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冠杨没料到母亲会反应如此激烈,楞了一瞬,才轻声道:“娘,您莫急,孩儿就跟您商量商量,还没定呢。”
杨氏缓了缓情绪,道:“你从没出过远门,临安......比建康更大,人更多,更……更复杂,我不放心。”
姚冠杨马上道:“吴员外很赏识孩儿,吴家上下都挺随和的,对儿很好,这个娘可以放心。”
接着,他将金兵闯吴宅,自己如何侥幸逃脱,如何向吴柏田报信的经过,全都告诉母亲。
杨氏听了儿子虎口逃生又救人于难的经历,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唉,天意啊,天意。”
姚冠杨不知为何向来温和的母亲今日这般情绪起伏,只老老实实道:“孩儿本也是要回绝的,不过吴员外说,他会派女使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而且承担医药花销,”
杨氏点点头,“所以你心动了?”
“孩儿......的确有点想去。”姚冠杨有些惭愧,他知道照顾母亲责任重大,可自从他在老师那里读了几百册书以来,他便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向往。
见母亲沉默,他又道: “娘您不是早年和爹在临安住过一阵子,说临安是您见过最美最繁华的地方吗?孩儿......也挺想去见识见识的。”
杨氏望着儿子年轻期待的脸,叹了一口气 ,“唉,命中注定你要走这一遭的。”
母亲今日突然变得神神叨叨,姚冠杨有些纳闷,不过马上被即将远行的欣喜和期待冲淡,“娘您同意孩儿去啦?”
杨氏沉吟半晌,才默然点头。
***
姚冠杨收拾好行礼,当天晚上便赶回建康城郊客栈。
第二日,吴柏田回建康城中老宅,安排好照顾杨氏的人手,留了足够的银钱,便与周家一道启程上路。
两家人一路南行,结伴同行到池州才分道,周向夫妇继续向南,吴家和林婉玉母女携仆从往东。
一众人向东行了不到半个时辰,沈银飞的腿伤受不住车马颠簸,又红肿刺痛起来。
此时虽行至荒郊,总算离开池州城不久。吴柏田只好叫停车夫,吩咐他们掉头往城内走。
众人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一家平安客栈住下,吴柏田立刻派人去寻来大夫。
沈银飞此次伤势复发,情况似乎颇为严重。最初因疼痛不住地哼叫,额头冷汗不止,最后喊不动了,便陷入昏睡。
大夫赶来时,沈银飞依旧昏昏沉沉。待把脉看诊完毕,吴柏田忙上前问道:“鄙妾是何症状?”
大夫皱眉:“伤口有炎症,有恶化的趋势。”
吴柏田急了:“可前几日另一个大夫说已经大好了,我们才敢赶路。”
大夫叹了口气道:“伤口长时间捂着未及时更换包扎,不巧你们这几日赶路碰上闷热天,对伤口更为不好,弄不好可能......”
“如何?”
“可能伤及筋脉而致残。”
此时沈银飞刚刚醒转,听到“致残”二字,哇地哭出声来。
大夫安慰道:“姨娘莫急,在下只是说有可能,这两天好好将养,没准能恢复如初。”
吴柏田也柔声道:“我们不着急赶路就是了,阿黛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腿也断过,你记得吗?一开始也说不好了,可后来不是又蹦又跳的。”
不提吴黛也罢,一提起她,沈银飞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她的诬陷,自己也不会挨上那匪头子的狠命一踢。
想到这儿,沈银飞哭得更大声了。
***
第二日午后,沈银飞换好药,正在午睡,迷迷糊糊间,听到房外有人在争执。
“......她护子心切,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是你庶母,也该适当表示一下。”
“爹你也别总教训我,你自己只知道和稀泥,枉你还是读书人出身呢,这点是非都瞧不明白了?”
原来是吴柏田和吴黛吵了起来,沈银飞顿时清醒了些,竖起耳朵听着。
“你......你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不都被你们逼的!娘走了,大哥也没了,你们三个一家人,都来欺负我,还不容我反抗啊?”
“胡说八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沈姨娘卖我在先,吴盛骂人在后,你又不分青红皂白地让我低头,我哪一句说错了?”
吴柏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她腿伤得这么严重,难不成还让我马上追究责任,家法伺候?”
“你心里有数就成。”
“......”吴柏田明显噎了一下,“......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你不也有正事要忙?”
“不用你说!”话音刚落,便听见“噔噔噔”的下楼声。
沈银飞被吴黛损了一番,又听得不上不下,甚是恼火。正憋得无处撒气,客房门“吱呀”一声,沈银飞贴身仆妇王妈妈从外面进来。
沈银飞马上问:“吴郎干什么去了?”
王妈妈道:“郎主似是带着二哥儿去拜见一位大官人了。”
沈银飞狐疑:“什么人?”
王妈妈道:“奴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刘妈妈说是生意上的朋友,刚好也路过此地,住在客栈。”
沈银飞对生意上的人事不熟 ,立刻没了兴趣。
王妈妈伺候她用了点心,问道:“要不奴扶您到窗口坐坐?总躺着也怪闷的。”
沈银飞道好,王妈妈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在窗前的椅子上坐好。
这间客房在二楼转角,从窗口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客栈大门前热闹的街道,以及与之相交的东边小巷。
客栈厨房门正对着东巷,门口堆着几缸腌咸菜,散发出一股酸味。
沈银飞刚落座没多久,楼底下一个熟悉的声音飘了上来。
“……这怎么成?”
