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行路难
出府的马车上,彭左珰立于旁边说话,“阿环,早些回来。”
易环白着唇看着他,“你我之间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了,你不杀我,就这么圈着我有意思吗?”
“阿环不是猎者,比起猎物,狩猎途中的博弈才更有意思。”
“你想征服我?”
“嗯哼。”彭左珰上下掌控似的打量她,独断道:“从外到内,你只能是我的。”
易环平静的摇头,“我是我的。”
彭左珰不和她作口舌之争,眼神下是对她势不可挡的绝对掌控。
放下厢帘,一主二仆向东使去。
辅街人少,一粗布深绿色斗篷的人影猛地跑出来。
“敢问!车上可是彭将军!”
秋三娘识得驾车的长二模样,猜测车上必是府上之人,鼓足了勇气才敢拦车。
长二及时勒马,侧脸道:“姨娘,是前段时间羡柳堂献于主子的女人。”
“妾身秋三娘,见过姨娘。”
连帽斗篷落下,是一张柔弱俏丽但略显憔悴的脸,因着身孕的缘故,体态有些丰肿。
“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秋三娘手放开些,规矩道:“回姨娘,四个月了。”
易环眼下见不得孕妇,视线转回祥云锦缎的轻薄帘子,隔着三指缝隙说话。
“你拦错人了,我是妾,做不了你的主。”
“不不。”秋三娘急忙摆手,“我不是想要个名分,是旧主苛待,我想求您舍些钱财,这个孩子任由您处置。”
孟承荷夺了彭左珰给的散伙费,竟以她一孕妇为噱头令她接客,秋三娘是做皮肉生意的,可被人哄着和被人逼着,是两种体验。
易环并无动容,“这是彭左珰的孩子,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们。”
“若姨娘不喜这孩子,只要银子,三娘愿意堕胎。”
“你不去找他?说不定还可以母凭子贵?”
提到以孩子为由去威胁彭左珰,秋三娘害怕的缩了下脖子,以她的阅历来看,只要她敢,只怕到时候拿不到钱还会没命。而这个环姨娘,金玉钗贵气,宝蓝色瑞锦,怎么看得出她有一股忧伤的之感。
可是伴着彭将军那样的人物,只要手段拿捏得好,多得是钱财傍身,又有什么不如意?
彭左珰不喜自己,秋三娘看得出来,看到马车上不是他的时候心下还松了口气。
“姨娘,妾身不抱母凭子贵的空想,若非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我也不敢拦您阿。”
见她不作反应,秋三娘忽地跪地,泣求道:“姨娘,您可怜可怜妾身,拿了钱我一定离您和将军远远的,保证不会打扰你们,以后也能为您和将军的孩子积福阿。”
车帘后伸出一只手,满头的簪钗和一只钱袋,易环吩咐:“长二,给她。”
“多谢姨娘,姨娘大德妾永远铭记。”
秋三娘不顾孕肚膝行两步,双手紧抓着拾起的头面。
“孩子是你自己的,是打是留都随你,那支手镯给自己换个新鞋吧。”
秋三娘下意识地缩回双脚,裙摆露出的鞋面早不见当初的杏黄色,脏兮兮的还牵出了丝。
面上的难堪转瞬即逝,秋三娘深吸一口气,没有什么比继续待在孟承荷身边更艰难,如今她讨来了银子,这破恭州她一刻都不要待。
只是,手腕搁置到微凸的小腹上,她眼中闪着思量,一个独身女娘比一个有妇之夫赶路时更为安全。
易环暗淡的收回视线,秋三娘是弃子过得潦倒,那她呢?又哪里活得像人了?当下死局何尝不是一种困境,要解局,就要破。
彭左珰一套剑法使到一半,想着她最后的神情,心下越发跳突,带人驾马急奔出去。
继续行驶的马车里,易环手下压着一根银簪,手腕翻转间闪过一丝癫狂。
“长二小心前面!”
