地面竟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寒气肉眼可见的弥漫开来。
这其中,聚着三人,一对年轻男女外加一名少年。
三人均有一头白发,这独特的样貌不由得让人多番打量。那白发少年,眼中是遮不住的兴奋与好奇,气质清冷的女子只是抿唇不言,她身旁的那名青年,面目冷峻,目光也未移开过面前两人。
这时,那白发少年压低声音,歪着脑袋,正激动地朝着身侧的女子道,“阿姐,阿姐,这次开的真的是酆都鬼城吗?”
酆都?
照夜心念一动,这群人是赶着去地府......投胎么?余光瞥向柳长赢,见对方也正自瞧向那三位白发人,好奇道,“师父......”
柳长赢低语道,“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也许是个重了名字的地方。”
照夜闻言,微微一怔,却道,“除了那,倒是未曾听过别的,怕是来者不善。”
柳长赢拣了处位置坐下,目光扫过厅内,声音不高不低,却又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清道,“......倒真有几个本事不俗的,比起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要实在。”
一句不似称赞的试探,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那白发少年率先抬头望了过来,目光在柳长赢和照夜的铜钱面罩上转悠,跟着就主动凑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少年人的热情,说道,“这位公子,你们也是第一次来这百朝宴吧?跟我们一样!” 声音清亮,打破了厅中的沉闷。
柳长赢顺势点了下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百朝宴?在下柳长赢,请教小兄弟如何称呼?这百朝宴又是.......”
“叫我小满就好!”少年咧嘴笑开,“百朝宴,顾名思义,就是指能通往前一百个朝代更迭过的地界。机会难得,我族.......”少年一顿,忙不迭改了口,“呃,我是说我们,当然要抓住这次机会来见见世面啦!”
百朝宴?通往前朝之地?
柳长赢心思再缜密,这番听后,却也实在叫人匪夷所思,更何况他记忆本就不全,印象里并没有这些故去之地,于是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答道,“通往前朝之地......那当真神奇。”
“小鬼,你胡诌什么呢!”突兀的,一个粗犷的声音挤了进来,打破了周围的神秘。
只见对方腰间盘着跟赤红长鞭,几步跨近后,毫无遮拦地就打量起了柳长赢,又着重在照夜的铜钱面罩上看了一番,才转向白发少年,嗤笑道,“还见世面?这回要真开的是酆都,我劝你这小娃娃趁早回家!那地方是能随便去的?”
说到这里,腰盘赤红长鞭的汉子还特意停了下,环视一周,似乎很满意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才接着道,“再说,前不久龙歇山整个塌了,你们都说是地龙翻身?老子当时可是亲眼所见......”
顿时,对方双手叉腰,压低音量却又让每个人都能听清的口吻道,“当时啊,一只遮天蔽日的金光大手,就这么轰一下,把山给捏碎了!”说完,不忘还虚空一抓握成拳,那力道与气势,仿佛龙歇山就是他捏碎的。
厅内一片寂静,这番话显然触动了在场众人,只见白发少年满眼都是惊疑,他身旁的白发女子眼睛微闪,柳长赢与照夜则是彼此蹙起了眉。
长鞭汉子见自己镇住了场子,才得意地继续,目光扫过柳长赢诸人道,“出了这等怪事,现在聚福当铺又开百朝宴,据说是找到了那百面阎罗,这里头的深浅,你们自己掂量!”
对方言罢,厅中一名倚在窗户边的妇人,终于抬眼瞥向了长鞭大汉。这妇人挽发素面,穿着也不似他们中洲人士的打扮,此时眉头已皱起,似有不屑,却未说话。
不远处的角落里,“啪”的一声折扇合起,竟是位仙风道骨的男子。只是对方阴鸷的面容带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一看便是不好相处。那男子见大家又都看了过来,随意的展开扇面,不答一句。
其余在场的,皆是神色各异,或探究,或漠然。一时衬得整个厅中亦冷亦热,古怪而神秘。
见此,照夜心里一“乐”,原不是来吃饭的,倒是像合着要去干什么大事了。
柳长赢则坦然道,“不瞒诸位,在下接聚福当铺的请柬,只当是有事相商。眼下这局面,倒是出乎意料。”说着,将那张请柬摆在了茶几上,让众人看得真切。
“嚯,难怪如此,金名册啊,看来这次聚福当铺还真是花了血本,难不成真是酆都鬼城?”那长鞭汉子应声自语了起来。
柳长赢套话的手段本就一绝,当即故作疑惑道,“嗯?”
“你竟不知?”长鞭汉子吃惊。
“王老鞭!”一声沙哑的低喊声打断了众人注意,说话的正是那位挽发素面的妇人,“聚福当铺素来行事诡谲,老娘敢打包票,这次必是酆都无疑了。”不清不楚的一句话,既是定论也打消了在场其他人的种种猜忌。
听到此处,柳长赢与照夜豁然开朗,显然他俩被聚福当铺“骗”来了此地。至于那什么金名册,百朝宴,酆都鬼城这些名目,早就远超常理。
长鞭大汉沉思片刻,又看了眼茶几上的那张请柬,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柳长赢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犹疑道,“不是我说,公子您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能当册首之人啊......”
册首?这称谓叫柳长赢与照夜的视线,又重新聚焦在了那张烫金红底的请柬上。照夜眼神已显不悦,柳长赢方要再做试探,只听得......
吱呀——
老旧的木门声响,打破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
众人寻声望去,一处不起眼的木格书架后,竟藏有一扇暗门。
暗门里适时走出一名老者。对方身材矮小,拄着根拐杖,整个人腐朽得应该入土安葬才是。
“时辰到了,老朽来给诸位洗尘。”粗哑的一句话,波澜不惊中却带着诡谲,听着就觉寒碜。
“掌舵的,这次的百朝宴,可没听说有他们几个。”说话的正是拿着柄折扇的那名阴鸷男子,对方声音即尖细又阴冷,眼神扫向柳长赢、照夜以及那三位白发人时,明显带着不满。
见此,那老头低哑的笑了下,“傅仙师,您稍安勿躁。稍后,老朽自会交代。”
......仙师?!这称呼......照夜不由得又瞧向那名男子,对方此时已径直走向老者身侧,不再理会厅内诸人,手中折扇更是啪地一合,摆出一副倨傲的模样。
之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厅外传来,跟着是十余位身着素纱白衫的婢女一一进到厅内,她们双手捧着铜盆,铜盆里装着半满清水。
“诸位,请。”那老者恭敬地喊了声。
白发少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清水,暗自笑道,搞得神神秘秘,什么洗尘,不就是洗手嘛,哪有那么多规矩,率先便将双手往铜盆里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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