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聿没听清她的话,也不管她说了什么,只冷声道:“喝完就回你的屋里去。”
沈芃芃本就打算溜之大吉,将网袋和竹筒放在桌上,迅速接了一句:“那我走啦!小鸟儿就交给你了,不必谢我!!”
李知聿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又转向桌上的鸟儿,眸中墨色渐浓。
它蜷缩在网袋中,黑黝黝的圆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呆呆的,瞧着便不聪明。
一只叫声都微弱的幼鸟,瘦得可怜,又淋了雨,活不活得过今晚都难说。
他从未表露过自己对禽鸟的喜爱,除了今日镇上被那只长尾鸟扰乱了心神...
原来她瞧见了。
她将这鸟儿强塞给他,以为他会因此而高兴?
李知聿垂下眼眸,鸦羽轻轻颤了颤。
入夜。
房内的烛火在窗子上摇摇晃晃。
小鸟儿病怏怏地在在桌上蜷缩着,在静悄悄的室内,时不时发出几声虚弱的叫唤。
褪去外衣、只穿了一件素白里衣的少年终于想起了它,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四周,慢慢踱至桌前,动作生疏地将鸟儿从笼里拿出来,握在手上。
他身形修长,手掌也比旁人的更阔大。鸟儿在他手心显得格外娇小。
那双懵懂的、不含一丝杂念的眼睛正望着他,毫无防备地将它一身柔软的羽毛递到他的手心,痒得他浑身一僵。
他想,这笨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自从他七岁后,便没再养过五虫。去年泰顺刺史给皇爷爷进贡了一种名为吐绶的奇鸟,皇爷爷想要赏给他,他提议将其送给了寡居的母妃。今日在街上看到的那只长尾鸟,应当也是旁人特意寻来的吐绶鸟,为的便是试探他,显然和母妃无关。
他该放心才是。
李知聿垂眸敛目,目光重新落在小鸟的身上。
它蜷缩在他的手掌心,乖巧的模样像极了女郎。
不闹腾的时候,倒也有几分淑女样。
“啾啾。”
小鸟对着他叫唤一声。
应该是饿了。
李知聿抿紧了唇瓣,先是绕着墙角走了一圈,紧接着像是才想起来似的,看向桌上的竹筒。
他记得,女郎用这木桶装的是...蚯蚓。李知聿用指尖探了探那竹筒,默了一晌,直到小鸟又叫唤一声,他才倒出了里面的蚯蚓。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李知聿的脸上挂着的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神色,可手掌却绷得紧紧的。
小鸟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许是知道眼前的少年是放粮官,它又埋头吃去了。它啄着桌上的虫子,速度快极了,又和女郎的模样渐渐重合了…
在他身边站着的小六子悄悄朝他望了过来,只觉得李知聿的眉宇间松泛了不少,往日的沉郁之色此刻竟全然消失了。
小六子不欲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宁静,正要说几句与小鸟儿有关的吉利话,可下一刹,便听到李知聿微颤的声音:
“快,拿水来!”
小六子仔细一看,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殿下手心竟然躺着一坨...鸟粪!?
.
替李知聿收拾完手指后,小六子多嘴道:
“殿下,恐这鸟会惊扰着您,需要属下将它拿出去吗?”
“不必。”
李知聿说完觉得不妥,又道:“今夜有雨,若它死在外面,那人又要叨扰我。”
小六子默默腹诽:大晚上的听一只鸟叽叽喳喳,难道就不是叨饶了?
李知聿没想到的是,沈芃芃第二日便病了。沈老头熬好了药,神神秘秘地叫住李知聿。
“三郎啊...”
沈老头并未像寻常长辈那样斥责他,反而宽慰着他:
“你不知道芃芃这孩子,做事格外认真。是她要做的,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不愿做的,谁来都强迫不了她。
被她放在心上的人,总是会受到她的优待。这鸟儿是你喜欢的,就算途中淋了雨,她心里也是高兴的。我怎么能怪罪一个让她快乐的人呢?”
