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黛起身,走到东边衣橱前,从里面掏出一张纸,递给姚冠杨,“你先看看这个。”
姚冠杨疑惑地接过纸,只瞥了一眼,便惊得站起身,“契约?”
吴黛淡定道:“没错,继续读。”
“缔约人吴黛、姚冠杨,人前乃夫妻关系,需行寻常夫妻之职责,如相敬如宾、打理家业、孝敬父母、维系邻里亲友关系,私下则无须尽夫妻义务,如同床行房、生儿育女等。此约每年一续,具体条款可酌情更改。”
姚冠杨一口气读完,抬头望着吴黛:“这是……娘子你写的?”
吴黛:“是啊,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酌情修改嘛,若没意见,就签个字。”
“这……”
姚冠杨很懵,他今日婚宴所见,已非他往日所闻,洞房之夜还要签字画押,简直是匪夷所思。
吴黛解释道:“我呢,跟别的女子想法不一样,本没有成亲的打算,只想过有钱有闲的自在日子,只不过发生了那样的事,招你入赘只是权宜之计,我知道你也是不情愿的。只是眼下我需要这个婚事维持名誉,等过两年书院上道了,你若有了心上人,可与我和离另娶。当然,我会分给你一部分财产,就当是你助我一臂之力的报酬。”
吴黛没法跟他解释她穿越的来龙去脉,只是与他说清楚她对这个婚姻的想法和对未来的展望,希望他能跟自己一样,以盟友的心态跟她搭伙过日子。
姚冠杨瞠目结舌,契约结亲已经很离谱了,哪有大婚当日就谈和离的!
吴黛突然拍脑袋道:“哎呀,我忘记把和离这一条写进去了。”说着便四下里找笔墨。
找了半晌没找着,她尴尬笑笑,“放心,明日我一定去书房把这条加上,我们今日也不用着急签约了。”
姚冠杨轻轻叹了口气道:“吴娘子说得没错,这桩亲事也确实因在下过失而起,本非你所愿,将来......即便你想和离,也......也情有可原。”
吴黛听他也不叫她娘子了,说话忽地客气起来,心中暗自好笑,这人也蛮自觉的。
姚冠杨又问:“不过,你为何想开书院呢?在下也没有教书的经验,只怕帮你不到。”
“话不能这么说。”吴黛摆摆手道,“你认为教书育人,最重要的技能是什么?”
姚冠杨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学问渊博。”
“非也。”吴黛摇头,“教和学是两码事,学问大的人不一定会教。司马光够厉害吧,当朝宿儒、文坛巨擘,他的《资治通鉴》无人不知,可他在教授学生时却过于严厉,方法单一,让学生难以适应。”
姚冠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是哪个学生没法适应司马相公的教学?陆贺?宗泽?”
吴黛心说,我哪知道是哪个,信口胡邹的,举个名人的例子唬你罢了。
“这不重要。”吴黛努力转移话题,“你知道你身上哪一点让我觉得你可以胜任先生之职?”
姚冠杨楞楞地问道:“哪一点?”
吴黛道:“上回在建康客栈帮周莲练胆子的时候,我发现你对人对事都很有耐心。”
姚冠杨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倒也没有。”
“而且你为人啰啰嗦嗦。”吴黛补充。
姚冠杨刚扬起来的脸立刻垮了下去。
“啰嗦的人善于重复、详细讲解学问,提供更多的例子和类比,也让学生有更多的机会思考,还能帮到不同学习风格的学生,当老师正适合。”
姚冠杨闻言,一张耷拉的脸瞬间又亮了起来,笑道:“你这般循循善诱,倒像名大儒。”
吴黛也笑了,“至于我为什么想开书院嘛,兴趣所在喽!”
她没有说开书院只是她应对危机的灵光一现,也是规划穿越生活的一环,即使说了,他大概率听不懂,因而也没有这个必要。
她跟姚冠杨之间的夫妻契约也就一年一签,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跑路。有谁见CEO对合同工侃侃而谈公司长远计划的?任务布置下去,让他及时完成就完事了。
想到任务,吴黛道:“明日我们就去一趟昌乐坊的宅子,看看家什器材有什么缺的,好赶紧派人采买。”
姚冠杨:“可眼下我们连学生也没有,是否为时过早?”
