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灵儿一觉醒来,惊觉自己身处陌生环境。
屋内陈设简净,一应桌椅皆是榆木所制,墙角立着一架素屏,上绘烟雨山水,屏前一方案几,供着一只青瓷瓶,瓶中斜插两枝桃花,映着西斜的金晖,灼灼生艳。
分明宿在秦家,如何在此处醒来?
况且凛冬时节哪里来的桃花?
起身欲出去,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妃红单丝罗寝衣,四下寻遍,竟不见半件旁的衣裳。
惶惶思量如何是好,门外响起脚步声。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停在门外,高的那个似是伏在矮的肩头。
“秦爷,您的房间到了。”
话音提醒季灵儿回神,闪身躲到屏风后。
门被推开,矮的那位一副客栈小二打扮,高的那人被他搀扶进来,脚步虚浮,眼神迷离,显然喝了不少酒。
他脑袋耷拉着,季灵儿瞧不见五官,只见他身穿一件绛紫织锦长袍,玉带系着墨玉带扣,衣襟绣的暗金云纹流光隐现,一派矜贵公子模样。
装扮和身形轮廓都眼熟的紧。
脑海中首先闪出秦劭的身影,略一对比又觉不大像,个头差不多,但眼前人身形肩背略窄,胸膛稍显单薄......
小二将人安置在榻上,掩门退去。
房间重归寂静,季灵儿正想上前探个究竟,榻上那人倏然翻身坐起来,原本涣散的眸子恢复清明,不见半分醉态。
凌厉目光扫过屏风,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温度:“出来。”
季灵儿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缓步从屏风后转出,四目相对的刹那,先是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就要往他怀里扑。
“你也在这里啊!”
秦劭惊得起身避开,目光触及她身上单薄寝衣,剑眉更是拧成川字,声音愈发沉:“姑娘自重。”
季灵儿扑了个空,满头雾水抬眼看向他:“你在说什么?你不认识我了?”
“秦某眼拙。”他语气疏离,神态不似作伪。
季灵儿凝神细观,觉察出不妥。
模样的确相似,但此人沉稳不足,眉宇间多了几分未褪的少年气,配合更加清秀俊朗的身形,看起来比秦劭更......年轻些?
“你不是秦劭吗?”
“是。”
“吉安秦家?”
“是”
“河东商行大当家?”
“是。”
“那你不认识我?”
“不识。”
季灵儿百思不得其解,歪着头打量他。
“你年岁几何?”
初次见面,这般问法堪称失礼,秦劭按着不耐道:“二十有二。”
二十二?
年轻版的秦劭?
季灵儿看看他,又跑到铜镜前照了照自己,还是二十岁的模样,连身上穿的都是昨夜睡前换的寝衣。
抬手拧在胳膊上
嘶......好痛。
不是梦。
季灵儿极力遏制慌乱,又问:“今夕是何年月?”
秦劭报出年月,正是十年前。
季灵儿只觉得不可思议,她竟回到秦劭二十二岁那年了。
秦劭看她行为匪夷,凛然追问:“姑娘究竟是何人?”
季灵儿望着他冷峻面容,暗叹十年前的秦劭怎么这般不近人情。
不过事情却愈发有趣了。
忽生顽心,嫣然一笑:“我若说是你未来的娘子,你信吗?”
“姑娘莫要说笑。”
季灵儿凑近半步,杏眸眨着流光:“我没说笑,我知道你家中情况,知道你喜好,还知道——你胸前几颗痣的位置,要我一一细说吗?”
“......荒唐!”秦劭瞳孔骤缩,下意识按住白玉扳指,声音绷得发紧。
想到方才席间孙掌柜言辞,便问:“是孙掌柜送你来的?”
季灵儿:“孙掌柜?哪位?”
秦劭自恃看人分明,却看不透眼前人。
“你究竟是何人?”
“你未来娘子啊,”季灵儿坚持不改口,“说了你又不信。”
季灵儿穿越回来,身上无银钱,又无处可去,打定主意黏着秦劭。
秦劭怎可能将来路不明之人带回府,更何况是位妙龄少女,一番推拒,却听她说:“不方便去秦府,我往你的德馨园暂住便是。”
秦劭购置园子之事很隐秘,府中只有祖母母亲知晓,别院里伺候的人全是签了死契的。
闻言倏然色变:“你如何知晓?”
“都说是你娘子了。”季灵儿索性将“未来”二字一并省了。
“......”
尚未摸清底细和接近他的目的,秦劭断然不会将她带回去,但见她衣衫不整,又泫然欲泣诉苦,道自己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只好先将她安排在此处住下,替她垫付房钱,着阿吉去购置衣衫。
季灵儿换上一袭桃红绣花绫裙,绕出屏风,秦劭正背对着站着门口处,跟面壁思过似的。
真是不近女色?
踏着轻盈步子到他身后,拍肩膀唤他回身,笑吟吟问:“好看吗?”
秦劭视线在她身上顿了一瞬,迅速挪到眼睛处,一本正经道:“很合身。”
她踮脚,故意凑近些,重新发问:“我好看吗?”
“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秦劭照搬《美人赋》夸了句,更像在点评画上的仕女图。
...
