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声第一次见到楚苌栾的时候才三四岁,正好到了记事的年纪,模糊的记忆还是有的。
楚苌栾就比他大个一两岁,浑身脏兮兮的跟着师傅,他是师傅从路边捡回来的。见到人就笑,但看着不傻就是脏被看出来有很好的修炼底子就被拎回来交差了。
是的,拎回来的。
主要是祁亦逝觉得他好像不太会走路,晃晃悠悠的,而且太慢了也不管脏不脏拎回来了就是。
涟声也是被捡回来的,但是已经和他们住了一年多了。再加上本身小一点,好从头教起没有什么抗拒的,性子也好叫啥学啥。除了不说话都挺好,祁亦笙觉得要教就教一双的,所以他这两天才到处乱转。
楚苌栾悬空着进来的时候,涟声刚练完剑,剑还在手里就顺便用剑锋一指他手里的小孩,“祁亦逝这是什么,师傅说了不要在外面乱捡东西回家。”
涟声有点一根筋,总是觉得“师傅”就该练功的时候叫,平时叫名字就好了。他们更正了几次都无果,索性不管了。
“涟声,剑不可以指着亲近的人,收回去。”
“噢。”涟声收了剑,冷着脸乖乖在旁边站直。
“而且这样说话不是很好,”祁亦笙眯了下眼,“他大概比你大点,等他入门课上完了你们就是师兄弟知道么。上去打个招呼,去吧。”
涟声点了一下头。上前靠近楚苌栾,“我叫涟声,涟漪的涟声音的声。”
“握个手。”祁亦笙在旁边提醒。
涟声重重点了下头,两只手十指相扣紧握着,一只白皙一只脏污但同样瘦小。
像他们的未来一样紧紧缠握。
祁亦逝上前掰开两只小手,“不是这样的。”然后帮他们摆好了,一个友谊式的握手。
他和楚苌栾区别挺大的,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名字也是祁亦笙起的,后面才跟着认字。楚苌栾的名字是他自己起的,和之前玩得好的小乞丐捡东西的时候找到一本书。
虽然不会认,但挑了三个自己觉得长得好看的字,不知道怎么读就记下了怎么写。意外的还挺顺口,祁亦逝还以为他是真的无师自通结果就是临摹能力强。
怎么不算一种天赋。所以说,刚刚涟声非常认真的自我介绍,他什么也没听懂……
等楚苌栾入门开始练功时很认真,也是教什么学什么,很乖很乖。就是练完一直跟着涟声。
“我早上吃了两碗糖粥,你怎么不多吃一点,你太瘦了会长不高。”楚苌栾跟着涟声后面念叨。
“……”会不会说话?“吃饱了。”
“噢,我今天练了三个小时的剑。你怎么总是不和我一起练。”
涟声不知道怎么说就直接不回。
“我想和你一起练,你比我厉害,我们明天早上一起好不好?”
其实祁亦笙和祁亦逝他们也试着私下给两个人分别调节一下,就是……
祁亦笙和涟声说不要没礼貌多和楚苌栾说说话,涟声说不知道说什么,他好吵。祁亦笙看涟声抿着嘴,委委屈屈的抬眼看他。
……行,然后就把他放走了。
另一边祁亦逝说:“你怎么老是跟在他后边,你明明还比他大,老跟着他是怎么。”
“我喜欢和他一起,他不说话,我就想和他说话。我怕他太闷了,怕他不高兴。”楚苌栾笑着抬头。
……你高兴就好。然后楚苌栾就又去找涟声了。
两个人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山上到处走,一个跟着一个,像鸡妈妈带着孩子在散步。
祁亦笙和祁亦逝同时摸了摸鼻梁,咳咳,其实还挺热闹。
其实涟声有时候还是会回他一两句,所以他适应的还是很快的。至少山上山下的路都认了个遍……
一直到十五岁他们开始解第一个梦以前都是这样生活的。
涟声起床时阳光已经很猛了,夏天天亮的很早。随意抓出能见人的发型,换了个衣服就走到房间的阳台吹吹风,清醒一下。
偏头一看隔壁房间的窗紧闭,看来是还没起床。在栏杆上趴了一会,被子给予的温度都被穿到栏杆上,小臂凉了下来。
随便洗漱一下 涟声走过去开门,边走边盘算着早上怎么解决早餐。大脑还在迟钝的思索,无意识下楼被餐桌上两个人影吓到了。
楚苌栾也抬头看他,“早安。”
你不是还在睡吗?