易环趁长二四处查看不备间,一手勒竹他脖颈,另一头簪子快准的刺入他右肩。
长二忍痛欲挣脱,喝道:“易环你想做什么?”
双手推他下车,易环不曾扫他眼风,学着长二赶车的模样,吃力的驭着受惊的马,向外城奔去。
枣红色大马的马嚼子被易环扯断,马儿身无重负的跑远,易环寻了岷江上游的堤边,似有预感彭左珰会来,面对着喷涌暴躁的江面等着。
一盏茶时间未到,身后响起马蹄的踢踏声。
彭左珰撇下马大步跨来,压着怒气道:“阿环,过来。”
“你并非情陷于我,为什么还要苦苦纠缠呢?”
异纹长袍的男人鼻尖冒汗,不善的抿着唇,眼神像要把她撕碎一样。
“哦,我知道了。”易环稳稳站着,实话道:“是你诡异的掌控欲作祟,你待我为鼠,为猎物,你以为你能享受得了彻底驭我为奴的快感吗?”
“阿环,你不是厌我吗?你死了,我岂非更畅快无阻?”
除了跳下去,没有什么话能再牵动她,易环后退半步,“彭左珰,岷江绵延百里,我必能死得了。”
“你敢跳本将今日便令朝刘氏陪葬!”
易环扬起抹浅笑,身子向后倒去,安然闭眼道:“愧对君姑的,我地下补偿。”
彭左珰低骂一声,跟着奔袭而来,长一更快拦腰抱住他,劝道:“主子,夏雨涨潮,岷江素来湍疾,河情难测,属下愿下江寻人。”
“他娘的滚!”
一脚踹开长一,彭左珰边脱衣边吩咐道:“你和长二随我一同下江,其余人沿着流向寻人。”
“是。”
江水泛浊,彭左珰只看得见她模糊的披帛,一股脑扎进水中,他顺着流势追去。
栽满黄灿粟米的田边,彭左珰扛着昏迷的易环走离水边。
找了最近的矮山,彭左珰放下易环,拍了拍她脸唤道:“醒醒,易环,醒醒。”
食指探到她脖颈,彭左珰松了口气,没死呢。
捏着唇来回渡气,等她呛出水他停,一时半会他们找不来,彭左珰就近拾些干枝干草生火。
暖烘的山洞里,彭左珰偏头看向地上只盖了件被烘干的间色裙的易环,暖玉状的肌肤露着,浅色不料遮不住的玲珑诱惑,此时他却生不出欲念。
易环只是他的妾,二人此情此景,妾不尊主,主不忍妾,谈何郎君妾室的尊卑?
彭左珰肯定这不是爱,心软使他一再轻拿轻放,在他的底线之内,可以任由易环适当闹性子。
被他要了身子还敢委身他人,那时的感受更多的是私有物被人拥有的愤怒,而非情人间的吃醋。她要自尽他跟着跳下来,彭左珰既有对自己安然无恙的把握,另一方面,若易环就此身亡,他往后大概会很无趣吧?
他不想往后一直念着一个人,被人主导,故事的走向该由他来执掌。
次日的凌间,易环在空荡寂静的拔步床上醒来,熟悉的床帘熟悉的熏香,她不仅没死,又一次被彭左珰禁了起来。
闭了闭眼,易环呼吸粗重,头痛且唇裂,全身被水泡的发皱得生疼。
易环耳前落入两滴泪,再睁眼时却异常黑亮,迸发出一种敢于拼搏的癫勇,彭左珰不是自诩掌夺者吗,她便与他耗着,看大厦如何倾覆,等他日与之重逢,亦能平息心中怨愤。
彭左珰在她饭后喝药的时候来,圆桌摆着他的餐食和她的药,两股分歧的味道异常的融合。
布巾拭唇,彭左珰注视着安静的易环,心情愉快道:“气色不错。”
亦不和他犟嘴了,落了次水有点长进。
易环因药苦皱着眉,埋怨道:“你是不是想我苦死,故意令他们开些味苦的药。”
“阿环好冤枉人,良药苦口,这几两麻黄可是比本将这碗饭还要贵得多。”
“用度节俭怪你,你不是边将吗,不会贪污吗?”