“哟,妹妹,害什么臊呀!你就拿着吧,男人呐,你稍使点手段,就什么都好说。”
沈银飞分辨不清声音,便欲起身往窗外探,哪知脚下不稳,身子堪堪歪倒。
王妈妈眼疾手快,马上扶住了她。
沈银飞问:“楼下谁在说话?”
王妈妈将她扶回椅子上坐好,自己踮起脚,双手把住窗台,伸长脖子往外一看,只见厨房门口站着两个女人,不过屋檐遮住了她们的上半身,只看到她们的裙角和绣鞋,看不分明脸蛋。
“使不得的,姨娘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我也是看在老乡的份上才帮你的,拿着啊,我得取咸菜呢。”
话音刚落,说话的其中一个女人从门口走出来,绕到咸菜缸前。
王妈妈一看,那人正是本客栈的掌柜娘子兼厨娘鲁氏,便转头对沈银飞道:“是掌柜娘子。”
沈银飞:“还有一个人是谁?我听着耳熟。”
王妈妈再细看了看露在屋檐外的襦裙和绣鞋样式,心里已有了数,“八成是小柳。”
沈银飞心里咯噔一下,“快把她叫来!小蹄子背着我在搞什么?”
王妈妈匆匆下楼,刚到厨房,就撞见小柳从里面出来。
小柳一见王妈妈甚是慌张,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背在身后。
“不用藏了。”王妈妈瞥了一眼她的手道,“姨娘叫你呢。”
小柳还欲狡辩:“王妈妈说笑呢,我一个大活人藏哪儿去呀?”
王妈妈撇了撇嘴:“留着力气跟姨娘说去吧。”
两人来到沈银飞房中,小柳刚要福身问安,却听她厉声道:“跪下!”
小柳吓得“咚”地跪在地板上。
沈银飞喝问:“那掌柜娘子给了你什么?”
小柳支支吾吾了半晌,道:“也没什么,奴婢这两日不舒服,问鲁娘子讨药呢。”
“药?”沈氏挑眉,“那掌柜娘子又不是大夫,你问她讨什么药?”
“额……是……“小柳眼珠急转,“是奴婢月事来了肚子痛,鲁娘子说她有偏方。”
“治月事的偏方有什么好怕姨娘骂的?”王妈妈插嘴道。
沈银飞被王妈妈一提醒,马上又问:“那东西跟男人又有什么干系?”
“这……奴婢……”小柳一时寻不出借口,急得满头大汗。
沈银飞追问:“是不是跟阿盛有关?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小柳毕竟年轻,又慑于沈银飞的厉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沈银飞见她只哭不解释,急道:“快说!你到底拿了什么要害我儿!”
小柳哭道:“是鲁娘子硬塞给奴的,奴压根儿也没想用。”
沈银飞:“是什么?快交出来!”
小柳呜呜咽咽道:“是……是……”
“哎呀!”王妈妈也着了急了,一把拽过小柳的手,将她攥在掌心的一个小纸包掏了出来。
沈银飞打开纸包,只见里面是一搓粉末,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只觉一股甜腻的香味扑来,脸刹时热了。她市井出身,下三流的东西都有耳闻,立马道:“是媚药?”
“是合欢散!”小柳脱口道,“鲁娘子说与普通媚药不同,两人一道服用,男子会更配合,不会伤到根底,只会让女子更……”
“行了!”沈银飞见她越说越露骨,忍不住喝止。
王妈妈啧啧道:“怪不得这两日老见你们在一块儿浪笑呢,你也越发不要脸了!”
小柳急辩道:“郎君半个月不理奴了,奴心里着急无处说,才跟鲁娘子诉苦的,也没想到她会这般。”
沈银飞冷着脸对王妈妈道:“你去找个牙人来。”
小柳慌了,即刻砰砰磕头,哭喊道:“姨娘饶了奴吧,奴从今往后一定守好本分,再也不敢肖想郎君了。”
沈银飞嫌恶地别过头,挥挥手,“先关起来,叫人看着!”
王妈妈道是,拖着小柳出去。
小柳哭得呼天抢地,嘴上不住地喊饶命。
吴黛住在隔壁客房,闻声从房里出来,面带疑惑地看了眼她。
王妈妈一边按着小柳下楼,一边道:“小蹄子不守规矩,小娘子莫操心!”
吴黛听罢退回了房里,沈银飞房里的事,她自然懒得管。
待将小柳嘱咐人看管好,王妈妈回到沈银飞房里,见她盯着那一小包药粉一动不动,便道:“奴把这烂东西扔了吧,姨娘莫劳心了。”
沈银飞却道:“不忙。”
王妈妈满脸疑惑。
沈银飞淡定道:“吴郎他们还在那什么大官人那里呢?”
“是。”王妈妈茫然地点点头,“这个时辰了,应该喝上了吧。”
沈银飞笑道:“好,跟厨子说给他们多加点酒菜。”
王妈妈道是,然后转身就要出去。
“回来!”沈银飞又叫住她。
王妈妈满腹狐疑地望着她一脸得意之色,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银飞问:“那个花匠现下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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