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提前知道有车辆失控冲出来？”舒予声音平静，不复方才那短暂的失态神色。
杨戬松开了禁锢她的手，轻描淡写说：“之前就告诉你了，我是执掌三界安危的清源妙道真君。对危险的预判是种本能。”
舒予打量着他，带着戒备，这个男人确实有太多无法解释的地方。
她忽然挑眉：“你刚才不是还一副想将我打死的表情，怎么又救我？”
杨戬一顿。他想教训舒予，给她展示一下对神不敬的下场，但危急关头，却又出手护她，仿佛是本能一般。
他道：“我毕竟是神，不能见死不救。你若要死，也是天律判你死，现在还不到时机。”
舒予不是那种会被英雄救美感动的人，她垂眸快速盘算了一下：杨戬这人虽然胡言乱语，但是身手出奇快，而且死缠烂打，目的就是要待在她身边。
对一个反社会人格而言，她不会因为对方救了自己就立刻信任，可她更明白这个道理：掌握不了局势的情况下，顺其自然是成本最低的策略。这是经济学101了。
她转身拉开车门，杨戬跟着她：“你去哪里？”
舒予道：“我有事要办，下午回来。”她抬眼看了一眼杨戬，冷漠道：“我就住这里，你不会找不到我。”
杨戬给她让出空间。车驶离后，杨戬站在原地。周围路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一个穿长袍、长发披肩的俊美男子，鹤立鸡群地杵在XX家园门口。
有人低声嘀咕：“这拍戏的？还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你看那衣服，像cosplay啊……”“长得也太帅了吧。”“刚刚那司机师傅是不是就瞅这人入迷了才一头栽进了那家五金店。”
杨戬眉心微皱。他不想被当作奇观一样盯着，迈步走进小区深处。舒予居住的小区环境极好，石板路曲径通幽，喷泉潺潺，修剪得极规整的绿植栽在小路两边，气氛清幽。
凉亭处有风，穿过竹影。杨戬就进了这凉亭，坐下，腹中有些饥饿。
他现在神力不济，体能无限接近于凡人，身体会饿……今早在警局，警察只递了两只包子和一杯颜色和口感很奇怪的水（豆浆）给他。
就在这时，草丛沙沙作响。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黑狗钻了出来，与他四目相对。
杨戬瞳孔微动，盯着来狗：“……哮天犬？”
黑狗瞬间炸毛式震颤，发出一声泣血悲鸣：“呜嗷嗷嗷嗷嗷——主——银——！主银还记得小黑！我可找到您啦！我等了您一千年！一千年啊！”
小黑狗差点当场变回真身冲上天，杨戬往四周看了一看，眼疾手快按住它的狗头：“这里不行。”
小黑狗委屈：“主人你不知道，这一千年我自己狗模狗样漂泊流浪，吃草吃土捡垃圾！现在这身体最讨人喜欢，我好不容易适应的呜呜呜——”
“好了。”杨戬揉它脖颈，“我回来了。”
“这一千年，你是怎么过的？”
“呜呜主人，这一千年可真是沧海桑田啊……您沉睡之后，我在梅山上孤独地生活。六位仙君看不起我，说我仙根低微，平日里靠主人撑腰他们才不敢言语。”
它拿小胖黑爪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委屈巴巴地蹲坐在地上，继续叙述：“后来梅山因为主人冒犯天威之事受到玉帝责贬，来梅山修道的人日渐减少，再到后来梅山开始种不出五谷，方圆百里连年干旱，大家就住不下去了，梅山这块香火鼎盛的牌子就此倒了……”
“六位仙君相继离开梅山，我就开始一个狗流浪。”
杨戬沉默，伸手揉了揉哮天犬的头，小黑狗半委屈半享受地“呜咽”了一声。
“你说玉帝责贬梅山？是因为何事？我明明是因为和大妖一战身受重伤而闭关，梅山发生了何事？”
哮天犬眨了眨自己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瞳，也有些不解，它道：“这事……其实我也不太知道，主人您忘了，那段时间我刚好在下山除妖的时候被白狼妖咬断了半边肩膀和一条腿，您把我放在摘星阁您的卧房里养伤的……”
杨戬摸着小黑狗后颈上厚厚的颇有韧性的一块油光水滑的皮毛，有些出神：“是了，那时你受伤了……”
“这一千年，真是日月焕新。”他抬眼望天。“天庭……是谁掌管了？我那舅舅还在么？”
“现在是神隐时代啦。玉帝王母，还有西方的佛陀爷爷都不知哪里去了。”小黑狗嫌杨戬撸它的力度不够，又往他手心里贴了贴，感受着主人手心里的茧子。与主人经年再见，主人的感觉真好！主人的身上味道、主人的深邃的眼神、主人静肃的气质……呜呜，主人是最棒的！小黑狗激动地连身躯都微微抖动。
“现在连妖都少了，可能是大家都隐藏在人群中过好日子吧。现在社会很便利的！有个叫飞机的东西，能日行千里，跟咱们用法术一样快。”
“两百年前我见过玉帝爷爷来着，他嘱咐我乖乖等着你，还跟我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让我小心我的狗头……临走时玉帝爷爷说他要去什么不列颠待段时间，他说听说那边在搞工业革命，做什么蒸汽机和火车，他去取取经，要是果然先进的话，就带些经验回来华夏这边。”