秦劭离开后,季灵儿推算时间,惊觉此时十岁的自己正在怡香院被逼着接客呢。
当即赶到曹县,先在成衣铺子换了身青缎男装,玉冠束青丝,装扮成男客入内,直接问老鸨可有年岁小的姑娘。
见他出手阔绰,老鸨笑着应有,着小厮引她入空房等候,不多时带一个穿藕荷色绣花裙的小姑娘进门,好一通夸赞。
小姑娘怯生生垂着脑袋,季灵儿还是一眼认出,挥手让闲人出去。
屋内仅剩二人,小姑娘瑟瑟背靠门框,头越勾越深,恨不能把自己缩起来。
“灵儿别怕,我并非男子。”季灵儿拔下束发的玉簪,长发如瀑散落肩头,低声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听她如此说,又唤出名字,小姑娘惊惶抬眼,盯着她木讷出神,却不敢轻信。
她被拐来此处,人生地不熟,怎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救自己?
“是乔老爷托我来的。”季灵儿自是清楚她心思,思忖片刻,报了她父亲名号,还简要向她道出乔家情况。
“爹爹?”小灵儿杏眸睁得圆圆的,显然更惊诧,“爹爹……竟还记挂我吗?”
“自然了,”季灵儿点头肯定,轻声细语骗她:“便是他嘱咐我暗中保护你,所以才跟着来到此处,知道你在这里呀。”
小灵儿眼泪哗得流下来,瘦弱的身体止不住颤抖。
季灵儿鼻头酸涩,眼中跟着泛起泪花,上前将人拥入怀中,轻抚单薄地脊背安慰,“别怕,姐姐来了,以后再没人能欺负你。”
襟前湿了一片,怀中哭声久久不息。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季灵儿拉开两人距离,从怀中掏出油纸包裹严实的甑糕,揭开犹泛热气。
楼里怕打坏了姑娘身子影响接客,惩治不听话的姑娘多用针刺和饿冻,只给水吊命,不给吃食。
小灵儿饿极了,犹豫接过,张口欲咬,又怯怯抬眼偷瞧季灵儿,见她笑容温和真诚,才慢慢放下心来,大口往嘴里填。
待她用完,季灵儿附在她耳边低语:“你照我说的做......”
她深知老鸨贪吝,单拿银两赎人老鸨必遭其狮子大开口勒索,必须让老鸨心甘情愿把人送出去。
嘱咐妥当后,季灵儿替她擦干眼泪,随后叫来老鸨,扬着嗓子道:“这丫头不错,实话同你说了吧,我是替我家爷来相看的,这就回去复命,你务必将人照看好了,这一两日自有大生意。”
说着掏出一大锭银子托在手心。
老鸨眼睛一亮,伸手欲接,季灵儿却握掌收回,“丑话说前头,若这丫头有半分闪失,或提前接了别的客人,莫说银子,你这窑子也开不长久。”
老鸨:“客官好大的口气,不知府上是哪位爷?”
季灵儿冷笑:“河东府数上名头,又能给你这大手笔的,还有哪家?”
老鸨眼珠一转,试探道:“莫非是吉安秦——”
“小心祸从口出。”季灵儿打断她,将银锭抛入她怀中,“少打听,赚你的银子就成。”
老鸨验看银子为真,连忙赔笑闭嘴。
...
次日拂晓,小灵儿突发高热,老鸨慌了神,生怕出了人命坏了生意,忙唤大夫来看。
大夫来诊脉后连连摇头,称她邪风入体已是痼疾,要医治需耗费大笔银钱。
那厢季灵儿依旧着那身桃红绣花绫裙,只身来到商行,对着门房盈盈一礼,道:“烦请通传,就称秦大当家未过门的娘子来寻他。”
门房错愕打量,直到她开口提醒才收了心神通报。
有女子寻来已是稀罕事,一语惊起千层浪,不一会儿商行上下皆知此事,当面不敢多言,私下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大当家何时议亲了?”
“怎得未听说?”
“对方是哪家姑娘?”
...
秦劭自听得通秉之言剑眉一直锁着,季灵儿进来瞧见他羞恼模样心中痛快,一时没藏住笑意。
先前都是他惹她羞恼,风水轮流转的滋味委实不错。
“姑娘故意来此处便是要看秦某笑话?”秦劭满心不悦,话音冷硬非常。
季灵儿抿唇压下笑意,“想让夫君帮我一个忙。”
一声夫君唤得秦劭眸色愈发深浓,目光扫过窗外窃语的伙计。
“姑娘慎言。”
季灵儿不同他废话,索性坐进椅中耍无赖:“你帮不帮?不帮我便赖在此处不走。”
秦劭不为所动:“那秦某只好报官了。”
季灵儿:?
从前的秦劭怎么如此不通情达理?
转念一想,作为先生的他的确如此,只是和她成亲后在她跟前展露温和,一步步容让。
如此思量,隐隐有蜜糖在心田化开。
伸手勾住他墨玉扣的腰带轻扯,嗓音软下来:“人命关天,夫君不能见死不救吧。”
旋即同他简要说了小灵儿的处境。
十岁小姑娘身陷烟花地,秦劭很难袖手旁观,退半步避开她的拉扯,问:“姑娘想要秦某如何帮?”
“今夜随我走一遭,做场戏。”
秦劭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去怡香院?”
女鹅:还是年轻的秦劭好,不欺负我,还能任我欺负~
秦某人:我现在很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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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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