扯及到政治问题,彭左珰的笑敛了些,却也不在意道:“阿环,祸从口出,若有外人在不可口无遮拦。”
不过他并非清水之鱼。
彭左珰一无献身家国之义,二无恪守本心之清廉,掌权握势是能有话语权,是为了不被动,朝廷拨过的两次款,他看不上不动,也是谨慎起见。
易环气哼一声,喝完剩下的半碗药离开。
彭左珰挥手拦下跟着走的萃茵,望着她离开那处道:“给环姨娘拿些酪浆,甜甜嘴。”
萃茵小心的抬眸看了眼高大英武的男人,软着声音回:“是。”
将军府的小宴,彭左珰坐在主位,右侧是吃着东西的易环。
欣赏着他们接连带来的女人摇晃的歌舞,彭左珰偏头调笑道:“阿环,本将瞧着她们没你腰细臀圆。”
易环白了他眼,向右挪了挪,骂道:“下流。”
“各位,本将的环姨娘说想要上台争艳一番,你们可要安静会儿。”
一人挥退台上众女,举杯爽快道:“将军身边人,必然舞技超群,我等有眼福了。”
“你干嘛?我打死不上去看谁丢脸。”
彭左珰哼笑,捉弄似的拍了拍她腰窝,展着眉眼看她脸色变了又变。
易环被他高高架起,又被众人等着,霎时间全屋的大小将领都看过来。剜了他眼,易她不情愿的起身。
穿来之前,易环在舞蹈室打过工,长袖环转间,她转的稳当,身躯合着弦琴的律动,跳的没有章法,却又飘袂似蝶,一截酥腰照的发光。
想到那些不顺的时光,易环眸色黯然,为了生存打工的时候,再艰难都有盼头,可如今即使她意外死亡平白来这捡了一条命,这个世道过的也不顺。
易环曾幻想过华丽唯美的死亡,要潇洒且有意义,令旁人为她脆弱鲜活却戛然截止的生命叹惋敬仰,可她只是只是数亿人中的一个,也是数场意外的死者之一。
没有一点特殊。
彭左珰拦腰将她拉过来,带有一丝疑窦问:“阿环舞得好,哪学的?”
“偷学。”
“本将给你找个女先生,我的人,不用偷偷学。”
易环挣扎拒开他的接触,“我不学。”
彭左珰不满她的拒绝,捏过她下巴,贴近道:“阿环,这可是本将给你的偏宠。”
易环推搡后撤一步,“不用。”
那时候偷偷学是向往,是发自内心的渴求却得不到,是放在天地间的光明,如今唾手可得的,终不似少年游。
他还要说些威胁的话,易环回怼,“学会了如何更好的当你的玩物吗?要不要脸。”
“阿环怎知我在想什么,难不成。”彭左珰一手伸进她衣沿,手指触碰,声音暗示点拨道:“阿环也想与我共赴**?”
指甲掐出他乱动的手指,她甩开骂道:“□□!”
彭左珰听话的不再上下其手,索性侧身而坐,眯着眼笑瞧着她。
等到月色空漫,彭左珰用了青木香的澡豆洗去酒味,混杂着异性的气息扑遍而来。
彭左珰两只手掌着她的腰,边说边贴近。
“今日宴上阿环的腰软若柳枝,好几道眼睛都瞧着你,本将却是在想,那件松绿烟罗衫摆掀开的时候,阿环的动情柔软模样。”
“那简单,等你厌弃我,他们就能讨要回去,不用只看着了。”
无论是当场献技,还是随处动手的撩拨,都是和玩意能做的事,彭左珰羞辱人来跟他的皮貌有的一拼。
可思想入骨,被斥为疯言的平等不可语焉。
彭左珰低笑,“阿环,你又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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