沈老头的话仿佛一阵清风拂过他的心涧,吹动道道浅淡的涟漪。
他竟不知,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又听见沈老头继续说道:“只是眼下还要麻烦你了。我这抽不开身,你替我看着那丫头喝完药。记得,蜜饯最后再给她,别让她轻易吃上了。”
他愣了愣,在沈老头的笑容中,郑重地接过药碗和装有蜜饯纸包,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迈入门内。
虽然他不愿做这等伺候人的事情,可沈芃芃到底是因他而病。
他不屑于做那般过河拆桥之人。
.
甫一进门,便听到沈芃芃的咳嗽声。
闷闷的。
屋内的药味浓郁,空气显得十分闷浊。李知聿神色微动,走到窗前将其打开一条缝,又拨弄了一下炭火,确保火光能够暖到整个屋子。
被子被女郎顶成了一座小山丘,鼓鼓的,只露出她乌黑的长发,耷拉在棉被的边缘。李知聿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这样瞧着,她更像是一只鸟儿了。
只是...女郎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在说梦话,声音十分含糊。
李知聿微微蹙眉,还是俯下身去听。
一股桂花香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顺着香味看去。
女郎翻了个身子,露出那张苍白的、严肃的小脸,嘴巴嘟囔着,就连在梦里的语气都十分理直气壮,“没有蜜饯就不喝药..”
果然如沈先生所言。
吵着要蜜饯。
只可惜女郎着实不会伪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女郎是在装睡。
李知聿默默看了一瞬,悠悠往后退了半步,冷眼瞧着她的动静。
一瞬。
两瞬。
女郎缓缓地睁开了一只眼。
接着又睁开另一只。
四目相对。
她瞪大眼睛,整个人也从床榻上弹了起来,指着李知聿道:“怎么是你呀!沈老头呢?”
“有事去了。”
沈芃芃“哦”了一声,很快就重新挂上一副笑脸。
“小鸟儿还好吗?”
李知聿回想起那只安睡在房内的鸟,轻哧一声:“比你好。”
“那就好。”
说完,沈芃芃扫了眼他手中的汤碗,仰头面向他,轻轻地嗅了嗅。
“真苦。”
“药本就是苦的。”
“你要喂我吗?”沈芃芃冷不丁道。
李知聿瞥她一眼,咔哒一声将碗重重放在床边。
“自己喝。”
沈芃芃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你这样不行啊!”
李知聿纹丝不动。
看样子是绝不会喂她的。
沈芃芃暗暗骂道:这人到底会不会讨好她!
她一把端起药碗,用力没轻没重的,举起碗时汤药往外溢了几滴,差点溅到他的外袍上。
李知聿眉头微蹙,往后退了几步。
沈芃芃端着碗,追问:“有蜜饯吗?”
李知聿想起沈老头的叮嘱,本该将蜜饯藏起来的。
沈芃芃见他不回话,转了转眼珠子,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以往她都靠这一招吸引沈老头注意力。
果不其然,李知聿的注意力落到了她脸上,手上的碗和纸包都被她抢去。
病了力气还这么大。
李知聿放下手,悄悄用袖子掩盖住手腕上的红痕。
“反应真慢,躲都不会躲!”沈芃芃得了便宜还要笑话人。
李知聿默默移开视线,看向床角。而后又觉得失礼,便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沈芃芃一把将蜜饯塞进嘴里,鼓着圆滚滚的腮帮子道:
“之前我生病的时候,嫌这药好苦,涩得人喉咙都要翻出来。沈老头每次都故意先要我喝苦药,不给我吃蜜饯。我当然不肯啦,每次就装睡,必须要闻到蜜饯的香味才肯醒。”
李知聿听着她的话,嘴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贪恋甜食,失了药性就不好了。”
【小剧场】
某日。沈芃芃生病,烧糊涂了,将她红红的脸凑到李知聿鼻尖,呆呆地问:“要喂我吗?”
李知聿盯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看着她两颊的红晕,他喉结滚动。
内心疯狂叫嚣着:让她更红些…
可下一瞬,他却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脸,伸手给她喂了一碗加了糖的药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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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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