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瞧着倒是好得很,也不煞白,说话仍带气海,只是波浪不显。
如六十六所说,骅闫帝再怎么样都会在这场宫宴上出面,叫所有人都看到他。
“少了人。”
这话声音很小,细弱蚊呐的声音飘进绫渡耳中,也只他听得见。
他身侧能说话还专门把这话不加防备说给绫渡听的,只有薛子叙一人。此刻宴席已经开始,席间热热闹闹。绫渡的视线从台上的皇帝身上移下来之后就只放在自己桌前了。
薛子叙的话来得突然,绫渡本就神经大条,随口一问:“什么?”
谁知薛子叙又往他这侧一偏,执着扇子挡了自己的眼,只叫绫渡能看到。
绫渡就这般看着他的双眼飘忽着,不知是暗示还是隐喻。总之没看懂。
六十六都忍不住骂他蠢了,“他瞅着戚扬暃那边,是说他爹没来。”
他爹是什么人?大将军。
绫渡这才想起来,好像是的,肄武会在猎苑这么些时日,绫渡什么达官显贵都见过了,但独独没在那个地方见到戚扬暃他爹。
若说不去也有缘由说得通。
但是今日这宫宴他都没来,俩者相加,显然就有些值得叫人思考了。
“哦。”绫渡先回的六十六:“所以,干什么去了?”
比起问旁人,六十六这个手握故事情节的系统自然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清楚。只是她的靠谱程度实在需要看情况。
比如这厢,她靠谱又不靠谱的将话答了。
“打仗去了呗。”
这个六十六知道,绫渡和薛子叙就不知道了。绫渡是本就不关注这些,薛子叙怕是多少有耳闻但是没有确切的消息,所以自己左看右看多了心。
前面六十六有和绫渡说过,如今绥玉是解决了外患又起了内忧。
戚大将军前段时间受皇命出了挟玉京,正是去解决内忧的。
这些国之大事就和绫渡无关了,他听过就当听过了,没上心,也没将从六十六这儿知道的事转头去给薛子叙说,因为没法解释。
好在薛子叙也没有较真,只是随口一提,没究其为何。
这宴席和绫渡想的不大一样,太板正了,就连吃饭喝酒都是无比的板正。不过这佳肴是真的没见过的美味,那酒也是真的飘香,想喝来着,被薛子叙拦住了。说等会他们还要单独去面圣,不能带酒意。
皇宫嘛,规矩多实在正常。他也就按下了。
他今日自打进宫以来,多繁杂惹眼的建筑都见过了,眼前这座这么沉重的一座殿,周遭的黑甲侍卫乌压压而立像是覆了一群黑鸦在四处一般,静谧也显得压抑。
皇帝先离的场。
而他们,是一直等到宫宴散了才一道过来。
绫渡瞧着这架势,实在是没见过,他们三人是跟着宫里头的公公走的,那公公也微压脊背,脸色沉入黑夜里。
一向聒噪的绫渡到这里了也不免谨记小心行事。但实在是透着未知的感触过大,他不自觉往后退了退。可落后一步又得离开三人队列中去,左右一扯,干脆往戚扬暃那侧移了移。
王濂就比他好些,但也止不住压下自己的各种思绪,最后瞧着嘴角还有些扭曲的抽搐。紧张嘛,肯定是紧张的。
相反全然不同的,就是不较他们一样是头次来这里的戚扬暃,就太过自若了。
那位公公只将他们带到殿门口,便微微俯身伸臂指路,自己止步门口叫他们进去面圣。
打头的依旧是戚扬暃,他迈了步身后俩人才一道不落的跟进去。
进殿后先入眼见到的,并不是那位身居龙位架势破天的皇帝,而是隔帘外站着的左右俩人,太子和二皇子。
那么以帘遮盖的,必就是龙颜无疑了。
一直到了此时此刻,绫渡都觉得真的只是将他们叫过来面圣,直到话题走向严峻到殿中无一人说话,绫渡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知道六十六一直在,所以将她喊了出来。
六十六虽然无奈,也还是讲话翻译了一遍给他听:“将军,遇险。”
还能有哪位将军遇险?