看他着呆呆的样子,楚苌栾抿了下嘴压下笑,“早上下小雨了,我就把窗关了。雨停了懒得上楼。”
“我问了吗。”涟声拉开椅子坐下。
“我想说。”
旁边的人也习惯了他们这样讲话,翻着手里的书。钟北鞠开口:“厨房里有抄手,辣的,饿了就去吃。”
祁亦笙和祁亦逝陆陆续续收了很多徒弟,但大多数都是在山下,偶尔会去上几节课,比较成熟的就直接在山下教导新的徒弟。在山上直接由他们两个教导的,就只有涟声和楚苌栾。
钟北鞠是后面被发现底子好过自己的师傅,所以才上山来的。这也是个安静的人,但他胜在比较有礼貌,可以做到句句有回应,从没得罪过人。
山下对他的评价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涟声舀了一碗红油盖满的抄手,芝麻和酱油带着肉的香味布满口腔。“钟北鞠这厨艺简直没谁了我去,好好吃。”涟声在心里念叨,主要是嘴巴没空。
楚苌栾看到这火辣辣一碗冷汗都冒出来了,偏偏涟声吃的面不改色还津津有味。
“……”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要不要吃点椰汁糕,师傅早上去买的。”
“太甜了,我不要。”斩钉截铁。
“哦。”然后楚苌栾就起身给他拿了盒冰牛奶。
涟声和钟北鞠抬头看他。
你看我像是被辣到了吗?
你看他像是会被辣到的吗?
楚苌栾面不改色的泡茶,“长高的。”
涟声幽幽的开口:“你等着,等哪天我往你甜不拉几的早餐里放小米辣加芥末加花椒。有助于排汗,对身体好。”
转头看旁边的人,钟北鞠整张脸都在书里,肩膀还添油加醋的一抖一抖。
“再笑我等会让你进去慢慢学。”
钟北鞠立刻坐了起来,腰杆挺直,脸色都沉了下来。“怎么能拿书籍开玩笑,书是最好的老师知道吗。”
“……”
噗,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三个人在桌子上笑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祁亦笙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人仰马翻的餐桌。
“……”祁亦笙抱着一沓本子,好整以暇的看了他们一会,“我知道你们很爱干净,倒也不至于用脸擦桌子,还是三块抹布。”
涟声呛他:“抹布长得都比你好看,不反省一下?”语气很散漫以至于威力更猛。
“祁亦逝呢?感觉好久没见他了。”楚苌栾问了撑着下巴问。
“到处处理梦呗,我下山考察了一趟,很多还不错的学生失踪。虽然解梦是有一定风险,但最近没有什么很严重的梦,就是少了很多人。”祁亦笙拉开椅子坐下。
“会不会跟梦没关系。”涟声洗了很久碗上的红油,用力甩掉手上的水。
“所以我一个个问了失踪之前这些学生的行踪,而且每一个人都有很多不同视角的描述”祁亦笙把一大本子拍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擦完桌子就来看看吧,总结一下,可疑的都找出来。”
这么多你做梦呢?
“那你干嘛?”涟声满脸质疑。
“我解梦啊,为了不让更多未来新星般的梦师们再度失踪,我们就只好加大工作量。祁亦逝回家的资格都没有,知足吧孩子们。”祁亦笙讲着讲着都闭起眼了,把自己都说感动了。
睁开眼一看,三个小孩早就认清现实开始一点点看了。
“嗯,孺子可教也。”
“快滚不然分你一沓。”涟声抬了下眼。
祁亦笙起身转头就走,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们 “再见亲爱的们。”
他沿着山路快走两步,直到转头确定远离房子里能看到的视角。快速拐向一旁,朝着黑暗缓步向前。
四个小时过去了,桌子上的劳动力增加到了五个人。其实就是涟声的玉灵南曦和楚苌栾的剑灵北吟。
钟北鞠的玉灵还在山下批改功课,估计比他们还忙。
涟声看两页就在另一个本子上记几笔,心里一直在念叨“我真的服了怎么还有,我屁股没知觉了。吃午饭就没回来的,结伴去解梦结果两个人都没回来。这还有一个找师傅看功课没回来的。”
但他至少还是勉强坐直的,旁边的南曦早就歪七扭八的倒在桌子上了。记录的事都很具体,就是太多太碎而且没啥用的太多了。
钟北鞠站起来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腰,顺便泡了点茶,又找了之前他做的花生酥。
花生酥上面的纹路是用方头的筷子戳出来的,和真的花生很像。两头都胖胖的,很可爱,要下去可以吃到花生碎。不甜倒是很香。
楚苌栾拿了一块慢慢嚼,旁边喝茶的涟声眼神都涣散了。
“进展如何。”
“一般,没看出啥。”楚苌栾咽下最后一口酥饼。
“钟北鞠我现在其实有点担心你。”涟声一脸单纯无辜忧心忡忡的抬头。
“为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担心你天天跑上跑下,上山干活下山干活。身边的人还时不时少几个,事都堆在你身上担心你吃不消。”
“担心我你怎么不干?”
