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已有人表示入学意向,姚冠杨很好奇是谁如此信任他们。
昨日刚在婚宴上宣布要办学的消息,今天就有回应了?
只听吴黛道:“林点检的儿子林轩朗。”
林瑾贤的长子林轩朗今年十二岁,非常聪慧,只是身体病弱,姚冠杨先前在来临安的路上,听林婉玉闲聊提起过。
吴黛:“林家小郎君身体有恙,一直在家请先生,今年开春好些了,正有意送他去官学,知道我要开书院,收的学生也少,很适合林小郎君这种头次上学的,林点检非常感兴趣,昨日离席前就托父亲转告我。”
“那太好了!”姚冠杨欣喜道,“我还担心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人。”
吴黛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
姚冠杨:“我以为你要招幼童开蒙学。”
“我原也想过的,好的蒙学不多,竞争少,招生也容易。”吴黛坦诚道,“可教幼童更多时候不是传授学识,而是生活管理,那样很耗人力,我们两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姚冠杨想到此前为了给周莲练胆,周家、吴家主仆齐上阵,再加上他自己,足有六七个大人围着一个小童转,也的确颇耗人力。
他道:“也是,如今书院还未起步,诸事千头万绪,若要教幼童,我们也没有太多精力寻其他合适的老师。”
吴黛点头。
他又问:“如若林家小郎君要来,我们是否都要招跟他同龄的学生?”
按寻常官学的设置,只要年满八岁便能入学,年龄相近的分到一个学斋,每斋人数十来人。
可云章书院能容纳的学生数量有限,若年龄参差不齐,该如何分斋?
吴黛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马上道:“就算他不来,我也打算招他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再不济,大龄的也行,只要资质过关就行。”
姚冠杨不解:“大龄?能到多大?”
吴黛眨眨眼:“比你我大都行,男女不限。”说着,便转身走向回廊。
姚冠杨在原地愣了一瞬,才跨了几步,紧跟在后头。
望着娇娇小小的背影,他心想,面前的小娘子比自己还小一些,便如此有主张有魄力,自己还顾虑学生的年龄性别,未免也太落俗了。
吴黛边走边吩咐小菱:“这宅子你叫人重新收拾一遍,该修葺修葺,该粉刷粉刷,我回去列一份要采购的器具物什单子,你负责采买。”
小菱听毕,苦着脸道:“奴打小只侍奉过小娘子,外面的事都没做过,怕做不好。”
吴黛严肃道:“从今日起,你得学着做,书院里的杂事,以后都得靠你帮我。”
小菱低着头不敢应话。
吴黛挑眉道:“月钱加倍。”
姚冠杨闻言,心里飞速算了一下。
据他所知,吴府下人待遇都不错。成婚前他在此住了几个月,吴柏田拨了一个管事、一个厨娘并两个小厮过来。管事在吴府多年,每月大约三贯,厨娘刚被雇了两年,月钱不到两贯,两个小厮都是新人,每月只有六石米,折成现钱大约九百六十文,不到一贯,可居然跟他在建康吴家老宅当花匠时的月钱差不多。
花匠有技能,月钱通常比一般小厮要高,若他来临安吴府当花匠,怎么也有一贯以上。小菱从小跟着吴黛,算是上等女使,月钱至少有三贯,翻倍的话便有六贯,都可以与衙门差役的薪俸比肩。
小菱却摇头,“不不,不是钱的事,此事非同小可,要调遣许多人,奴真怕做不来。”
吴黛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她这个贴身女使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采买这种肥差,别的下人抢都来不及,也就她避之不及。
但能力可以培养,忠厚可靠的亲信可遇不可求,她道:“这样,回头我们把该如何调派分配人手,每件物什,每项工程要花费多少,细细商讨,然后一一写下来,头一次做事有顾虑很正常,办不好也不怕。”
小菱闻言,终于应了声是。
吴黛转身看了眼姚冠杨,只见他双臂交叉抱胸,若有所思,便问:“你想什么呢?”
姚冠杨道:“我在想......眼下我们开书院的消息虽放出去了,也不能光在家等着。”
吴黛混不在意,“不用着急,这收拾宅子还得好一阵子呢。”
话毕,见他还是满脸忧虑,道:“你有什么双管齐下的办法吗?“
姚冠杨想了一会儿道:“不知临安城内眼下有什么人多的集会,若有的话,我们可以去那儿看看,若遇到家有适龄的学子,可上前将我们书院推荐一番。”
“这个主意不错。”吴黛心说这小子脑子还算活络,“西湖边上菩提寺香火很旺,常年人流不断,可以去那儿。”
姚冠杨眼睛一亮:“啊,菩提寺,是苏子瞻和毛君宝游玩的那个菩提寺?‘一笑相逢那易得,数诗狂语不须删。’①”
“嗯,就是那个。”吴黛瞧着他乡下人进城开眼界的兴奋样,有些无语。
吴黛携着一行人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将要修的要买的一一记下后,便要离开。
待走到门外,吴黛回头看了一眼略有些斑驳的大门,问姚冠杨:“你的字怎么样?”