不正是前段时间去平叛的戚大将军。
绫渡没多大痛痒,“朝堂那么多武将,喊几个去不就行了?总不能把大任放在我们身上吧。”
六十六哎嘿一声道:“你还真说对了!”
她说:“皇帝现在身体越来越差,保不齐哪天忽然就升天了。说起来,这件事真不能叫别人去办。”
绫渡这才想起来,骅闫帝此番只叫了俩位来,太子和二皇子。五皇子都甚至干脆叫也没叫。
太子各方面都好,但有一个问题,就是年纪轻未经过什么大事。他比二皇子小了三岁去,且据六十六所说,原书的设定中,二皇子是个极其优秀的人,太子除了母族其余都逊色了他去。
绥玉开国至今,挟玉京内养出来的几位皇子实在称得上锦衣玉食、处处皆良。
意思就是此次太子和二皇子总得出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
戚扬暃这位少将军以辅佐左右,如何都要去。
这么想来,去倒也去得。只是他没有主动请缨。
二皇子和太子都有意和皇帝请缨,帘子后头未露真容的皇帝轻咳了一声,并没有直接给下旨意,反倒忽然一个箭头,将问题抛到了戚扬暃身上。
这是要戚扬暃二选一。
绫渡在宴席时就看出来了,戚扬暃今日的状态确实一般,可能正是因为知道了他父亲遇险的事情。
皇帝这么一问,殿内所有视线不约而同的注意到戚扬暃身上去。
这件事要是办好了,不知道能笼络朝堂中多少人心,那俩位就是都想去。绫渡原以为就他和太子的关系,肯定毫不犹豫就选了太子,以助他在储君位上坐的更稳。
却不曾想戚扬暃开口是这样的。
他说:“此番固然紧急,京师更要安稳。太子乃国储君,中枢不可虚空。”
意味显然,他叫太子留京、二皇子随军去。
绫渡原是躲在最后面一语不发,六十六拉回了他的魂:“提前解锁了你的主线任务。”
她说:“帮助二皇子,”
绫渡无奈也妥协的快:“帮他拿下任务笼络人心?”
“额,”六十六说:“帮他登上皇位。”
“.......”绫渡只剩问号:“???”
反复听了这话还是想不通,于是真诚发问:“你故意的吗?”
六十六忍下骂骂咧咧,道:“上头的任务。我俩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死我亡的关系,我恶心你不就等于恶心我自己?”
“那人太子好好的,储君也当的好好的,人缘好也没啥恶习。”绫渡说:“就算这次二皇子大胜归来立了大功也不可能就此轻易改变这个关系。怎么个缘由下能做这么大的动荡出来?”
六十六也有话就接:“坏太子有坏太子被拖下位的理由,好太子当然也有好太子被拖下来的因果。你别质疑,原书就是这么写的,反正后面当上皇帝的只能是二皇子。”
至于所谓的理由因果缘由,要问六十六那里也没解锁个一二三来,自然都不知道。反正,任务给到他了就没六十六的事了。
于是绫渡就还得想办法让皇帝看到自己,将他也点了进二皇子的底下,同他一道去。
原本还在思索着如何才能开口,却没曾想皇帝下一个开口,轻咳一声后,点了他的名。
并不是独独叫他,而是此次肄武会的前三甲,都与二皇子同去,陪他经这一遭。
这里头年纪最大的怕也就是绫渡了,几人心知肚明,除了戚扬暃,其余俩人去了无非是守在二皇子身侧,也不会叫他们涉险,最多就是跟在队伍的最后头,充当“随侍”一样的角色。
......
