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时间：五天』
“啧，你能不能别站在我眼前晃悠…”
季君拂手拿着文件，看着面前的机器人格外无奈，小艾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停下脚步凑到他身边，低头似乎也在看那份资料，指尖轻点一处，语气里带了几分得意。
“呐，这块，有错误…”
“什么？怎么可能…”
季君拂仔细查看上面的数字，发现真的与内容对不上，连忙安排助理去通知修改，面对小艾理所当然还有些小骄傲的样子，他嘴里有些踌躇但还是有些别扭的笑笑。
“谢谢，最近工作太忙了，是我疏忽了…”
“这没什么，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一起处理，大大减轻你的工作负担。”
“真的？那太好了。”
有小艾的帮忙工作很快就完成了大半，时间也过得很快，指针不断前进着转眼间便到傍晚，落地窗外的日光橘黄，为城市覆盖了一层金光。季君拂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小艾站在他的身后一直注视着季君拂。
“君拂，今天的工作差不多都完成了，按照安排，现在你应该下班去吃饭了。”
“是吗？嗯——我是多久没有这个点下班了，今天，谢谢你了。”
可能是不擅长道谢，这声谢谢你说的格外含糊，但还是入了小艾的耳中，她凑近着，身躯前倾看向季君拂。
“不客气，回家吧。”
“虽然说回家…但你为什么跟我一起了！”
为了工作方便，季君拂觉得最近暂时住在离公司近的老宅中，季君拂的父母常在外地旅游，所以老宅几乎就是空荡荡，只有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管家和保姆住在里面，季君拂也把他们当成家人了。
小艾有些不以为意，她眨眨眼看着季君拂，似乎还对他的话有些不解。
“我是你的陪伴型AI，自然要跟着你啊。”
“你…！”
“季少爷，你回来了，哎？这位小姐是…？”
从小照顾季君拂的保姆看见季君拂回来了有些惊讶，连忙放下扫把，用围裙擦拭着自己的手。季君拂自然的牵过面前老妇人的手，安抚性的拍了拍手背，嘴中却选择隐瞒。
“啊，她是我的朋友，可以喊她小艾，初次来我们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吴妈你把客房收拾起来吧。”
“哎哎，好！季少爷和小艾小姐还没吃饭吧？需要我去做些吗？”
叫吴妈的妇人似乎瞧见季君拂回来很是开心，有些苍老的脸庞充满了慈爱，小艾也察觉到这一点，有些自然的站在季君拂身边，也露出个得体的笑容作为招呼。
“嗯，麻烦吴妈了。”
“小艾小姐不麻烦，季少爷很少带朋友回家…”
“吴妈…！我饿的很，想吃你做的面了！”
“哎哎，瞧我，年纪大了就爱说这些，我去给你们煮面，你们先吃点水果啊。”
终于打发了吴妈的季君拂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视线却对上小艾有些调侃的眼神，季君拂有些诧异的摆摆手，试图去把那眼神遮盖了却落了空，只能口上有些磕绊的掩饰。
“吴妈是看着我长大的，年纪大了就这样，你别多好奇。”
“我懂我懂～”
这样的打打闹闹给这个空荡的别墅增添了几分生气，从吴妈短信中得知消息连忙回来的许管家，看见坐在沙发上与小艾暗暗互怼的季君拂，回想到过去的时光深表欣慰，便没有急着上前打招呼而是转身去处理客房的事情。
没过多久，吴妈就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因为季君拂的回来，得地的下了两颗鸡蛋，时间不早了吴妈便让他们吃完就放厨房，明天她洗就离开回房间休息。
小艾看着面前这个有些简单甚至寡淡的面条，刚想问什么却看见季君拂吃的很香，季君拂似乎也察觉到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两声放下碗筷。
“你一个AI，也能吃饭？”
“不能啊，所以…”
小艾把自己的那碗满满的面条推过去，语气里充满了坏坏的感觉。
“你得帮我吃完咯。”
季君拂表示自己现在真的很撑，为了不辜负吴妈的手艺，他含泪干掉了两大碗，随后就倒在沙发靠背上有些生无可恋，他看着小艾的指尖只是轻点了剩余的汤汁，就皱了皱眉头看向他。
“这盐下有点多了，你不觉得咸吗？”
“啊，咸啊当然咸。”
“那你为什么还吃那么香？”
面对小艾不解的眼神中，季君拂仰头看着屋顶上的白照灯，有些疲劳的皱了皱眉头。
“因为什么呢…可能因为这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只要我累了，或者许久回一次家，吴妈就会做上一碗简单的鸡蛋面…”
