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水面，幽暗浑浊的湖水中，仿佛打开了通往幽冥的裂隙，无数条诡异的波纹泛起，令人心悸的划过墨玉般的水面，迅速向这艘小船包围拢来！水下数十条游动的黑影正是那些双头蛇在水中蜿蜒游弋的身影，它们游至小船后，鳞片会摩擦船板，“滋滋”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崔翊晨还来不及做出决断，只见前后左右的船沿外，竟悄无声息地、如同雨后毒蘑菇般，探出了五六条蛇！这些蛇身在昏黄的灯笼光照下闪烁着黑白，或是赤白相交的诡异花斑纹路。更骇人的是，每个蛇颈都分叉生出两颗头颅，整条船四周瞬间十多只蛇头同时立起，二十多只竖瞳蛇目死死锁定船上众人。猩红的信子疯狂吞吐，发出密集而细微的“嘶嘶”声，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更有甚者，几条大胆的蛇，并未举头，却已将湿滑冰凉的身躯搭上了冰冷的船舷，如同攀附巨树的藤蔓，正试图无声地蜿蜒侵入这最后的庇护之地！
“楠儿！快！坐到船中央去！不要乱动！阿福，你护着王小姐。” 崔翊晨一把将少女拽到船心，反手抽出腰间佩剑，寒光在暮色中划出半弧，两颗蛇头应声而落。“品言！快！用我的船桨！把这些畜生打下去。”他目眦欲裂，心如火焚，向坐船首的谢品言高声喊道。崔翊晨此刻无法设想西溪水道深处潜藏的双头蛇数量到底有多少，他只知道任何犹豫都是致命的！船上所有能用武器之人都必须竭尽所能。
一时间尖叫声、利刃破空声、船桨拍击的沉重闷响，瞬间撕裂了水面的死寂！崔翊晨的长剑化作一道道凌厉的匹练寒光，每一次挥砍，伴随着腥臭的蛇血喷泉般溅射在冰冷的船舱板壁上！谢品言提起船桨，沉重的桨面如同巨盾，狠狠拍向那些试图昂起攻击的蛇头，将它们砸入水中！海棠手中的短刀快如闪电，寒光点点，专挑蛇身七寸或昂起的蛇颈要害下手！就连几乎吓瘫的商阿木，也怒吼着，胡乱挥舞着自己的船桨，拍打着靠近他的蛇影！
狭窄的船舱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场！一条条双头蛇或被斩首，或被拍碎，或扭曲着残躯沉入湖底，腥臭的血液迅速在船底积起一片又一片粘稠的暗红。
就在崔翊晨全神贯注，挥剑砍向一条在船侧升起，准备扑向王心楠的双头蛇时，异变陡生！一条赤纹双头蛇突然从船尾窜起，龇牙直取崔翊晨咽喉。他急撤半步，举剑格挡的瞬间，这蛇的另一只蛇头却狠狠咬住他缠着白缎的左手。
“啊——！” 王心楠尖叫声带着哭腔的瞬间拔高，“你的手！”
万幸！那白绸虽被撕扯得散落开来，却因王心楠当时包扎得颇为结实，加上崔翊晨挥剑时的动作，使得蛇牙未能完全穿透，只是深深嵌入了厚厚的绸布之中！崔翊晨猛地一甩手臂，同时用剑尖扫向另外一端的蛇头！“啪”的一声，那蛇掉了一处脑袋，蛇血四溅，终于吃痛松口，“噗通”一声跌回水中。
崔翊晨惊魂未定，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没……没事！没咬到！” 他喘着粗气，转头对泪眼婆娑的王心楠挤出一丝艰难的笑容。
然而，他话音未落，却听到“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猛地从船尾响起！众人骇然望去！只见商阿木面无人色，他持浆的右手手腕处，赫然一条粗壮的双头蛇正缠绕船桨蜿蜒而下！其中一个蛇头死死咬在他的手腕上，毒牙深深嵌入皮肉，鲜血汩汩涌出！而另一个蛇头，竟龇着凶信，试图往他宽大的棉袍袖口里钻去！商阿木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如筛糠般颤抖得不成样子，左手徒劳地想去抓扯，却因剧烈的恐惧和蛇身滑腻而无法着力，只能发出绝望的哀嚎！
“阿木！！” 崔翊晨大喝一声！他明白此刻若用剑去砍，蛇头已经缠上了商阿木的手臂，一剑砍去便会将其手腕齐根斩断！千钧一发之际，他急中生智将刚才被蛇咬到散开的白绸带甩出！那绸带虽散开，但末端被王心楠打的结却异常牢固，并未完全解开，反而形成了一个类似活套的形状！
“起！” 崔翊晨一声暴喝，手腕猛地一抖，将那条长长的白绸如同灵蛇出洞般，精准缠住商阿木手中那根船桨末梢。随着他全力后扯，船桨带着毒蛇重重砸在甲板上，海棠的刀光随即闪过，两颗蛇头应声而落。
