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桉,3床的出院小结明天交也来得及,先去楼下食堂吃点?”
“没事,我把这两份医嘱录完。”岑桉抬头对卢明宇扯了扯唇角,眉心却忍不住蹙起,把腹部的热水袋往胃部又按了按,这疼从早上就开始了。
她起初以为是饿的,嚼了块饼干没缓解,后来变成持续的钝痛,现在连轻轻呼吸都带着牵扯痛。
卢明宇看到她苍白的脸,微微一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岑桉嘴唇翕动,还没张口说话,一阵剧烈的绞痛突然袭来,握着笔的手猛地一松,左手狠狠地捂住胃部,整个人趴在桌上,肩膀控制不住地发颤。
疼,钻心地疼。
卢明宇心里一紧,焦急地走过去,伸手碰了碰她的后背:“能起来吗?我带你去急诊做检查。”
岑桉胸口上下起伏着,闭着眼缓了一会,想撑着桌子起身,可刚一用力,腹部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直直往地上滑。
卢明宇眼疾手快扶住她,才发现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攥着她胳膊的手,指尖都在发抖。
他没敢耽误,胳膊穿过她的小腿,抱着她往急诊走。
-
雍和宫内,香火缭绕。
陆淮洲懒散的倚在一旁的白玉栏杆上,指尖转着一枚银色的打火机,看着老太太跪在大雄宝殿的蒲团上祈福,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跪下去、磕个头,再慢慢起身,来来回回折腾了小半会儿,才扶着旁边的香案站稳。
他姐今年又怀了二胎,老太太的心就没放下过,原先一年来两趟雍和宫,如今改成了三个月一次,还非拉着他作陪。
他抬眸懒懒地睨了眼殿里的神像,心里暗自嗤笑。
要是求神拜佛真有用,这雍和宫的门槛不得被踩平?哪还能让他这么悠闲地靠着栏杆吹风。
好不容易等老太太拜完,又拉着他往西侧的古柏那儿走,那几棵树是宫里的老物件,枝桠上挂满了红绳系的许愿牌,风吹过的时候哗啦啦响。
“我帮您挂。”陆淮洲伸手要接老太太手里的木牌。
“你走开!”老太太嫌弃似地拍开他的手,把木牌往身后藏,“你小子心不诚,一进这儿就皱眉头,挂了也白挂,我自己来。”
“您都七十多了,那树枝够得着吗?别再摔着。”陆淮洲嘴上不饶人,手还是稳稳托住了老太太的腰,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动作,生怕有什么闪失。
“呸呸呸!”老太太立刻回头瞪他,“神明面前不许胡说!我身子骨好着呢!”
“行行行,您厉害。”陆淮洲没再争,扶着老太太踩上树下的石墩,看着她踮着脚把许愿牌系在够得着的枝桠上,又慢慢扶她下来。
“你就没个要许的愿?”老太太整理着围巾,往他身边凑了凑,“比如找个正经对象,别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
“没有。”陆淮洲撇开目光,“您折腾完了就赶紧走,这风跟刀子似的,别冻着您的老寒腿。”
“你这臭小子!”老太太戳了戳他的胳膊,却没真生气。
刚走到雍和宫的昭泰门,离门口的牌楼还有几十米,陆淮洲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见来电人,眉梢不自觉地挑了挑。
冷战了俩月,这是终于闹够了,舍得主动给他打电话服软了?
他嗤笑一声,慢悠悠地按下接听键,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喂。”
可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岑桉的声音,而是一道陌生的女声,语速飞快,带着急慌慌的调子。
陆淮洲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眉头缓缓蹙起。
挂断电话,他转头对跟在老太太身旁的管家说:“刘叔,你现在给张叔打电话,让他来接你们,我有事,先走了。”
“诶?什么急事比陪你奶奶还重要?”老太太指着他远去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孩子!怎么能把我扔在这儿就走?”
老太太气得跺了跺脚:“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家里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儿子儿子不听话,儿媳妇儿媳妇不着家,孙子也叛逆。
“老太太您消消气,”刘叔赶紧递上保温杯,“淮洲肯定是遇到真急事了,您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车子很快就到。”
医院走廊,白炽灯的光线有些刺眼。
“不好意思陆先生,我们没在她手机里找到亲人的备注,就第一时间联系了紧急联系人。”
医生简单说明情况后,快速而清晰地向他说明胃穿孔手术风险以及可能的后遗症。
陆淮洲接过同意书,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护士递过来手术同意书和笔。
“等等。”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卢明宇突然出声。
陆淮洲睨了眼他。
卢明宇被这眼神看的莫名没了底气:“你,你是岑桉的男朋友吗?”