“啧…不过她现在年纪大了，人嘛，年纪大了味觉就慢慢变没那么灵敏了，算了…你们Ai估计也不会懂这些。”
“好吧…我可能真的不懂，但我可以学啊！”
这句话像是成功逗笑了季君拂，他坐直身子看着小艾，只是点点头。
“嗯…时间不早了，得去休息了。”
“好啊。”
季君拂起身准备前往自己的卧室，却见小艾还是紧紧跟着自己，季君拂迟疑片刻随后立刻冲刺进入房间锁上门，本来以为安全了转身却见到笑眯眯的小艾，季君拂无奈的哀嚎着。
“你干嘛，你还要跟！”
“你说我不懂嘛，那我肯定要跟着你直到我懂呀。”
“你这AI没想到这么记仇，难道我洗澡你也要跟？？”
“嗯——”
哗啦啦的水声，季君拂有些生无可恋的往身上打着泡沫，浴帘外是小艾的声音。
“需要音乐吗！！我可以唱歌给你听哦！”
“啊！！你安静！”
夜深了，这么一折腾已经十二点多，季君拂双目无神的望着天，似乎不敢转头看着穿着睡裙的小艾，他嘴唇有些颤抖僵硬的发出声音。
“你非要跟我…挤吗？”
“有什么关系，你睡你的。”
“可是你这样…”
“哎！要不我给你唱摇篮曲吧？”
“…哎，嗯好”
季君拂认输，他侧过身背对着小艾，小艾的歌声轻轻的，像是羽毛轻抚过心间，季君拂疲劳了好几天的眼睛也慢慢闭上，伴随着夏日晚风和歌声，他终于能好好休息一次。
『倒数第四天』
今天依旧是泡在公司中，但季君拂却有些紧张，手中的文件被他捏出几道褶皱，换上职业正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小艾站在他身侧，弯腰看着那个微微颤抖的身体。
“君拂，你怎么了？”
“啊，啊…没什么，只不过是这次合作有些重要，是我…第一次接手这样重要的合作，所以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我陪着你呢。”
这句话似乎起到安慰作用，季君拂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本来因为连续几天的加班憔悴的面容也因为昨天的好睡眠恢复不少，看着时间差不多，季君拂连忙将东西整理好就准备走，但离开前他看着在原地的小艾。
“你…跟我一起来。”
“好的，小季总。”
在会议中季君拂通过小艾的帮忙意外顺利的解决了合作，在掌声中，季君拂跟小艾对视，想互相击掌却落了空，但没关系，再俩人重新对上视线时不约而同的笑出声。
等回到家，小艾主动积极的跟着吴妈学习做菜，夜深了还是坚持睡在季君拂身侧，唱着歌谣。
『倒数第三天』
难得空闲，季君拂就带着小艾在别墅老宅中休息，吴妈和许管家说今天晚饭菜没有了要一起去采购，家里就只有这俩人。季君拂表示小艾不许乱跑，自己要在书房中工作。
但这次有些相反，小艾没有不听话的四处乱窜，反而就是留在书房中看书，但估计她那个AI大脑中这些书籍内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季君拂最开始并没有多么在意，直到他瞧见本来乖巧坐在原位看书的小艾不见了，他连忙站起来就瞧见书房门被打开，季君拂心中总觉不对，连忙出去寻找。
他在别墅中寻找着小艾，最终在自己的房间内发现了那道身影，平常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别人是不可以进他的房间，季君拂平复着呼吸进入房间。
简洁干净的房间中，只有幅巨大的油画挂在墙面中央，画中女人一头黑色长发被风吹起，蓝宝石的眼睛温柔直视着远方，洁白的裙摆伴随着花瓣摆动。
小艾似乎察觉到了季君拂，转头指了指油画上的人。
“这是谁啊？君拂。”
季君拂刚想怒吼她凭什么进自己房间，但看着画中女人的那双眼睛时，季君拂的怒火顿时就像是熄灭了般，他第一次露出颓废的神色，关上门走近，他的指尖轻抚摸着这幅画。
“她…是我的母亲。”
“准确来说，是我拼凑出来，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
“你没有见过她？”
季君拂有些无力的牵扯着嘴角露出微笑，语气平缓温柔，似乎只是在讲一个小故事。
“听他们说，我的妈妈是因为生我难产死的，是吴妈和许管家一点点告诉我关于她的事情，听他们说，我的妈妈是一名很美很美，心地善良的女士…我很想她，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她是不是真的很美，好奇我和她长得到底像不像…好奇，她是否后悔生过我。”
说得最后，季君拂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在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好像又没办法控制，他只能强忍着，但身体却在因为这份难以诉说的悲伤发抖。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窗外树叶交错的沙沙声，直到季君拂真的成功冷静下来，俩人才勉强恢复正常，只是还是有些尴尬。
