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为他们开出来的?” 一旁的余四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洪亮却充满讥讽,“啧啧,好大的面子!那敢问商管事,还有哪艘船是‘特意’为我们开的?我们这些人,难不成要自己游回去?” 他这话虽刺耳,却也道出其他人的心思,若金家请他们只是为了做官老爷的陪衬,那如何保证他们的安全?
崔翊晨没有理会这番讥讽,径直走向商阿木,低声道:“阿木,随我去码头看看。"他转身对众人拱手,"诸位稍候,我们去码头查看下就回。"他目光扫过谢品言,后者会意,微微颔首。两人此刻心中雪亮,方才谢品言坚持不让涂博闻一同去厨房,原因就是眼下厅中与主家尚有牵连的,就只剩下涂博闻和商阿木两人。虽他们仍无法断定这二人对金家集体消失的内情究竟知晓多少,甚至是否参与其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绝不能让这两人同时离开众人的视线!否则,一旦他们借机双双遁走,留下一群茫然无措的宾客困守孤岛,那处境会比现在更为险恶!
崔翊晨不再耽搁,迅速披上那件灰色狐毛大氅,再次推开沉重的厅门,与商阿木一起扎入风雪夜之中。
待走到凉亭码头,崔翊晨发现檐上的灯笼早已熄灭,借着雪光望去,原本停泊那艘精致画舫的水面空空荡荡的,不过,奇怪的是,更远处的角落有一艘简陋的平底木船正在随波摇晃。
"这……"商阿木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的灰绸棉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崔……崔御史!这……这可如何是好?只有……这一艘小船了!”
“这船顶多能挤下七八个人……”崔翊晨眉头紧锁,目光盯着那艘小小的木船,心头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若此时回去告知众人只剩这一艘小船,消息一旦传开,厅内立刻就会大乱!为争这有限的逃生机会,莫说争吵,恐怕立刻就会大打出手,局面将彻底失控。人性在生死存亡关头的脆弱与狰狞是难以想象的。
寒风卷着雪花,吹得他白皙英挺的面庞生疼。“不行,得想想办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阿木,” 崔翊晨猛地转头,问道: “你主人这座岛,绝不可能只有这一个供画舫停靠的码头!岛上其他地方,应还有别的泊船之处?”
商阿木被问得一愣,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码头?这……小人实在不知啊,崔御史!这岛是新近才修整好的,小人虽常来常往,可每次都是奉主人之命,在这正式码头接送他或者贵客,都是体体面面地进出……至于其他地方有没有码头,或者……或者别的有什么泊船的地方,小人……真的从未留意过,也根本不清楚啊!”
崔翊晨目光锐利地盯着商阿木,他神情也颇无助,看着并非作伪。不过崔翊晨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回想起与方才与谢品言在厨房后仓房后探查时,那个敞开的后院空地靠湖处,见到一根深深打入土中、异常牢固的半人高木桩!那树桩绝非凭空被人插入那个位置,应是为了系泊简易船只所用!
“肯定有!” 崔翊晨目光投向黑暗中幽深莫测的湖面,神色平静地说道:“西溪水道众多,但每条水道都不宽,也行不了大船。这岛大兴土木之前,若是普通渔民农人进出这岛,舢板小舟足以。根本无需专用码头!若船多几只,渔人要在岛上过夜,只要有个平缓湖岸,岸边立一木桩,即可随时栓系。我在岛上见过这类木桩。设如此精致的码头,纯粹是你家主人家资丰厚刻意为之。”
商阿木愁眉苦脸地搓着手,在风雪中缩着脖子:“哎,我的崔大御史,小人……小人是真不知道啊!小人平日只管主子吩咐的差事,哪曾留意过这岛上的偏僻角落?”他望着崔翊晨在风雪中愈发显得冷峻的侧脸,知道推脱不过,只得重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您既要找,小人陪您沿着这湖堤细细寻一圈便是!若是老天开眼,撞大运寻着了,那是您料事如神;若实在寻不着……您就是把小人这身贱骨头拆了,也变不出一条船来啊!”他哭丧着脸,“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本本分分当个听差跑腿的,怎么就摊上这等没头没脑的祸事……”
崔翊晨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风雪扑打在脸上,寒意刺骨。他心中清楚,再逼问也是徒劳。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唯有沿湖搜寻这最后的希望。倘若真的一无所获……他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先不想了,届时再图后计了。
主意既定,两人不再多言,顶着细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冰冷湿滑的湖堤,艰难地向岛内更深处的黑暗摸索前行。
堤岸两侧,枯败的芦苇在风雪中发出凄厉的呜咽。他们首先经过的便是方才潘博闻曾远眺过的“玉立阁”。此刻在浓重的夜色与雪幕笼罩下,只能辨认出它那倚湖而建的模糊轮廓,飞檐翘角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沉默而阴森。阁内一片死寂,不见丝毫灯火。
继续前行,便是那看似离湖岸较远的“贞固斋”。黑暗中,依稀感觉到它同玉立阁不同,矗立在岛内,与湖水隔开了一段距离。然而,当他们顶着风雪,走到贞固斋前方的一段湖堤时,崔翊晨的脚步猛地一顿,眼中迸出一抹欣喜的光芒!