就在崔翊晨剑尖挑起蛇头准备抛入河中时，“咚！！”一声沉闷至极、如同巨槌擂鼓般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小船底部传来！剧烈的撞击力让整艘小船猛地向一侧倾斜！ 刚甩出蛇头的崔翊晨踉跄两步差点跌倒，慌忙中以剑拄地才得保持身形，其他人也或扶船沿，或以手撑着座位才不至于跌入船舱。
“怎么回事？！” “船底撞到什么了？！” 船上众人纷纷失声惊呼，目光惊恐地投向船舷外的水面。
灯笼昏黄而摇曳的光晕，艰难地穿透浑浊的水面，当众人看清船侧水下那撞击之物的真容时，无不倒抽一口冷气——只见紧贴着小船一侧的船舷，一条硕大的金色鲇鱼，正缓慢、无声地巡游着！它的体型庞大得几乎有小半条船身那么长！通体覆盖着如同纯金打造的、光滑而耀眼的鳞片，在昏暗的水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带着神秘感的金属光泽！巨大的鱼吻两侧，两根粗长的金色触须如同王者垂下的璎珞，在水中悠然飘荡。
崔翊晨惊惧交加，暗想，那么大的怪鱼，怕是比那些双头蛇更为麻烦！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拔出插在船板上的长剑，凝神聚力，准备水中那庞大的金色身影游过身侧水域时就狠狠刺去！
“翊晨！且慢——！” 船头方向，谢品言急促地朝崔翊晨喊道，“别动手！此巨物，通体金黄，形貌华贵美丽，怕是有灵性！和狰狞丑陋的双头蛇不可相提并论。我们并未主动招惹于它，先等等！看看它，究竟意欲何为？”
那尾鲇鱼宛如水底飘落的一片金箔，缓缓朝船头游动而来。它在小船前方不紧不慢地逡巡着，游弋的轨迹在暗黑水面上曲折蜿蜒，画出一圈圈难以捉摸的弧线。王心楠抱着灯笼坐到船头，宫灯那昏黄的光，覆晕至鲇鱼通体之上，浑圆的身躯仿佛承接着神龛前倾泻的圣光，每一片鳞甲都在明暗光影里流转浮沉，就像活的金像，沉静而肃穆，在幽暗水底悄然浮升出来。
众人此时忽然察觉，方才那如沸水般翻腾、嘶鸣着围攻小舟的双头蛇群，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水面上，只余下几段断裂的蛇尸残躯，随波浮沉，如同浊浪中几片零落的黑布条，似有若无地证明着方才那场几乎吞噬小舟的厮杀并非幻梦一场。
王心楠惊疑不定，手扶船舷探身望去，声音里掺着几许困惑：“奇了！莫非这金色鲇鱼，竟是专为克伏那凶恶的双头水蛇而来？”话音尚未散尽，船身另一侧忽然微微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擦过。崔翊晨警觉地按住剑柄，目光迅速扫向另一侧船舷。
只见幽暗水面下，赫然浮起另一尾巨硕鲇鱼！它的身躯竟然比先前那条金色鲇鱼更为庞大，身躯足有小船七分之长，通体金鳞中泛着朱砂般的红晕，宛如古庙壁画里游出的祥瑞。它转动着琉璃般的眼珠，温和地扫过船上众人，让人感觉这鱼仿佛有智慧一般。
金红色巨鲇鱼悄无声息地巡游上前，先前那条稍小的金色巨鲇，好似早已感知到她的到来，不再留恋在小船边盘桓嬉戏，径直地调转身姿，悠悠然游向前方。大鱼亦无声息地摆尾，紧紧相随于小鱼之后，一前一后，如同神灵派遣的金甲巡河使者，缓缓向前方深不可测的幽暗驶去。
众人至此终于明了，方才那场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机，确然已随双头蛇的溃散与金鲇的降临而悄然远去。大家紧绷的神经霎时松弛，不约而同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这气息中裹挟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疲惫，仿佛刚从一场纠缠不休的噩梦中奋力挣脱出来。
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着小船，唯有灯笼中跳动的火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谢品言走到王心楠身旁，低头凝视着那盏摇曳的灯笼，烛泪已堆积过半，融化的蜡油顺着灯座缓缓流淌。他转头望向崔翊晨，眉间的皱纹更深了："翊晨，这蜡烛只剩半截，顶多再撑两刻钟。若再无出路......"
崔翊晨闻言，一声悠长叹息在寂静水面荡开。他抬手抚过腰间冰凉的剑鞘，思绪也随之回溯：“品言，你可记得初登梅屿时？我为何突然在梅林练剑？并非故意炫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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