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扬骤然从睡梦中脱离,眼底还氤氲着浓重的睡意,像是蒙了一层薄雾。但短暂的朦胧后,他眼神在捕捉到徐青的身影时,慢慢聚焦,看清了自己眼前的人是谁。
“是你啊。”
谈扬声音很低,嗓音里还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却没有以前起床气时浓重的戾气。
所以徐青被他攥着手腕,一时忘了挣脱。谈扬掌心的温热贴着她的皮肤,像一小团暖融融的棉花,顺着腕间的血管慢慢往上爬,连带着心口都泛起了细密的痒。
此时,窗外晨光蔓延进木屋,在地板上洒出细碎的光斑,有几缕恰好落在徐青垂着的眼睫上,把她那截长而密的睫毛染成了浅金色,像停在眼睑上的蝴蝶。
谈扬大概是脑子还没清醒,便在松开她手腕后,抬手点了点她眼皮。
当他指尖触到徐青微颤的睫毛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徐青猛地抬眼,浅金色的光晕在她瞳孔里漾开,谈扬思绪回笼,手指悬在半空僵住,空气仿佛在这瞬间凝固住了。
“你......”
徐青开口,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奇怪的氛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倒是谈扬意识到自己失礼,迅速收回手,然后转移话题。
“几点了?元宝怎么样?”
徐青猛地起身退开,“快六点了,元宝还算稳定,虽然还没完全退烧,但比之前好一些了,要不要开车带它去医院做个检查?”
想了想,谈扬摇头,“算了,这里离市区太远。既然元宝有好转,就再观察观察吧,我相信你的医术。”
闻言,徐青原本因担忧元宝而紧绷的心情,此时慢慢放松下来。
随后她冲谈扬笑了笑,“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元宝出事的。”
之后因为元宝还在生病,所以谈扬推迟了出发,准备在木屋中多留两天,直到元宝痊愈。
昨晚徐青守了元宝一整夜,谈扬便让她先回去休息。但徐青却摇了摇头,“我还是继续在这照顾元宝吧。”
谈扬看着她眼下的淡青,不容拒绝地说道:“让你回去睡就回去睡,元宝病了有你照顾,你病了,元宝可照顾不了你。”
也是。
她要是真病了,可不敢指望这大少爷照顾她。
于是徐青妥协,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直到中午谈扬叫她起来吃饭,她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随后她想到什么,便给艾尼瓦尔发了个信息,让她帮忙去附近商店找找,看有没有毛线和毛线针卖。
既然元宝因为温差大而生病,徐青就打算买点毛线和针,给它织一件能御寒的毛线马甲。
这活计,以前她在家的时候就干得挺熟练的。
因为她家条件不好,有时候冬天为了省买衣服的钱,颜芳就会买很多毛线给家里人织毛衣,但一双手织不过来,就教着徐青一块儿织。徐青手巧,学会了很多种织法,用来给小狗织马甲,完全够用了。
于是当艾尼瓦尔帮她把毛线和针送回来后,徐青就让谈扬把元宝抱到院子里晒太阳,她就坐在一旁织马甲。
谈扬见了还挺新奇,便问她:“你还会这个?”
“那是。”
徐青骄傲的说:“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谈扬随即玩笑道:“那你给元宝织了,有我的份吗?”
“你想要吗?”
刚好之前徐青想给他选个礼物来着,但最近在路上没碰到既合她心意,又在她预算范围内的东西。
眼看旅途都快结束了,她还是没给谈扬选到礼物。如果他对自己织的东西有兴趣的话,那就给他织个围巾或手套之类的。
而谈扬对上她希冀的眼神,嘴里那句“随便。”转了个弯就变成了:“那就织个围巾吧。”
徐青眼睛一亮:“好啊。那你喜欢什么颜色?要织点图案进去吗?还是你喜欢纯色的?”