哮天犬扒拉下自己的脖子那里厚厚的毛毛，那块有些痒。它挠了痒痒，继续慵懒地说：“玉帝爷爷还说，他听佛陀说华夏这边香火鼎盛，风调雨顺，他打算去波斯那边弘扬佛法，扩招信徒。玉帝爷爷说佛陀爷爷沽名钓誉，不像他们三十三重天讲究无为而治，主打一个潇洒。”
杨戬：“……”
正煽情时，一个路过的小男孩大着胆子迈进凉亭，小心翼翼地瞅着杨戬。杨戬早已注意到这小孩放在就路过这里，看了他们好一会。
“这是你的狗？”小男孩终于鼓起勇气问。
杨戬：“嗯。”
小男孩：“我看……我怕他饿了，过来给他吃这个。”
他又看了杨戬两眼，似乎有些问难，说道：“叔叔，他可以吃这个吗？”
杨戬看着小男孩手里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哮天犬却已经神采奕奕地瞅向那东西，有转头朝杨戬含蓄地望了两天。
它露出这种天真的狗狗眼神，杨戬就知道它是想吃了。
于是他朝小男孩道：“可以。”
小男孩脸上露出点高兴的神色，拆开了两根火腿肠，递到哮天犬嘴边，还大着胆子摸了摸哮天犬的狗头。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了，也不理凉亭中的一人一狗，责怪地看了小男孩两眼。
小男孩会意，跟着爸爸要走，步子还没迈出去，他又停下来问杨戬：“叔叔，你们明天还来吗？”
杨戬看了看他，点点头。
“那我明天也过来。”
中年男人冷冰冰地瞅了杨戬一眼，顾忌对方人高马大，他不敢说话。等他拉着儿子走远了，才拖着儿子一边走一边唠叨：“说了不让你搭理流浪汉，他们身上都有传染病的，流浪汉的狗你也敢摸？回家让你妈揍你！”
即使离得远了，但杨戬和哮天犬一个是神，一个是神犬，俱是耳聪目明，风把父子二人的对话清晰地送去了他们耳中。
哮天犬“嗷呜”了一声，它倒不觉怎样，流浪了一千年，什么人情冷暖都见过了，他只是替主人生气！杨戬，堂堂天庭的清源妙道真君，执掌三界安危的武神，隐居梅山依然守护世人的大佬，玉帝他老人家唯一的外甥，怎么沦落到风餐露宿，被别人骂流浪汉的地步了！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主人，似乎觉得杨戬一定会大怒，把那人揍得翻天覆地、满地找牙。
他不知杨戬心里依然在想着舒予的事，心不在焉的，因此火气没那么旺。
哮天犬一看主人都不作声了，这一定是被气得懵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发作。哮天犬可怜主人，含泪递给杨戬一根火腿肠哄他：“主人你先吃。”
杨戬：“……我不吃狗粮。”
哮天犬又收回狗爪：“那、那我吃了……主人，嘿嘿……”
杨戬看着傻狗傻笑，说：“本座方才没好好打量，现在仔细一看，你仿佛比一千年前圆润了些。”
闻言，哮天犬不好意思，它腼腆一笑：“主人，流浪艰难啊，经常要靠像好心人乞讨。人类嘛，都喜欢圆润点的毛茸茸，于是我稍微变化了点。”
杨戬：“哦。”
“主人……主人不喜欢小黑现在这个样子吗？”哮天犬有些忐忑地问。
杨戬回道：“不会，挺配的。”本来就是只傻狗。
于是哮天犬安心窝在杨戬脚边啃火腿肠了。
北京X大厦。
晏流乘电梯到达地下3层，用自己的身份卡刷开秘密实验室的门。
荧光灯冷白刺眼。
晏流推门而入，黑色风衣带起一阵风。他穿一身Amani高定，越发衬出相貌矜贵，气质清雅。晏流明明一表人才，但他的秘书却总觉得他平静疏懒的外面下，涌动着沸腾的岩浆。这岩浆总会找着机会喷发，烧毁一切。
这个秘密实验室与所在大厦的工业风设计不同，反而古色古香。
这间实验室里，正昼夜不歇地运行着一个古老的阵法。
阵眼中的李焕章忽然睁眼。他是梅山六仙君之一，满头白发，指尖微微颤着——他感应到了来自异界的力量。他抬头，声音几乎不敢置信：“大哥……大哥他醒了……他、他出山了……！”
晏流感了几分兴趣：“哦？”
李焕章继续道：“还有那股避世的木灵灵息……它也到了现世。咱们苦寻三百年，如今终于显形。”
“说到这个，”晏流说：“我来此处也是要告诉你，我们的实验网络通过技术监测到了非物质能量波动。”他眯起眼：“上次没抓住她，是因为你们那群废物！”
李焕章神色复杂：“三百年前的那一世，她躲过了我们……而现在，这股力量重又苏醒。”说到此处，他捏诀的指尖也微微颤抖。他深吸气，说：“圣人，您的寿命……已经进入倒计时。若能获得木灵神力，我启动地灵返生阵，那帮圣人实现永生不老，就是万无一失的了。”
晏流这才真正抬起头，眼中那点讥诮神色，被兴奋和野心取代。三界旧神苏醒，木灵重现。这仿佛是一种昭示。
他低声笑了：“看来天命还是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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