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的火车站,火车站的人潮像涨潮的海水,将岑桉裹在其中。
过检票口时,口袋传来一阵细微的拉扯感,她没在意。
直到要掏车票时,岑桉一摸口袋,羽绒服内侧的口袋破了个大洞,兜里的车票、手机、钱包早已不见踪影。
冷风顺着破口灌进衣服里,岑桉的后背瞬间凉透。她在拥挤的候车大厅里转了好几圈,眼睛扫过每一个角落,却连东西的影子都没看到。
无奈,她只能放弃。
岑桉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台布满划痕的公共电话,翻了翻背包,从包里翻出了几个硬币投了进去。
指尖在按键上悬了半天,正思忖着给谁打电话。
余诗诗一家早就飞去海南过年,另外两个舍友也在前天就坐火车回了家。
思来想去,她按下了那个早已刻在心里的号码。
岑桉把脸贴在冰凉的听筒上,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见听筒里传来热闹的男欢女笑声。
“哪位?”是陆淮洲的声音。
“是我。”岑桉将心底的委屈和反感压下去,跟陆淮洲叙说了自己的处境。
“等着,我让张叔去接你。”
“不行!”她几乎脱口而出的拒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她才听到陆淮洲问:“为什么?”
岑桉咬着下唇,思忖了一会,才小声说:“我……我刚才找电话的时候摔了一跤,可能走不了路,张叔一个人不方便扶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说谎。
挂了电话没多久,天就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混着寒风,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岑桉蹲在角落,看着雨水在地面溅起的水花,心里一阵发虚。
她知道自己撒了个拙劣的谎,可这时候除了陆淮洲,她竟想不出第二个能在这座城市投靠的人。
这种依赖让她感到羞耻,却又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明知不该,却舍不得放手。
陆淮洲撑着伞到火车站接人的时候,就看见岑桉惨兮兮的蹲在屋檐下。
一如在医院那次一样,像只流浪猫,惹人怜惜。
他走过去,一把将她拉起来:“我看看,伤哪了?”
他握着她的胳膊,让她转了一圈,目光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除了羽绒服口袋破了个显眼的洞,裤脚沾了点泥,脸、膝盖、脚踝、手臂,都干干净净,哪里有半分摔跤的痕迹。
岑桉被他看得心虚,头埋得更低,小声嘟囔:“就是……摔得不太重……”
陆淮洲没戳破她的谎言,无奈的笑了笑,眼底满是纵容,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心:“怎么不买飞机票?”
飞机票多贵啊。
但她没有这么说,只能含糊回答:“习惯了。”
陆淮洲没再追问,将她的手心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带她走出火车站。
两人靠的很近,岑桉还能闻到他身上有股呛人的香水味。
她大概猜到他是从哪抽身来接她的,但她识趣的没问。
他能来接她,她已经很开心了。
车子在雨幕里平稳行驶,穿过几条霓虹闪烁的街道,最终停在北京市东城区安德路12号的中景濠庭。
那是2004年的顶级住宅,陆淮洲居住在被称为“云端视野”的22层,站在落地窗前,能俯瞰整个紫禁城。
和岑桉上次送文件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她心想,这应该是她常住的家?
不知怎么的,岑桉忽然想起在警局那次,他对她说的话——
“你这是要主动跟我回家啊?”
那时的她,以为两人不过是人海中偶然擦肩的过客。而现在,他一点点填满她的目光、思绪,渐渐地渗透她的心房。
刚推开玄关的门,一声软乎乎的“喵”就钻入耳膜,挠得人心尖发痒。
岑桉脚步顿住,目光扫过客厅,很快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发现了那团奶白色的小东西。
毛茸茸的身子缩成一团,尾巴尖还在轻轻晃着。
她忍不住蹲下身把它抱进怀里,指尖轻轻蹭着小猫的下巴:“好可爱的咪咪呀。”
像极了之前隔壁院子里人家养的那只。
小猫大抵是随了主人,也不怕生,脑袋往她掌心蹭了蹭,奶声奶气地又叫了一声:“喵~”
岑桉心都快化了,侧过头朝陆淮洲抬了抬眼,眼里满是欢喜。怀里的小猫也跟着歪了歪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淮洲,连那点好奇又依赖的小模样,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是你养的吗?”她记得,他上次说过对养猫感兴趣。
陆淮洲的目光在一人一猫身上落了两秒,还真是一模一样:“随便养着玩的。”
“它叫什么名字呀?”