谈扬哭笑不得,“纯色吧。至于什么颜色,你看着织吧。”
“行,等我织完元宝的就织你的。”
说完徐青低头,继续认真地给元宝织马甲。
谈扬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看毛线针在徐青手中灵巧地交错,米白色的羊绒线像流动的月光,在她指尖绕出细密的纹路。她神情专注且认真,透着一种让人不忍打扰的温柔。
可趴在她脚边的元宝,虽然病了,但看见篮子里摆着五颜六色的毛线团团时,还是忍不住伸出爪子扒拉着。
徐青一时不察,手边的毛线被元宝扒得乱哄哄的,她连忙阻止道:“不可以哦,元宝,这是用来给你织马甲,你别捣乱。”
但元宝不听,反而越扒越来劲,差点把这堆毛线扒得一团乱。徐青崩溃地呼唤谈扬,“你别光看热闹了,快来管管儿子。”
谈扬眼底的笑意漫出来,终于上前几步,把捣乱的元宝揪回木屋里去了。
-
徐青动作很快,等到疆城的昼夜温差降临时,她给元宝的小马甲就已经初步完工了。
小马甲织得十分精巧,主体部分已经缝合妥当,针脚细密而匀称,不仅能裹住元宝的背脊和胸腹,还留出了让小家伙舒适活动的余地。只是领口和袖笼还未来得及收边,前襟处预留的扣眼也还没来得及钉上扣子,只能暂时用一根同色的毛线绳松松地系着,打了一个活结代替。不过,用来夜间保暖是完全足够了。
之后徐青给元宝穿上马甲,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然后美滋滋地问谈扬:“怎么样?我手艺还不错吧?”
谈扬很给面子,“是不错。”
徐青嘿嘿一笑,“放心,到时候给你的围巾我会织得更好的。”
不过在徐青的悉心照顾下,元宝很快就痊愈了,因此两人要继续踏上疆城的旅途,倒是没空织围巾了。
索性冬天还有很远,徐青可以慢慢地织。
离开木屋那天,徐青心里非常不舍。因为她觉得这里像被尘世遗忘的乌托邦一样,令人心怀向往。
只是当车进入大别泰山下的麻源公路后,她看见窗外的景色缓缓摊开在她眼前,从层林尽染的山麓逐渐过渡到苍茫的戈壁与草原,如同一幅巨型画卷。徐青所有的伤感情绪,此刻被这幅画卷全部剥夺了。
经过长时间的跋涉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这趟疆城之旅的最后一站——雪玉峰海。
当“雪玉峰海”的路牌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景色再度为之一变。
这里虽叫雪玉峰海,却没有属于海的汹涌波涛。有的,只是大地震动后留下的雄浑与悲怆。
于是他们带着这份雄浑的力量,走进了额尔嘉沙大峡谷。那里的花岗岩山形状奇特,峰尖陡峭,像被巨斧劈过一般。
徐青和谈扬俯瞰着脚下奔腾不息的额尔嘉沙河,河水裹挟着的碎石和沙砾,在峡谷间拍打着两岸岩壁,撞出雷鸣般的轰动。
在这壮阔的天地间,徐青所有的动作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心去感受和储存这份大自然给她带来的能量。
-
看过最后一站的风景,艾尼瓦尔将谈扬和徐青送回了酒店。但此时,他的向导任务还没结束。他还要负责明天将二人送去机场,并帮谈扬处理车辆托运服务。
谈扬虽然喜欢自驾游,但他的耐心,通常只体现在自驾游的过程中。一旦旅程结束,他便对漫长的返程驾驶提不起丝毫兴致。
所以每次行程走到终点后,他都会让向导找托运公司把车子运回去。
在疆城的最后一夜,徐青提前收拾了行李。然后她发现,虽然来时没带多少东西,可没想到要离开疆城时,行李却多出了不少物件。
有些是她自己买的,有些是谈扬送的。在谈扬送的东西里,她最喜欢的还是那条在老码头风情街买的披肩。
所以徐青在收拾行礼时,并未将披肩强行挤进行李中,而是将它工工整整地叠在了沙发上,打算明天出发时,直接披在肩上。
等全部收拾妥当后,徐青关掉大灯躺在床上,只留一盏床头灯晕开暖黄的光洒在她身旁。房间里静得很,将白日旅程中的喧嚣都沉淀了下来。
可睡意并未如期而至,反而被一幕幕不受控制地画面占据了徐青的全部心神。
额尔嘉沙河的轰鸣仿佛还在耳畔,禾林小屋前的白桦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谈扬在马场上稳稳扶住她的手,温度似乎还留在臂弯。
这些充满生命力的瞬间,曾那样真切地充盈着她。可鲜活的画面一旦被冠上“回忆”之名后,便会迅速褪色、抽离,只留下心口这片巨大的空洞,无声地蚕食着徐青。
这空洞并非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缓慢的失落。它让徐青清晰地意识到,有些风景,看过便再也回不去了。有些因缘际会相交的朋友,在分别之后,也会退回到最初的距离。
徐青知道,自己之所以这么伤感,就是因为舍不得这一切。可即便不舍,也无法强求。因为这段疆城之旅,本就是她平淡无奇的人生中,偶然插入的一段插曲。
曲子播完,她就该回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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