“即使我不是,也没你的事儿。”陆淮洲冷冷收回目光。
他就不信,岑桉眼光能这么差看上他。
卢明宇被那眼神刺得一怔,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出一个字,默默退回到墙边。
陆淮洲接过笔,在签字栏处签下了名字,静静地坐在手术门口等待。
没过多久,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纪明月和余诗诗跑了过来。
余诗诗看见长椅上的陆淮洲,脚步猛地顿住,嘴唇嗫嚅着:“陆……陆……”
陆淮洲淡淡扫了眼她,又挪开了视线。
“卢明宇!”纪明月不认识陆淮洲,径直冲到卢明宇面前,眼眶通红,声音里满是哭腔,“桉桉怎么样了?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卢明宇喉结滚了滚,声音沙哑得厉害:“急性胃穿孔,现在正在做手术,医生说……得看术中情况。”
“她肯定是没好好吃饭。”纪明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手抹着眼泪,肩膀止不住颤抖,“每次值夜班她都不吃晚饭,早饭也不吃,一边实习还一边忙着准备比赛,劝都劝不动,这下好了,身子累垮了。”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余诗诗咬着唇,眼眶也有点泛红,却还是抱着纪明月安抚她,“桉桉肯定会没事的。”
“她已经很优秀,很好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
“因为她想成为更好的人,我们作为朋友,应该支持她的,对不对?”
“对,可我就是心疼她。”纪明月吸了吸鼻子,语气里满是心疼,“我每天中午和她一起吃饭,就是为了监督她,怕她连午饭都不吃,晚上也变着花样找借口约她吃饭,我真的心疼她。”
“我知道,不哭了。桉桉会没事的,肯定会的。”余诗诗这么安抚她,可眼神落在亮着的手术室时,嘴唇也忍不住颤抖。
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陆淮洲坐在对面,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视线落在手术室亮着的灯上,心口处隐隐传来一阵钝痛。
比赛于她而言,就这么重要?
她就这么想出国?连身体都可以不顾?
两个小时的等待,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岑桉被推出来,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是那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唇上毫无血色,脆弱得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她安静地昏睡着,只有细微的呼吸声证明她还活着。
进入单人病房,护士扫了一眼围着病床的几人:“病人需要休息,只留一个人在病房就够了。”
“我……”纪明月刚想开口,就被余诗诗按住手腕,朝她使了个眼色。
陆淮洲目光淡淡地扫过三人,虽没开口说话,但眼神却已经在赶人了。
余诗诗识趣地拉着纪明月离开,卢明宇看了床上的岑桉一眼,也迈步离开了病房。
陆淮洲伸手将她的被角掖好,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眉头紧皱,目光一刻未从她脸上移开。
她这是又没好好吃饭,才导致的胃穿孔。
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病房里只剩下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微弱的呼吸声。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岑桉的体温开始异常升高,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陆淮洲察觉不对,按了铃,医生和护士再次涌入,进行紧急处理。
“病人术后感染引起高烧,可能有生命危险。”
陆淮洲被暂时请到一旁,他站在角落,看着医护人员围绕着她忙碌,各种药物被推注,冰袋被敷上。
他的心口处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揪痛。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有几分陌生,忽上忽下,沉甸甸地压着。
像是要失去点什么,他有些无法接受。
输完液后,医生叮嘱密切观察后离开,病房重新恢复安静。
陆淮洲没有再坐回椅子,而是直接坐到了床沿边。
他凝视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尖,还有那放在雪白床单上输着液的手。
“岑桉,好好吃饭,很难吗?”
他伸出自己的手,温热的手掌轻轻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试图传递一点温度。就在这细微的动作间,他手腕上那串常年佩戴、色泽深沉的檀木佛珠,不经意间硌到了岑桉的手背。
他低眸,视线落在那串珠子上。
下一秒,陆淮洲松开她的手掌,从腕间解开了那串佛珠,又小心翼翼地将檀木珠串一圈圈缠绕在女孩纤细的手腕上。
她的手腕比他细很多,深色的佛珠在她腕间绕了比在他手上多一两圈。
这串佛珠来历特殊。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经历过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高烧反复,药石罔效。老太太急了,请了算命先生,说他命里缺木。
信佛的老太太便一步一叩,去深山古刹为他求来这串檀木佛珠,请得道高僧开了光。
老太太甚至为此吃斋念佛,在寺中虔诚守了七七四十九天,只为保佑孙儿平安顺遂。
此后年年,他都会被奶奶拉着去寺庙进香还愿。说来也怪,这些年来,他确实无病无灾。
他自认是个理性至上的人,从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串佛珠于他,更多是习惯和一份对奶奶信仰的尊重。
但此刻,看着病床上生命体征微弱的女孩,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攫住了他。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连同那串佛珠一起包裹在掌心。
要是真的灵验,就把眼前这个病恹恹的人给他弄醒吧。
奶奶花了那么多心血,那么多香火钱,总该有点用处的。
不知过了多久,在药物的作用下,岑桉的高烧终于缓缓退去,身体指标恢复了正常。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意识先是模糊,随即被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占据。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显示可能是清晨或黄昏。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一揉发胀的额角,却感到右手腕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硌着。
她微微偏过头,低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映入眼帘的,是一串深褐色的檀木佛珠,它密密地缠绕了她纤细的腕部好几圈,尺寸明显不属于她。
她眼底有几分茫然和困惑。
她认得这串珠子,它几乎从未离开过陆淮洲的手腕。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手上?
她虚弱的目光缓缓扫过空荡荡的病房,除了她,再无他人。
她静静地凝视着腕间莫名出现的佛珠,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昏迷期间,有人曾在此停留。
陆淮洲,是你来了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