姚冠杨:“家母爱字画,在我幼时一直督促我习字,可惜后来大些我便疏懒了。”
“童子功的底子不会差。”吴黛边说边思忖,“你写个告示贴在上面,通知邻里,此地要开书院,欢迎家里有十岁以上孩子的来报名。”
说毕,吴黛又领着众人折返宅内,来到姚冠杨之前住的西院书房。
姚冠杨略作酝酿,提笔写了一篇短告示,一气呵成,字体筋骨端正,清秀俊雅,犹如其人。
吴黛让人将告示贴在门外,便坐车回府。
马车驶出一会儿,姚冠杨探出车外往回看,只见方才在远处巷子里玩的几个少年,此时已围在告示前,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似乎很是兴奋。
***
七月十一,菩提寺门外热闹非凡。
菩提寺依湖而建,一半地桩打在水下,一半在岸边,风景独特。
中元节将至,临安人都会提前出外采买,准备过节所需的纸钱、香烛、三牲等各色供品,以及祭拜孤魂野鬼所用的东西。
菩提寺供奉禅宗祖师菩提达摩,寺里的普渡法事很受民众欢迎,还有菩提子手串、罗汉斋和素饼,有人甚至不惜排长队求得。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菩提寺的一个产业。寺外的街道也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小得庙市,每当过节,各家商贩都来摆摊,人气很旺,中元、中秋更甚。
吴黛与姚冠杨携一干仆从,一大早来庙市找了一处空地,摆好桌椅,挂起招幌,给云章书院打广告。
这个办法自然是吴黛想的。
本来她听了姚冠杨的建议,想着可以制作一些云章书院的“宣传单”,遣人来菩提寺外分发。可后来一想,择校是件慎之又重的事情,光发传单影响力或许不大。很多人出门办事匆忙,拿到塞过来的单子,看都不看便丢在一边。可若有坐下来当面交流的机会,吴黛有把握能更容易说动目标受众。
一行人把摊位安置完毕,吴黛便派两拨人出去干活,一拨派发传单,另一拨“叫卖”。传单和“叫卖”内容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以求精准吸引目标。
吴黛将云章书院的潜在受众定为中层富商和中低等官员子弟,以达到差异化效果。
临安城达官贵人众多,有地位的权贵子弟一般都进了国子监、太学,再往下阶层便去上钱塘县学、仁和县学或者有名望的私学、书院。云章书院作为一个新学校,自然很难与这些官学和老牌书院抢生源。
因而她瞄准中层商户和中底层官员家庭,也就是现代意义上的中产阶级,他们并非大富大贵,但有固定收入和强烈的意愿投资下一代的教育。
不到半个时辰,摊位前便挤满了人。
吴黛和姚冠杨分别给前来咨询的家长们一一作答,两名小厮阿龙阿虎努力维持着秩序。
小菱负责分流,在新加入的人流涌上来前高声喊道:“询问授课内容的排东边,询问费用等杂事的排西边,家有小娘子想上学的也可排西边。”
刚闻讯过来的家长好奇道:“这真是新鲜事啊,小娘子也能上学?”
小菱道:“我们吴娘子是女先生,自然能教小娘子。”
已经排着队,对此已有耳闻的家长转过头来分享道:“我前阵子就听人说了,我家闺女知道了闹着要上,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碰上,正好来问问,听说女先生教人很有一套。”
“我问过了,书院既授科举相关的经义、策论、诗赋,又授算学书画,与官学所讲无异,还价钱公道,两位先生也都不错,我们打算送孩子过去了。”一位已咨询完毕的家长满意地分享心得。
小菱听着众人的正面反馈,正暗自欣喜,忽地耳边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哟,我道是谁在这儿摆摊呢,原来是吴家招赘婿的吴娘子啊,啧啧这郎君果然英俊潇洒,怪不得吴娘子要招上门呢!”
她转头看过去,只见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青绯色襦裙的胖妇人,面带讥诮,目光冷冷地扫过吴黛和姚冠杨二人。
小菱正待开口分辩,那胖妇人身边一个穿着酱色褙子的高壮女子道:“听说这郎君是家中独子,怎肯甘心入赘?”她看似跟胖妇人在闲聊,但声音响亮,分明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周围众人一下都好奇地转过头来。
胖妇人道:“夫人你有所不知,这姚郎君本是吴家员外要聘作西席教他家二郎的,结果被吴娘子瞧上了,趁人醉酒自荐枕席,过后还以此相胁,姚郎君无奈才答应入赘的。”
人群发出一阵阵惊诧声,排队的人顿时散了一小半。
小菱急得跺脚,“你是谁呀?莫要血口喷人!”
胖妇人道:“我怎么血口喷人了,你们吴家上下都心知肚明,只不对外言语罢了。”
吴黛察觉到人流减少,起身朝这边走来,“怎么回事?”
小菱忙附在她耳边,小声分说了一番。
吴黛听罢瞬间变色。
这时,有名小厮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道:“禀小娘子,林点检派人送信过来,说他家大郎身体又抱恙,不能入书院读书了。”
人群一片哗然。
吴黛双眉紧锁。
这边潜在客户眼看着要被人搅合走了,那边厢板上钉钉的事又变了卦,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① 一笑相逢那易得,数诗狂语不须删:出自苏轼《与毛令方尉游西菩提寺二首·其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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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招生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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