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后,两人并未多做停留。
陆淮洲带着她离开了香港会所,外面迎接他们的是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和愈发浓厚的新年气氛。
距离零点还有一会,中环码头附近已是人山人海,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与本地市民聚集于此,都在等待着盛大的跨年烟花汇演。
陆淮洲没有带她挤入人群,司机将车停在那座被誉为“远东贵妇”的半岛酒店廊厅下,身着白色制服的侍者躬身拉开车门。
坐上私人电梯,直达30层。
门一开,酒店最为传奇的直升机坪赫然出现在视野中。此刻,这里已被精心布置成一个私密的观景平台。
顶层视野极佳,能俯瞰整个维港的壮丽景色。
岑桉走到平台边缘,任由微凉的海风拂面,看着底下如同星河般涌动的人潮,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
从不明不白的和陆淮洲在一起,眼睛意外失明,去美国参加夏令营,和他吵架分离,胃穿孔手术,举报梁邢职场性骚扰,又和他不明不白的和好。
她的人生轨迹,在遇见陆淮洲后,开始偏离刻板生活的发条,肆意又张扬。
刚才,他亲口承认了她“女朋友”的身份。
她藏在心底的这个秘密,一瞬间,好像可以宣之于口了。
“想什么呢?”陆淮洲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顺手递过来一杯香槟。
岑桉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下意识接过,她抬眸望进他眼底,那片深邃里正倒映着维港两岸的万家灯火,流光溢彩,却不及他此刻专注的目光灼人。
她微微晃神,诚实地答:“在想这一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好像一场梦。”
一场她宁愿沉溺,不愿醒来的梦。
陆淮洲低笑,将她揽入怀中。
他没有追问,只是与她一同俯瞰着脚下这座不夜城。
“陆淮洲,”岑桉靠在他怀里,胳膊环着他的腰身,“你送我的这些礼物太贵重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礼。”
她指的是那枚天价戒指,也包括他此刻为她营造的整个梦幻夜晚。
他却仿佛听不懂她话里那份衡量与压力,只是偏过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调笑着说:“送你礼物是希望你开心,而不是让你衡量,下次该怎么回礼。”
有的人为博你展眉,心甘情愿掷千金;有的人却连份真心,都要放在天平上仔细称量,唯恐不等。
时针无声地转动,终于指向零点,巨大的倒数钟声通过扩音器传遍维港两岸,成千上万的人齐声高喊:
“十、九、八……三、二、一!”
“新年快乐!”
“砰——!”
第一簇烟花伴随着人们的欢呼腾空而起,在墨色的天幕上轰然绽放,化作漫天流金,照亮了整片海域。
紧接着,无数绚烂的光束争先恐后地窜上夜空,编织出一场盛大的视觉盛宴。
火光倒映在岑桉清澈的瞳孔里,她眼底一片艳色,情难自禁地“哇”了一声。
华灯璀璨,笙歌鼎沸,让人想一头扎在这十里洋场里,长眠不醒。
在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中,岑桉感觉到耳畔旁一热。
陆淮洲低下头,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耳边,他的声音不大,却越过外面的喧嚣,传入了她的耳朵:
“桉桉,新年快乐。”
去年的同一时刻,他也对她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陆淮洲,”岑桉仰头,迎着他的目光,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踮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某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新年快乐。”
二十三分钟的烟花秀结束,陆淮洲看了眼时间:“温衍他们在香港,要去一块玩玩吗?”
岑桉稍稍迟疑了一会,温吞地点点头。
车子无声地滑入隧道,穿过维多利亚港,从九龙的绚烂重返港岛的繁忙,最终停在中环一栋大厦前。
没有任何醒目的招牌,也没有浮夸的装饰,只有他们圈子里的人知晓,这是繁华落尽后属于他们纸醉金迷的栖息地。
电梯直达一处需要密码才能进入的私人会所,推开门,温衍豪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了过来: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巨大的投影幕上正放着MTV,是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温衍的歌声里带着几分应景的狂放与不羁。
有时候,岑桉很羡慕他,他才是真正的潇洒恣意,自由如风。
“洲哥,来了?玩两把?”沈野朝陆淮洲扬了扬眉梢,风采依旧,和记忆中那个憔悴的面容没有半分关系。
他坐在牌桌前,身边依偎着一个面容娇嫩、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小明星。
岑桉沉默地看着那个女孩脸上小心翼翼的笑容,仿佛窥见了某种既定的轨迹。
她被陆淮洲揽着在牌桌空位坐下,荷官开始发牌。
陆淮洲的胳膊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一个占有性的姿态,下巴轻点了下桌面,示意她去看牌。
“媛姐今天怎么没来?”牌桌上有人随口问了一句。
沈野偏头看了眼身旁女伴手里的牌,漫不经心地答:“接了部大导演的戏,进组了,人在南京。”
岑桉看牌的手一顿。
他说的,应该是姜轮月生前没接的那部电影。
“媛姐也是大忙人啊。”
“沈哥,那小明星的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
沈野“哎”了一声,笑答:“得亏有洲哥帮忙,花了点钱,压下去了。”
“那女的也够狠,居然手上还捏了那些东西,”旁边有人接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不过也傻,以为这样就能要挟你。”
“大过年的,别提晦气事儿。”
岑桉捏着牌角的指节有些泛白,心里闷着一股气。
所以,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一条鲜活的人命,一段被摧毁的人生,是可以用钱轻松抹去、被归为“晦气”的谈资?
