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眼前突然暗下来。
她面前：一个黑袍女郎手持尖刺，一招洞穿银冥师，霎时鲜血四溅！
她愣然之际，面前利落的黑发斜飞，遮住女郎半颊，仅露出锋丽眉眼，眸中金光熠熠，冷白下巴半掩于黑领。
女郎一击杀招，半跪落地，尸体横倒，一切尽在一念之间！
她胸背起伏，微喘不已，关山月离她半步之遥，听到她紧促的心跳，砰砰作响。
女郎转过脸，稚气未脱，眉峰却如雪削川，金眸如阳，鼻翼面颊朗朗如松，英气初现。
她随意至极地用衣袖抹了把脸，做出一番极不符样貌的动作：吊儿郎当地露出一口白牙，嘻嘻笑道：“你刚才那一招真厉害！我叫逢九！”
“我叫关山月。多亏你及时杀了他。”这突然出现的少女让关山月起了些防备心，她收起灵态，身体有些虚晃。
那恶人终于死了。
关山月紧抿双唇，激战时悬着的一口气松下，胸口起伏不定。
“月宁—天衡”是她作为月灵的特技，可让怨灵往生，但度化六重修为的银冥师还让她虚弱不已。
不仅如此，她显露的灵纹会暴露自然灵的身份。
但关山月已经无法顾及逢九知不知道了。
此刻，她浑身黄尘，衣袍带血，狼狈不堪。
她在白光下忘记闭眼，双眼短暂失明，刺痛无比。
关山月轻触面颊，想清掉污尘，却发现指尖湿润。
原来是强光所致的泪流不止。
逢九三两步快步走近，扶住关山月，递上一块手帕，道：“你灵力枯竭，双目受伤，必须尽快治疗。我今天刚来到湘兰村，被困在这里。那个银冥师已经残害了十几个村民和路人，太可恶了！”
关山月听到逢九的声音，摸到了手帕，她恍惚地擦拭起面颊。
逢九话落，村子里窸窸窣窣，人影窜动。全都是其中百姓。
几道人影扶起三兄弟，带着他们走了。
一个佝偻人影用苍老的声音道，“孩子，谢谢你们。”明显是一个老人。
接着关山月看到数不清的白影纷纷朝她们鞠躬。
老人又哽咽道：“我们都是太阿生民，半月来，这银冥师已经残害数十个村民和途经者，罪状累累。我们悲怒交加，抵抗者全被迫害至死。只能日日祈愿月神垂佑。”
生民是没有灵力的平凡人。
他身后传来低泣声，悲声一片。
想到葛伟自爆而亡，其他三人重伤。关山月心中悲痛，她毕竟年岁小，第一次遇见死亡。
逢九则道：“救下你们的是灵士，祈神用处何在？”
面对逢九质问，老人早已习惯，“湘兰村有一种只在印河边生长的灵药，名叫湘兰。待成熟时，湘兰便盛放，随风摇曳。”
老人沧桑悠远的声音充满平和：“这样问的灵士看过这里盛放的湘兰，便不会再问了。”
他又说：“湘兰在四个月后的十五成熟，你们可以来看看。现在，先在我们村住下，养养伤吧。”
老人如此和蔼慈目，逢九不再发言了。
关山月看到他旁边出现了一个娇小的人影，听到他说：“瑶瑶，你把药拿过来给姐姐，带她去歇息。”
悦耳的女童声道：“爷爷，药贴已经在这了。”
他又转头对关山月和逢九说，“关姑娘，这是敷眼的药贴，贴上之后可以缓解疼痛。你放心，我们一定把你的三位哥哥治好，你逝去的那位兄长，我们一定会尽所能补偿你们的。逢姑娘最后击杀了银冥师，我们也会予以所求。”
听得关山月忙解释：“爷爷你误会了，葛大哥他们是商人，我求得他们庇护，随行来太阿求学，并不是他们亲人。而且，我身为灵士，并不想接受补偿。葛家四兄弟才是你们需要感谢的对象，我也是他们救下的人。”
关山月和老人来回推让，两方都不松口。
逢九还扶着关山月，她嘻嘻哈哈地对老人说：“爷爷，我不缺钱，只要足够的零嘴就可以了。”
见逢九这样，老人被她逗笑了，连声答应，并希望关山月也能接受。
众人的悲伤在小插曲中似有消散。
远离众人后，三人来到客房，客房窗面朝河，月色朦胧。
关山月双眼罩着白纱，也难掩黯然，第一次见证死亡是这般结果，一时难以排解：救下湘兰村的是葛家四兄弟。我真是太弱了，一点用都没有。
第一次有人救了她，但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实力强大就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逢九将关山月扶到床边坐下，看到她落寞的神色，轻声安慰道。
又说：“那些银冥师迟早会被赶尽杀绝！”
“你说的对。”以前她一直呆在庇护之下，对世态炎凉少了感触，便低估了银冥师的凶狠，以后她不能坐以待毙。
旁边的小姑娘娇声道：“姐姐，瑶瑶也想想姐姐一样成为灵士，保护村里人。”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帮上忙，是葛家四兄弟救了你们，逢九杀了他。”