“哦对了,你还要下厨。虽然南曦和北吟也会,但你做的好吃一点。”
“滚吧,快去给我学做饭。”钟北鞠一脸你是不是欠抽。
“学不来,我下厨你就看不到一个完整的厨房了。”涟声散漫的转着笔,手肘靠在椅背上。
钟北鞠回忆了一下上次被烧蓝抛光的铁锅,和被烧融化的菜篮。还有那天他心血来潮说要蒸包子,最终做出来一堆烫的稀泥。
“……”我发现你这人就适合解梦,其他的还是别干了。
“别了吧,我不想再吃融化的塑料沾馒头酱了。”楚苌栾就差把别祸害我写脸上了。
“你这个点火都不敢的人没资格说我。”
“我没做出过这些东西。”
“你都没那个胆做。”
“哎我发现你这人特较真……”
钟北鞠在旁边笑得又在用脸擦桌子。
虽然抱怨,但钟北鞠还是人很好的去做饭了。手上的记录看的差不多,就给涟声和楚苌栾收尾。
涟声轻轻合上本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十五六岁的少年真的没有什么凝重的抉择,还没有走到一个无论选择什么都会有遗憾的路口。
就只是完成今天的练习,和同伴完成枯燥的任务,然后期待着自己可以解梦的将来。期待能为被梦魇控制的人做些什么,把他们救出来。
“我整完了,你要我陪你吗?”涟声垂着眼皮看楚苌栾。
“我又不是小孩,干什么都要人陪吗。”楚苌栾没抬头,手里捻着纸的一角。
“行那我去陪钟北鞠,我觉得那个锅里的炒饭也需要我陪。他们都是小朋友,比较喜欢我。”
涟声转身往厨房走,一步,两步……半。他走不动了,因为有人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衣服。
楚苌栾看着一点事都没有,脸上是他一贯温温和和的神情,手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出一座横过来的山。褶皱一条一条的棉线被拉扯的绷紧,涟声前面劲瘦的身材被包裹的很完美。
但楚苌栾就是不抬起头……
“行呗。”涟声又转回来,从怀里抽出他的扇子开始练功。
他的扇子是乌金打造,扇面扇骨都是墨色,本就又薄又锋利再加上练得久了,扇子在他指尖的操控下转的极其顺滑。
呼的一声打开,涟声一只手背后一只手把扇子横甩出去,再空中划出一个圆。扇面的边缘划过墙上的软木板,即刻留下深深一道痕迹。
再回到涟声手上前擦过角落的花瓶,涟声伸出手回握住扇子,单手收扇。刚刚削下来一支嫩粉色的天荷繁星,绿色的花枝只留下一小节,合上的扇子变成了花束。
涟声侧站着,粉花舒展开来朝着楚苌栾。
看到楚苌栾呆呆的看着他涟声笑了一下,把花取下来,放在了刚刚楚苌栾的茶杯旁边。
“饿死了,我真的要去看望一下我的炒饭了,好香啊……”涟声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朝钟北鞠鬼叫。
楚苌栾拿去花看了一下,觉得耳垂有点烫了,咽了下唾沫顺便压下心跳。
天荷繁星的花语是什么?不记得了……
楚苌栾还没来得及回忆起来,就被一声大叫振的转过头来……
“你好端端的在我下油的时候在旁边甩什么手,油都炸了啊啊。”
“我哪知道我不是过来帮你洗菜吗,溅出来了你快点啊。”
楚苌栾“……”
然后涟声就被赶出来收拾桌面,还被勒令一个星期不准在有人做饭的时候进厨房。涟声边整理本子边念念叨叨,“我不是故意的。”
楚苌栾看着他的后脑勺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涟声,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涟声哭。
涟声真的很乖是他那个年纪不该有的乖,祁亦笙祁亦逝甚至都没有见到他哭,更别说笑或者是别的表情了。
真的太木了,楚苌栾在他身后跟了一段时间。
楚苌栾想过他是不是都憋在心里,但他也没法知道涟声在想什么。
一次下雨,窗外雨声平缓安神,听起很舒适。楚苌栾看涟声站在窗户前面,呆呆地直勾勾的望着窗外被打湿的小路。
楚苌栾觉得他有点不高兴,小孩子的直觉有时就是这样没由头,但是很准确。
他就在旁边和涟声说话,“你怎么了?你想不想吃点心……”他说了很多,但是涟声一句都不回应,楚苌栾也习惯了。
直到他问:“你怎么老是看外面,是不是想和我出去玩。”
涟声终于有了反应,他转了个方向用后脑勺对着他。头发短短的很蓬松,“如果你难过,就哭出来好不好?”楚苌栾绕道涟声的正面一看,他眼睛很红,但也只有眼角泛着红。
真的太木了,哭都是没有声音的连泪都没有。
楚苌栾看不下去了,上前抱住他。像抱住山下的一只小猫,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其实楚苌栾那时候也没比他高多少。“不高兴就和我说好不好,涟声。”
涟声哽咽的一点点挤出话,“我…我本来想出去散步的,下雨了,出不去。我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楚苌栾紧紧抱着他,“不知道,可能你太难过了。”声音那么稚嫩,却又无比温柔稳重。什么也不知道的年纪,只想将怀里的人再抱紧一点。
涟声,不要难过好不好?
楚苌栾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了一下涟声的头。很软,又因为太碎了有些扎手。
“你干嘛。”涟声转过身来瞪他。
楚苌栾笑了起来, “没事。”
你是不是贱?
涟声抓着书就要往他身上砸,钟北鞠端着炒饭出来了,把楚苌栾拯救了出来。
涟声伸出两根手指来回对了一下他和楚苌栾的眼睛,无声的说,“等着,等我吃完饭的。”
楚苌栾嘴角上扬,对着涟声打口型“说什么呢,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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