在饭桌上也格外沉默，季君拂只是简单吃了两口就逃跑时回到房间，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次的情绪，他只能逃避这些，躲入梦中。
梦中，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些没礼貌的家伙骂他是没妈的孩子，他询问父亲，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妈，但父亲似乎也不愿谈起，只有吴妈和许管家愿意告诉自己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在记忆中，自己的母亲是个很漂亮很善良的人，她香香的，会带给所有人快乐…
“君拂，君拂醒醒…！”
被清醒拉回现实的季君拂猛的倒抽口凉气，连忙坐起来双手颤抖着，余光却瞥见了小艾，看着她那双眼睛，季君拂才勉强缓和。
“君拂，你做噩梦了…”
“嗯…”
“愿意跟我讲讲吗？别害怕，我会陪着你…”
季君拂看着小艾满是担忧的目光，第一次产生了别样的情绪，他伸手试图牵过那手，却没有成功只能像是交叠着在一起，他干涩的嗓音讲述着自己的梦，也是自己隐藏的过去。
“我的父亲也很痛苦，但生活还要继续，后来…父亲再婚了，我后妈对我很好，只是…我可能还是有些，期待我的母亲。”
“君拂…”
季君拂擦了擦自己在眼眶的泪水，像是装作自己没事般，喘了口气看向窗外。
“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嗯…我会陪着你的，君拂。”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但季君拂已经习惯了，他笑着重新躺回床上，小艾也一如往常般，唱着歌谣伴他入眠。
『倒数第二天』
工作的收尾已经全部完成，本想回家好好休息几天的季君拂却被小艾连哄带骗的带她出门旅游，起初季君拂是打死都不想，只是在小艾学会的威逼利诱之下，才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你这个小AI，怎么还学会威胁人了！”
“哼哼，这叫智取！”
『倒数最后一天』
“哎…你们最近谁看见季君拂这人了？”
“斯…这话有些耳熟呀素素。”
听见沈泠墨这话，正在削苹果的罗素有些诧异的眨眨眼，随后无奈的笑了笑看着问出问题的魏筠松，指指在旁边打电动的白清瑾。
“你问他？”
“啊？我？”
白清瑾打着电动，脸上的用力和正在思考的神情掺杂在一起。
“季君拂他…斯，他最近也没回公寓，可能在老宅那边吧，听他说请假在老家休息了？”
“嗯？怎么了嘛？”
罗素放下苹果切成两半递给旁边张嘴的沈泠墨和乖乖等待的魏筠松，语气里有些疑惑。
“嗨…还能怎么样，估计这几天加班太累，生病了。”
“这样啊！要不我们带点东西去看看他？”
“算了吧，人太多反而影响病人康复。”
魏筠松按住了准备行动的沈泠墨，沈泠墨只能泄气般坐下阴暗啃苹果，白清瑾结束电动也剥了个橘子吃，仰头指指罗素。
“素素姐要不你代我们去？”
“我吗？”
“也对啊！素素最会照顾人了，替我们去看看啊。”
“我这里有地址。”
“…你们真的是，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
同时刚刚回到老宅的季君拂和小艾，俩人兴奋吵吵闹闹的进入家门，似乎还在回味这简单的旅程。
“我下次再也不跟你玩过山车了，你这个小Ai尖叫的我耳膜都快破了！”
“你还说我！你看看照片上你脸色有多难看哈哈哈”
“你还说我…！”
季君拂才意识到这空荡荡的房间内没有其他人，他有些诧异的转头看着四周。大声呼唤几声，却不见其他人出现，刚想问小艾什么情况，转身就见长桌上的一道道精美的佳肴，还有…
“你…这…”
季君拂有些结巴，看着面前的小艾，黑色的长发，白色的长裙，那蓝宝石般的眼睛，眉眼间如同那幅画中般。
“抱歉，没办法改变外貌，只能这样…”
“不会，已经很棒，但为什么…”
“君拂，今天是我们相处的最后一天了…这是我为你做的饭，我希望最后的时间里，我们只有彼此。”
季君拂似乎已经忘记了，面前的人只有五天的“寿命”，他有些僵硬，但还是尽可能的笑着。他尽可能镇定的坐上餐桌，小艾就坐在他的对面，示意他尝尝。
季君拂看着的佳肴，拿着刀叉的手微微颤抖，切下去的那刻，如同真实与虚假间的幻影，他张嘴看着食物进入嘴中，却什么都没有。他有些为难但看着小艾有些期待的神色还是展露出好吃的表情。
“真的是太好吃了！你的手艺真好！”