“不，我都看到了。姐姐救了被大坏蛋折磨的人，把他们从黑色变成白色。”瑶瑶见关山月不信，急道：“爷爷说，只有白色的人才有下辈子，黑色的人永远被坏蛋折磨。”
她亮晶晶的双眼看着关山月，满眼崇拜，“而且姐姐那一招好厉害，就像月亮一样。瑶瑶以后也要练这样的招式。”
她们此时正住在湘兰村的印河边。
听到瑶瑶的回答，关山月纳闷道：“像月亮一样？”
“妈妈总笑我怕黑，所以我就拉开窗帘让月亮保护我。”瑶瑶撅起嘴，“其实我不是怕黑，我是怕坏蛋把我吃掉。”
说着，她想到刚死的银冥师，浑身一颤，立马紧紧握着关山月的手，害怕地道：“姐姐，你说月亮会一直保护我吗？”
关山月一怔，感觉她握手的力度紧了紧，“不会有坏蛋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抓走吃掉吧？”
“不会的，月亮会一直保护你。像今天一样亮堂堂的。”关山月柔声道。
瑶瑶看着这个姐姐，只觉得那惊艳一幕和此时白纱遮眼的她重合在一起，不由满眼崇拜。
逢九拍着胸脯，信誓当当地说：“我也可以保护你！”
“好啦，你该去休息了。”关山月摸了摸她的头，在人看不见的地方，额间月印一闪而过。
这可以让她一夜好眠了。关山月心道。
被安抚了的瑶瑶不舍道别：“好吧，那姐姐们明天见。”
瑶瑶走后，关山月感觉到逢九凑了过来，主动笑道：“山月，你是不是也要去不周学院呀？”
短时间接触下来，关山月感到逢九本性不坏，已经对她放下戒备，但她没有猜到逢九真正用意，只是点点头。
“那你是打算怎么去？”逢九嘻嘻问道。
“我可以买下商队的马车，到了不周学宫之后再卖掉。”
“那我可以和你同行吗？我会付钱的。”逢九声音可怜兮兮，恳求道。
关山月心里谋算：逢九击杀银冥师时手段果决，修为在自己之上，葛壮葛洪重伤，需要疗养，开学在即，不能和他们同行了，和逢九一起也可以互相照顾。
“好，那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吧。赶一点，下午可以到四方城。”关山月应了下来。
“太好了，这简直是命天注定的缘分！”逢九一把抱住关山月，激动道。
关山月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热情地对待过，逢九的过度热情让她很不习惯，僵直道：“你......先放开我。”
逢九也发现了关山月的不习惯，她马上放开关山月：“是我突兀了。”
关山月觉得不能理解：“我在蒙小见到两个女生觉醒灵力成为灵士的时候，她们很激动地抱住一起哭。普通人里每年觉醒的灵士很少，所以她们很激动，她们自称是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抱我呢？”
逢九忸怩不安，担心关山月因此不喜欢她，蛐蛐道：“都怪周圆脸告诉我，这是女孩子之间才做的事，没告诉我还要先熟悉。”
关山月被她话里的绰号吸引：“周圆脸？他为什么这么和你说？”说的好像逢九很少和女生接触一样。
逢九心里蛐蛐着某人，道：“我家隔壁的一个混小子。我们打架认识的。他的脸很圆，所以我就叫他周圆脸。”
说着，逢九装作愤愤不平，“上次我们在地上打架，我从他手里抢走了东西，他就用灵力打我，然后和我说那样打架是女孩子做朋友才会做的事，说我有辱斯文。他肯定知道我准备上学了，故意让我误会。”说完，她还很用力地哼了一声。
在地上打架？从他手里抢走东西？那确实有辱斯文。关山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察觉到逢九话里有其他的话题，转移话题道：“你在之前的蒙小里没见过女生相处吗？”
逢九脸上出现了难堪的神色，心有隐言。
她低声说：“我不想去蒙小学习，都是舅舅教我。”
逢九声音为难，关山月也不再好奇了，她温和道：“那你现在知道了，我们睡觉吧，明天还要去不周学宫呢。”她起身将房间灯关掉，房内只有静谧的月光一泻如故，月色中响起她轻轻的声音，“好眠。”
逢九以为关山月会问她，她有些害怕关山月知道隐情之后不和她做朋友了。
但关山月一下关掉灯，她有些愣愣道：“好眠。”
她会是和周圆脸一样不讨厌我的人吗？逢九久久地看着月光，带着疑问陷入梦乡，她面对着关山月，抓着被子的手背上浮现出淡黑色鳞纹。
关山月打了一场架，精疲力尽，关了灯之后很快睡去，并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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