吴黛坚定道:“会有的。”
姚冠杨看着吴黛信心满满的模样,不禁也热血上涌,摩拳擦掌起来。
吴黛忙了一天,刚刚又说了一大通,这会儿早已眼皮打架,“不早了,该睡了。”说罢便吹灭蜡烛,放下帷帐,脱了外衣装束,钻进被子里。
姚冠杨听着悉悉簌簌衣料磨擦的声音,心又咚咚跳起来,脸也止不住地发烧。
他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口中默念“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时,吴黛的声音悠悠地从帷帐里飘出来,“有空想一想书院名字,我们得起个与众不同的。”
姚冠杨吓了一跳,慌张地应道:“好。”说完便静静立着,生怕她还有什么吩咐。
可等了良久,她都没再出声。
他悄然走到美人塌前,缓缓躺下,思绪在吴黛和书院名之间来回飘忽。没过一阵,也慢慢迷糊,渐渐沉入梦乡。
***
第二日,昌乐坊吴宅。
吴黛和姚冠杨穿过大门,迎面便是一间小厅,青砖铺地,东西两侧对称摆着博古架,架旁是垂着竹帘的门框,分别通往东西两边的内室。
沿着小厅西边的回廊向北走,便来到了宽敞的庭院。院内花圃种了些月季和芍药,周边杂草丛生,可见许久没有收拾了。
吴黛站在院中,向四周环视,坐北朝南的厅堂很是宽大明亮,再往北,厅堂后面列着一排厢房。
庭院东西两面都有月洞门,分别连着两座小院。西边的小院内有座小楼,楼前一方小小水池,池内干涸,只积着浅浅一汪雨水。东边的小院结构传统,设有一间正房,一间厢房。
两人里里外外都逛了一圈。
吴黛道:“不是说这处宅子很小吗?这不挺大的嘛!”
姚冠杨连连点头:“在下也这么觉得,宽敞亮堂,在下以前上的县学,也不比此处,此地还多了一分雅致。”
吴黛笑道:“我们书院确实可以将雅致当作一大特色。”
姚冠杨犹豫着问道:“不过......吴娘子从没来过此处吗?”
吴黛原身关于这个宅子的记忆模糊,她自己回临安后忙于其他事务,再加上此前姚冠
杨暂住此处,按规矩待嫁新娘不能婚前上门,即使招婿也是如此。因而她只从吴柏田那了解了一二,并没能亲自来看。
“额......我家宅地众多,也不是每处我都看过。”她勉强解释了一句。
姚冠杨也没再多问。
吴黛瞥了他一眼,“话说你在外面,你......”
她顿了顿,扫了眼不远处的仆从,小声凑近他道:“你在外得喊我娘子,或者亲密点的称呼,也别老在下在下的,往后书院开起来,叫我山长也行。”
两人挨得很近,吴黛说话的气息喷到姚冠杨脸上,令他心头一颤,呼吸也乱了。
他结结巴巴道:“好......好的......娘......娘子。”说着脸腾地红了。
吴黛全然没有察觉,只仰着脖子到处张望,一边看一边吩咐随行的仆从各处应该添加的物件。
良久,吴黛转过头来问姚冠杨:“书院名字有眉目了吗?”
姚冠杨缓了缓神,斟酌着道:“在下......哦不......我在来的路上想了想,就叫‘云章书院’如何?”
吴黛问:“有什么典故吗?”
姚冠杨道:“云章二字,出自《大雅》‘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又有那么点‘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①的意境,既雅又上口。”
“云章,云章书院。”吴黛低低念着,“不错,就这么定了。”
姚冠杨对着决断迅速的吴黛还有些怔楞,她已在思考下一步,“接下去便是招生了,目前看来,我们书院起码能容下二十名学生。”
“二十名?”姚冠杨有些意外。
吴黛:“怎么?你觉得多了还是少了?”
姚冠杨道:“我们句容县学的宅子瞧着比这里还小些,也有四十多名学生。”
吴黛道:“你们县学有几位老师?”
姚冠杨侧头想了想,道:“一名教谕,两名训导,有时候还会有府学的博士来讲课。”②
吴黛两手一摊,一脸你懂的表情。
姚冠杨恍然:“也是,我们才两个人。”
吴黛:“另外我们也得走精品路线。”
“何为精品路线?”姚冠杨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原本对自己所知所学都颇有自信,可不知怎的,总跟不上吴黛的想法。
吴黛解释道:“精品便是少而精的物品,书院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跟商品类似。对于想上学的学生而言,市面上已经有乡学、县学、府学这些大众化的选择了,我们的书
院要拿什么去吸引他们呢?那就要靠精品化、差异化的特色了。”
姚冠杨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能以学生人数少,方便因材施教为特色,去吸引他们。”
吴黛拍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我们一开始也用不着给自己太大压力,先招十来个也行。”
姚冠杨认同地点了点头,“那如何招生呢?也如官学那般,到处张贴告示吗?”
“已经有学生表达意向了。”吴黛神秘地眨眨眼。
“谁?”
姚冠杨:又是被老婆折服的一天。
①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出自苏轼的《赤壁赋》。
②宋朝的没查到,考据明朝的县学学官设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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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吴娘子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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