“是吗？！真的是太好了，来尝尝这个奶油浓汤。”
小艾舀了一勺汤递到季君拂嘴边，季君拂有些迟疑但还是张嘴表演吃下，并且吃得很香的样子。
“真的太好吃了，特别，醇厚的口感。”
他们就这样慢慢的吃完了一餐饭，时钟在不断的向前走，直到盘中的饭菜逐渐消失，季君拂则自在的靠着椅背。
“哎哟吃的真的好饱…”
“哈哈，光看你吃，我就吃饱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咯…”
季君拂眯着眼嘴中的话却没有得到回应，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小艾，手中正准备发出什么光般，他警觉的起身后退。
“你要干什么？！”
“别跑啊！我只是要销毁芯片，时间要到了…我也要走了。”
“什么…？”
烛火的熄灭房间内恢复黑暗，只有窗外的微光勉强让人看得清东西，小艾已经恢复最初的样子，手中的光芒发着威胁的气息。
“七天时间已经要到了，按照合约，我要被销毁，为了不防止下一次测试的体验感，我需要清除你的记忆。”
“清除…我的记忆？”
季君拂有些愣住，他不记得合约中有这条，他不敢回想生怕是自己忘记才这样，他颤颤巍巍的靠近小艾，看着那双眼睛，他眼眶中也蓄上泪水。
“不要…我不要。”
“君拂，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你主动消除记忆或者，我帮你。”
“你就舍得吗！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你消失了，但我记着你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清除！”
“君拂…你还记得为什么公司会创造我吗？”
季君拂第一次像孩童般歇斯底里着，但小艾的语气依旧平稳温和，但每句话都刺痛着季君拂。
“我是为了让你们放松，让你们工作更加有效率，显然，没有我你也能做好，所以…”
小艾调出一个画面，上面显示着按下密码，面前的小艾就会消失并且测试者主动清除记忆。
季君拂看着面前的画面，他不敢，他不想，但是…看着那双温柔注视自己的眼睛，季君拂的指尖轻轻发颤，他抬起手在界面按下那串密码，直到界面的关闭他像是脱力般摇摇欲坠。
季君拂强撑着看着面前逐渐消失的小艾，他第一次不愿意去面对，但小艾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就是离别吗…？你们人类在离别前，会做什么呢？”
季君拂看着她，干涩的嘴唇轻轻的嗫嚅着。
“拥抱吧…”
小艾伸出手张开了怀抱，她的身体正在随风支离破碎，季君拂一步步走上前，身体僵硬他尽可能的去试图触碰，但小艾却主动抱住了他，真真切切的抱住，不属于AI的体温席卷着季君拂的身躯，他听见了…来自小艾哽咽的声音。
“好想…一起陪着你。”
一滴泪从小艾眼角滑落，摆钟摆动着为离别而悲鸣，她如同画中的女人般，温柔美好。小艾的身躯随风化成了碎片，一点点消散在那炽热的怀抱中，直到空无一物，季君拂也依旧紧紧的拥抱着，他低着头身躯颤抖，抽泣声混杂着呜咽
“季君拂！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使季君拂如同梦中惊醒般，他四处回望着，随后看向身后，罗素提着保温盒跑过来，脸上因为着急有几滴汗水。
“你还好吗？”
“我…我…”
季君拂看着罗素，突然有些恍惚，似乎想说什么，话就在嘴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晃了晃脑袋，拉扯嘴角笑着耸耸肩。
“我好得很，你怎么来了？”
“我听小白说你生病了，就煮了粥给你送过来，感觉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们就别担心了。”
“你也真的是，工作别那么拼！累垮身子怎么办。”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哎对了…小艾呢？”
“嗯？谁？”
罗素有些迟疑，她四处张望着看着那敞开的窗户，微微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随后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季君拂笑了笑。
“没什么我记错了，快来吃！粥要凉了！”
“好好好…”
暖光重新充斥了房内，那敞开的窗前，一枚芯片留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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