见她迟迟没有翻开下一张,牌桌上几道目光都聚焦过来。
陆淮洲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指节蹭了蹭她的脸颊:“发什么愣?”
岑桉回过神,翻开了最后一张牌。
居然拿到了豹子。
她果断将手边堆砌如山的筹码,决然地推出去三分之二。
“跟吗?”她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温软。
“妹妹一上来这么狠?”对面的人挑眉,“跟!必须跟!”
沈野手上的牌似乎也不错,唇角勾起得意的笑:“洲哥,这是知道我最近大出血,特意来给我送温暖了?”
不等陆淮洲回答,岑桉抬眸看向他,目光清凌凌的,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你?”
沈野被她这眼神看得微微一怔,随即嗤笑一声,大手一挥,将面前所有筹码尽数推出:“□□!”
看样子,牌的确不错。
岑桉反应平平。
在七张牌的规则里,两人同时拿到豹子的概率微乎其微。
从概率学上看,沈野若真凑成了豹子,其点数大于她手中这副牌的可能性,更是渺茫中的渺茫。
她有两次机会赢。
一次是沈野虚张声势。
另一次,则是赌那几乎不存在的、自己点数更大的豹子。
看沈野那副表情,牌面绝对小不了。
“跟。”岑桉将筹码尽数推了出去。
她此刻赌的,就是这万分之一的天意。
或者说,是冥冥之中对沈野这种人的一种反讽。
牌桌上其他人似是察觉到这非同寻常的火药味,明智地纷纷弃牌。
转眼间,牌桌上只剩下岑桉与沈野两人,进行最终的对决。
沈野志在必得,甚至懒得卖关子,爽快地将自己面前的底牌全部掀开。
黑色的梅花图案整齐排列,赫然是一副扎扎实实的豹子!
七张梅花6。
他靠在椅背上,用下巴指了指岑桉面前的牌,语气笃定:“开牌!”
岑桉半垂着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缓缓捻起第一张牌,右手的食指与无名指优雅地夹住,手腕利落翻转。
沈野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一张红桃9。
岑桉眉梢轻挑,得意的笑在她脸上蔓延开,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她不疾不徐,将其余底牌一张接一张地翻开。
清一色的红桃9。
七张,完美的豹子,稳稳压过他的梅花6。
她双手交叉,手肘抵在牌桌边沿,看向面色已然铁青的沈野,莞尔一笑,声音温软如春水:“看来今晚我的运气比较好,承让,沈先生。”
荷官将沈野面前那堆巨大的筹码,全部推到了岑桉手边。
沈野盯着那副刺眼的红桃9,脸色由青转黑,半晌说不出话来。
现在,不是输多输少的问题,是面子上挂不住了。
岑桉不再看他,闲散地垂眸,指尖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面前赢来的、如同小山般的筹码。
沈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混迹这个圈子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个女人,尤其是陆淮洲带来的女人,当众下了这么大的面子。
气吗?可是能怎么办。既上了这赌桌,输赢都得认。
当众跟一个女孩过不去,又显得太没风度。
牌桌上的气氛有些凝结,唯有包厢另一头,温衍那伙人不成调的歌声还在顽强地制造着喧嚣。
这场景像极了一盘象棋,明明在一个棋盘上,却隔着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各有一番风味。
陆淮洲搭在岑桉椅背上的手没有动,他甚至慵懒地低笑了一声,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拿起手边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然后才掀起眼皮,看向面色铁青的沈野,语气带着他惯有的懒散:
“野子,看来黄历没看好,今天不宜赌钱啊。”
这话听着像是兄弟间随意的调侃,给足了沈野台阶,但那不着痕迹偏袒的姿态,仿佛是在说:
我的人,赢了就是赢了,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见陆淮洲都这么说了,沈野倒也豁达,顺着这唯一的台阶往下走:“妹妹这手气,真是鸿运当头,我甘拜下风。”
“呦。”温衍也从唱K区凑了过来,看到岑桉手边堆砌成山的筹码,语气有几分夸张,“桉姐,你今晚是赌神附体啊!”
“不行,我得来会会,看看在我的地头上,能不能把野子输掉的本儿给翻回来!”他一边嚷嚷着,一边麻利地在旁边的空位坐下,还冲荷官招了招手,“来,发牌!”
几人又心照不宣的玩了几把,温衍咋咋呼呼,输多赢少,气氛稍缓,陆淮洲主动给了梯子,将手中牌一合,懒洋洋地开口:“不玩了,再玩下去,怕把温少爷这私房钱底裤都输光了,回头温老爷子找我算账。”
几人默契地散开。
陆淮洲领着岑桉在唱K区坐下,俯身,靠近她耳边:“故意的?”
“运气好而已。”岑桉淡淡应了一句。
她不会承认,在翻开那张红桃9的瞬间,心里确实涌起一股近乎报复性的快感。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陆淮洲盯着她纤长的睫毛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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