“栗子。”他答得干脆,脱了大衣,转身就看见小家伙正用粉粉的鼻尖蹭岑桉的手心,像极了在讨巧。
“栗子?我喜欢。”她将小猫抱在怀里逗了逗,又抬头看向陆淮洲:“对了,我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给我家里人打个电话?”
“衣服口袋里,自己拿。”他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卧室。
岑桉把怀里的栗子轻轻放在柔软的地毯上,看着小猫蜷回自己的小窝里,才去挂衣处。指尖探进他的衣服口袋,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物品。
她摸索了出来,是一个金属的打火机。
边缘有些磨损,应该用了一段时间了。
她将打火机放了回去,这边口袋没有手机。她又换了一边摸索,终于摸到了手机的轮廓。
拨通于女士的电话,和她解释了一下自己可能要晚点回家。
陆淮洲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她刚好打完电话,目光扫过她未干的发梢:“先去洗个澡,别着凉了。”
“好。”岑桉将行李箱挪到了次卧,翻出干净衣服,攥着衣服进了浴室。
她进去后下意识扫视了一圈,洗手台擦得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女性用品的痕迹,只摆着一支银色的男士刮胡刀。
她稍稍放了心。
热水淋在身上时,岑桉却没由来地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尖发痒,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到了晚边,那点不适就翻涌上来。
她靠在沙发上,脑袋昏昏沉沉的,陆淮洲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明显是烧了。
好在只是低烧,不算严重。
陆淮洲给她泡了感冒药,递到她面前。
岑桉盯着那杯褐色的药液,眉头瞬间皱起来,连连摇头,说怕苦。
话刚说完,她就有点后悔。
自己这副样子,未免太矫情了。
她怕陆淮洲嫌自己烦,刚想开口说“不用管我,睡一觉就好”,就见他一声不吭的转身进了厨房。
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腕骨分明的手腕,从冰箱里拿出生姜和一瓶可乐,动作流畅地洗姜、切片,燃气灶的蓝色火焰舔舐着锅底,很快就有温热的甜香漫出来。
岑桉从沙发挪到厨房门口,趴在门框上悄悄地望着他。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平日里那股不正经的懒散模样悄然褪去,此刻的他,眉眼低垂,神情专注,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陆淮洲,比任何时候都更有魅力。
从记事起,岑桉一直对“家”的概念很模糊,于女士和宋清风对她很好,可那个地方,她始终觉得不是她的家。
但此刻,她脑袋里那张白纸开始渐渐有了颜色。
家,好像应该像现在这样。
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个人一只猫,他在厨房为她煮汤,而她在外面看着他。
没一会儿,一碗冒着热气的可乐姜汤就端到了她面前。岑桉凑过去闻了闻,还是能隐约嗅到姜的辛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肯定也不好喝。
可这是他亲手熬的,她舍不得浪费,深吸一口气憋住,端起碗仰头就灌,那架势,倒像是在喝什么难以下咽的毒药。
咽下去后,嘴里一股辛辣味,她被辣的眼眶都红了。
陆淮洲看着她紧皱的小脸,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剥开了一颗薄荷糖,塞进了她的嘴里:“我们家桉桉真娇气,一点苦都吃不了。”
清凉的甜味瞬间驱散了嘴里残留的辛涩,岑桉含着糖,抬眼看向他,眼底的水汽还没散,倒像是被安抚好了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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