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叙言是被冻醒的。
窗外的雨下得又急又猛，打在仓库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像是有无数颗石子在砸。她猛地坐起身，才想起昨天傍晚去城郊仓库整理新到的进口花材时，雨突然下大了——那批荷兰郁金香是她托人好不容易订到的，若是被雨水泡了根，损失就大了。
当时她什么也顾不上，披着件薄塑料布就冲进雨里，一趟趟往货车上搬花箱。夏栀要帮忙，被她赶回店里了，她想着自己多跑几趟总能搬完，却没留意雨水顺着衣领往脖子里灌，冷风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
“嘶……”温叙言吸了吸鼻子，喉咙又干又疼，头也昏沉沉的，伸手摸了摸额头，烫得吓人。
手机在枕头边震动，是哥哥温景然打来的。她刚接起，就听见那边急促的声音：“小言，你怎么样？夏栀说你昨天淋雨了，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哥，小感冒而已。”温叙言哑着嗓子笑，想让声音听起来精神点，却忍不住咳嗽起来，“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别担心。”
“还嘴硬！”温景然的声音沉了下来，“我这边有个紧急庭审走不开，已经让苏清辞去看看你了，她离你家近，你老实等着，别乱动。”
“苏清辞？”温叙言愣住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哥，我真没事，她那么忙……”
话没说完，门铃响了。温叙言心里咯噔一下，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果然是苏清辞。
她穿着件深色冲锋衣，头发和肩膀都湿了，手里还提着个大袋子，正站在雨幕里看着门。温叙言赶紧打开门，一股冷风夹着雨丝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来了？”她往旁边站了站，让苏清辞进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苏清辞换鞋时，目光扫过她通红的脸颊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眉头立刻皱起来：“温景然说你感冒了，量体温了吗？”
“没那么严重……”温叙言往后缩了缩，不想让她看出自己有多难受，“就是有点着凉，睡一天就好了。”
苏清辞没理她，径直走进客厅，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茶几上——里面装着退烧药、止咳糖浆，还有新鲜的柠檬和生姜，甚至还有一小袋糯米，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
“坐好。”苏清辞从医药箱里翻出体温计，不由分说地塞到她腋下，“夹好，五分钟。”
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温叙言却没像平时那样反驳，乖乖地坐直了身体，鼻尖一酸，竟有点想哭。大概是生病的时候人特别脆弱，平时能扛的事，此刻被人这么一照顾，忽然就觉得撑不住了。
苏清辞去厨房烧了水，回来时看见温叙言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她心里一紧，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声音放软了些：“很难受？”
温叙言摇摇头，抬起头时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不是，就是觉得……麻烦你了。”
“不麻烦。”苏清辞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烫得惊人，“温景然在开庭，我来看看是应该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起昨天傍晚收到温景然消息时的样子——那时她正在开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看到“小言淋雨感冒，高烧不退”几个字，竟没多想就打断了会议，让林薇处理后续，自己抓起车钥匙就往这边赶。
体温计取出来，39度2。苏清辞的眉头皱得更紧，把退烧药拆开，又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先吃药。”
温叙言乖乖地把药吃了，看着她转身去厨房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苏清辞那样的人，平时连喝杯咖啡都要精确到毫升，此刻却系着她那件印着向日葵图案的围裙，在厨房里笨拙地切生姜。
“你那么忙，赶紧回去工作吧。”温叙言撑着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我真的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煮点姜汤什么的，我会的。”
苏清辞正把切好的生姜和柠檬放进锅里，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坐下。”
“可是……”
“没有可是。”苏清辞关了火，把她往客厅推，“你现在的任务是养病，其他事不用管。”
温叙言被她按在沙发上，看着她又转身去淘米，动作虽然生涩，却很认真。阳光透过雨幕照进来，给她的侧脸镀上了层柔和的光晕，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她忽然想起哥哥说的话，说苏清辞从来不会照顾人，连自己都常常忘了吃饭。可此刻，这个人却在她的厨房里，为她熬姜汤、煮白粥，动作耐心得不像传闻中那个雷厉风行的苏总。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温叙言忍不住问，声音还有点发颤。
苏清辞搅动粥的手顿了顿，没回头：“温景然是我朋友。”
这个答案合情合理，温叙言却莫名有点失落。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发烫的手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姜汤熬好了，苏清辞盛了一碗递过来，上面漂着几片柠檬，散着淡淡的辛辣味。“趁热喝，发点汗就好了。”
温叙言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辣意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奇异地驱散了些寒意。她偷偷抬眼看苏清辞，对方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文件，眉头微蹙，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显然是在处理工作。
原来她真的很忙。温叙言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喝完姜汤就催她：“你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呢。粥我自己看着就行，不会糊的。”
苏清辞抬眸看了她一眼，把平板放在一边：“等你喝完粥，睡下了再走。”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温叙言没再反驳，默默地看着她重新拿起平板，却发现她的目光时不时会往自己这边瞟，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事。
粥煮得软糯香甜，温叙言吃了小半碗就没胃口了。苏清辞把碗收走，又拿了条薄毯子盖在她身上：“睡一会儿。”
温叙言点点头，听话地躺下，头靠在沙发扶手上。昏沉中，她感觉苏清辞替她调整了毯子的角度，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指尖的凉意让她舒服地哼了一声。
“睡吧。”苏清辞的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拂过心尖。
雨声似乎小了些，温叙言在淡淡的雪松香里闭上眼，恍惚间觉得，有个人在身边陪着，连生病好像都没那么难受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等病好了，一定要给苏清辞包一束最漂亮的花，就用那批荷兰郁金香，配着白色的桔梗，一定很好看。
沙发对面，苏清辞看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轻轻舒了口气。她拿起平板，却没再看文件，只是静静地看着温叙言泛红的脸颊，目光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温景然说得对，他这个妹妹，总是让人放不下心。而自己，好像也越来越放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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