原来,远望之下贞固斋仿佛离湖甚远,竟是因为它前方的湖水并非平直向前,而是向岛内深深凹陷进去,形成了一处隐蔽的小湖湾,形如新月。若非他们沿湖步行,绝难发现这个被梅林掩映的角落。这湾口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金家修建此岛时特意挖掘而成。就在这处避风的小小港湾里,借着雪地微弱的天光反射,赫然可见一艘小船的暗影,正静静地随着水波轻轻晃荡!岸边,一根粗实的木桩深深钉入土中,船的缆绳的正牢牢地系在上面!
“船!真有船!” 商阿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冻得发僵的脸上瞬间涌上狂喜,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崔御史!神了!您真是神了!船!木桩!都在这儿呢!跟您说的一模一样!”
崔翊晨心中亦是巨石落地,精神大振。他快步冲下堤岸斜坡,跑到那艘小船旁。凑近细看,喜悦中又平添了一丝凝重。这船比方才在凉亭码头看到的那艘木船还要小上一圈,船身更显简陋陈旧,船舷有些地方已有些开裂。显然此船并非载客之用。舱底还堆着几块残破的木板和生锈,沾满泥污的建屋工具,显得杂乱不堪。
商阿木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看着船上的杂物,恍然大悟:“崔御史您说得对!这……这定是当初修建岛上房舍的工匠们留下的!活儿干完了,人走了,这破船和这些破烂就丢在这儿没人管了。岛子刚落成,我家主人想必也还没来得及清理这些边角旮旯的东西……它就那么一直扔在这儿了!”
“破船,也是船,还能是救命船!” 崔翊晨没有丝毫犹豫,果断说道。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系船的缆绳,确认牢固后,双手用力一撑船舷,利落地跳进了那堆满杂物的狭小船仓里,船身顿时一阵摇晃。他站稳身形,立刻转头对岸上的商阿木命令道:“阿木!别愣着,快上来!我们得试试这船漏不漏水,还能不能用!”
“哎!是!是!” 商阿木手忙脚乱地攀着船舷,也笨拙地跳了进来。
崔翊晨抓起船里一支半旧的木桨,摸索着解开缆绳,低喝一声:“坐稳了!” 他奋力划动船桨,小船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那个隐蔽的小湾。沿着堤岸外的湖面,崔翊晨将小船划近那座熟悉的凉亭码头,待船头轻轻撞上码头石阶,他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白气:“成了!船虽破旧,但舱底干燥,一路未见渗漏,能用!”
话音未落,他已敏捷地从小船中跃出,稳稳落在冰冷的码头石阶上,紧接着又一个箭步,便跨上了旁边停泊着的那艘稍大些的木船,然用力在船底木板上来回踩踏了几下,又俯下身,借着雪光,仔细地用手掌摸了船舱内壁和底板。确认无误后,他才直起身,对着岸上惊魂未定的商阿木沉声道:“这条大的也没问题,船板结实,无渗无漏!两条船,都可用!”
崔翊晨与商阿木踏雪归来,梅英馆内的烛火已熄灭大半。厅内昏黄摇曳的残烛光影下,一张张写满焦虑与期盼的脸庞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崔翊晨没有耽搁,迎着众人急切的目光,朗声宣布道:“诸位!船已寻得!大小两艘,虽非华美画舫,但足以承载我等所有人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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