出城的那日,空中罕见的下了雨。
挟玉京嫌少有雨,绫渡进京这么久了,今日是第一遭见到。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砸在各处的声音其实是不一样的,不过听到人耳中一贯无非那几种。
因为雨势是忽然起得很大,他们已经出发行至城外空无一人的林道,便只得不停歇继续赶路。
坐在马车里的几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嘈杂的噼啪雨声仿佛是往车里下、就砸在他们耳边。
绫渡倒不是烦,只是胸膛闷闷的,感觉有一口气舒不出来。
皇帝旨意下来后,绫渡出了宫回了裴府之后才和裴介见到面,他原就是想说的,但显然裴介从宫中回来,已经在那得知了此事。
一回来就揪着绫渡,说要带他去请皇帝收回旨意,不让他出京去梵洲。
这又并非绫渡本意,他也不过是按着六十六的意思去走剧情。
哪知道裴介对此事尤其敏感,坚决不同意,甚至出言说别逼他强行绑了绫渡去见皇帝否决此行。
绫渡不知道原身和这位堂哥之前是怎么相处的,只是自他回挟玉京之后这位堂哥对他的性格还有为人没有半分的觉得不对,仿佛他就是绫渡本人。可能之前不熟,所以也显得平和之下有为疏离。
他厉声问他为什么非要去,绫渡又不能跟他讲自己脑子里还有一个人。裴介的面色难看,这事就闹得好一番不愉快。
不过绫渡是个不记这种仇的人,见哄他不过干脆跑出府去。今日才得以出现在这辆马车里。
出来时已经将此事的缘由弄清楚了个大致。
是说西南有蛮人作乱,那一带连着抚藏,本就经常有这种事发生。但绥玉素有大国之名,除了穷途末路的少部分人,大部分还是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这种事一般掀不起什么水花来,多数传不到挟玉京就被扼杀了。
但是此事,是从叱水那战过后开始的。
绥玉皇帝早年是靠一双拳头打天下,绥玉开国后一路向上走,骅闫帝便不免好大喜功。
善战和喜战是不一样的,前者有能,后者是仗着自己有能。
绥玉和钦国俩国交战那么多年,基本上一直都是绥玉占了上风,这也就叫骅闫帝觉得假以时日必定能拿下钦国。
这不,一次又一次的交战,最后一战交于叱水,终于叱水。钦国最善战的将军被打败了,死在了绥玉人的手中,尸骨都返不回去。
但要问为何绥玉不紧接着一鼓作气踏了钦国?
其一是皇帝身体变糟,其二,也就是藏在其一下面那不为人知的事实,就是在这么些年不断地战斗中,绥玉兵力是日渐虚空的。正所谓,穷兵黩武。
不过自叱水那战之后,钦国也安分下来了。绥玉便看似陷入看安定,于是常年在外征战的戚大将军回了挟玉京,骅闫帝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没继续下令。
这一休整,还未多少时日呢,绥玉内部竟然掀起了风浪。
原本传入京的消息就如先前种种一样:西南有蛮人作乱。不过不同以往的是这次蛮人闹的大了些,梵洲那边压不住,便传到皇帝这儿来了。
骅闫帝如今自身这个样子,再严重些怕是连早朝都上不了了,他本就无心去左思右想,但事儿又被传的大,没办法,就叫他最得力的将军出手。
不管大小战事,戚大将军出手,总是没问题的。
谁知道,这一次,偏偏就出了意外。
戚扬暃说话的语气如平常,但显然有参杂些不一样的情绪进去,声音听着还是平淡的,他说:“原本也称不上平叛,不过梵洲有异,就当得上平叛了。”
因为,原本说小规模的蛮人作乱,戚将军去了之后才发现,其实不然,是梵洲里头的人有异心。
绫渡也听明白了,碍于自己边上还坐了位皇子,就只能腹诽给六十六听:“那不是往好听了说。其实说白了就是皇帝自己不觉有异,传下的指令只不过是驱蛮。结果那些蛮人就是个幌子,边境的人叛乱才是真。这算是谁把谁坑了?”
六十六居然罕见的没有吭声,绫渡只当她又抱着那本没什么大用的书死啃去了。若是往日,绫渡心头嘈完肯定就没了,但是这事在他这里还真一时罢不了。
戚扬暃当然比绫渡更早知道这件事,但他肯定发作不了情绪,甚至去驰援父亲的路上还得带着位金尊玉贵的皇子。绫渡一想就觉得戚扬暃真该换个性子,都到这地步了还能不带情绪地站在那皇帝面前。还肯让二皇子同行,叫他去赚个好名声。
可能是绫渡像这件事想的太过深入,盯着对面的眼神都愈发有些变了味,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是对面或许感受到看了过来他才发觉,随即散开眼神,装作没事。
车内还有旁人,若非如此,绫渡真的很想同戚扬暃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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