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刚结束一台硬膜外血肿清除术,摘下沾着汗水的口罩,领口已经被手术灯烤得发潮。护士递来一杯温水,她接过时,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才想起自己已经站了三个小时,这是她参与的第 18 台急诊手术,比同批实习生的总和还多。
“陆医生,刚麻醉科张主任来问,下次急诊能不能提前半小时通知,他们夜班人手紧。” 护士长周敏走过来,手里拿着麻醉记录单,语气带着几分熟稔。周敏比陆拾大五岁,去年陆拾轮转护理部时,曾帮她整理过 “神经外科术后护理并发症” 的数据,还替她写了篇投稿到《护理学报》的短文,两人从此多了层 “人情往来” 的默契。
陆拾接过记录单,目光落在 “张诚” 的签名上。她早知道,神经外科的急诊手术,七分靠外科医生的手,三分靠麻醉科的 “稳”,尤其是颅内压高的病人,麻醉深度差一毫,就可能引发术中脑疝。而张诚作为麻醉科主任,手里握着急诊麻醉的 “优先级”:是先给脑外伤病人安排麻醉,还是优先照顾主任关系户的 “小手术”,全凭他一句话。上个月有次夜班,王薇跟着张主任上一台胶质瘤手术,就因为麻醉科优先安排了 “某局长的白内障手术”,硬生生等了两个小时,差点错过病人的最佳手术时间。
“周姐,张主任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陆拾状似无意地问,手指摩挲着记录单的边缘。她需要一个 “突破口”,让张诚把她的急诊手术放在 “优先位”。
周敏压低声音,靠过来一点:“还不是为了他女儿!他闺女读高二,在市三中,数学成绩一直上不去,想考交大附中,还差二十分呢。张主任到处托人找家教,可现在好的家教都要排队,他急得满嘴起泡。”
陆拾心里一动,指尖在白大褂口袋里轻轻敲了敲,她的高中数学底子,是当年靠竞赛保送的资本,辅导一个高二学生,绰绰有余。“周姐,你看我怎么样?” 她笑着说,“我高中数学还不错,当年也是靠数学竞赛拿的保送名额,要是张主任不嫌弃,我周末可以帮他女儿补补课,不收钱,就当是…… 感谢麻醉科平时对我们急诊手术的配合。”
周敏眼睛一亮:“这太好了!我帮你问问张主任,他肯定乐意!” 当天下午,周敏就带来了消息:张诚不仅同意,还特意让她把家里的地址和电话写给陆拾,语气里满是急切。
周六下午,陆拾提着一个帆布包,按地址找到张诚家。那是个老小区,六层楼没电梯,张诚家在四楼,门一开,一股饭菜香扑面而来。“陆医生,快进来!” 张诚穿着便装,头发梳得整齐,和在医院里穿白大褂的严肃模样判若两人。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数学课本和习题册,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坐在旁边,手里捏着笔,看见陆拾,有点腼腆地站起来:“陆老师好。”
“这是我闺女,张晓雅。” 张诚笑着介绍,给陆拾倒了杯茶,“小雅数学就是不开窍,尤其是函数和几何,上次月考才考了六十分,你多费心。”
陆拾翻开张晓雅的习题册,上面满是红叉,错题大多集中在 “三角函数图像变换” 和 “立体几何体积计算”。她没急着讲题,而是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叠自己画的思维导图 ,用不同颜色的笔把数学公式、解题技巧整理成树状图,比如把 “三角函数” 拆成 “定义 - 图像 - 性质 - 变换” 四部分,每个部分都标着 “易错点”(比如 “相位平移是‘左加右减’,不是‘左减右加’”),还画了简单的示意图,比如用 “波浪线” 表示正弦函数,用 “三角形” 标注立体几何的辅助线画法。
“我们先从函数开始,” 陆拾把思维导图铺在茶几上,“你看,三角函数就像‘弹簧’,振幅是弹簧的‘粗细’,周期是弹簧的‘松紧’,相位平移就是把弹簧往左或往右挪……” 她没用课本上的生硬定义,而是把抽象的数学概念变成张晓雅能理解的日常事物,比如讲立体几何时,拿客厅的长方体茶几举例,“你看这个茶几,长、宽、高就是三条棱,求体积就是把这三个数乘起来,要是求某个面的面积,就用对应的两条棱相乘……”
张晓雅听得很认真,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遇到不懂的地方,也敢主动提问了。两个小时的补课很快结束,张晓雅居然自己解出了之前卡了很久的一道几何题,兴奋地说:“陆老师,我好像懂了!原来辅助线要这么画!”
张诚坐在旁边,看着闺女的变化,脸上的笑容藏不住:“陆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晚上就在这儿吃饭,我让你嫂子做了红烧肉。” 饭桌上,张诚频频给陆拾夹菜,话里话外都透着感激:“陆医生,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每周六都来,小雅要是能考上交大附中,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张主任客气了,” 陆拾放下筷子,语气诚恳,“我帮小雅补课,也是想感谢麻醉科平时对我们急诊手术的支持。您也知道,我们夜班急诊有时候很紧急,要是能麻烦麻醉科多配合,别让病人等太久,就比什么都强。”
张诚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放下酒杯,认真地说:“陆医生,你放心!以后你们神经外科的急诊手术,只要报我的名字,我保证优先安排麻醉,要是夜班人手不够,我亲自过来!” 这句话,正是陆拾想要的。
离开张诚家时,天色已经暗了。陆拾走在路灯下,从帆布包里拿出观察本,在 “人脉记录” 页写下:“张诚(麻醉科主任):核心需求 —— 女儿升学(数学辅导),已满足;资源交换 —— 急诊手术优先麻醉;状态 —— 可深度绑定。” 旁边画了个简单的思维导图符号,又画了个麻醉面罩,打了个勾。
接下来的一个月,陆拾每周六都去张诚家补课。张晓雅的数学成绩进步飞快,11 月期中考试,居然考了 85 分,在班里排名从二十多名升到第十名。张诚更高兴了,不仅每次都留陆拾吃饭,还特意给她带了家里腌的酱菜:“这是你嫂子自己腌的,配粥吃香,你值夜班的时候垫垫肚子。” 有次陆拾跟着刘凯值夜班,一台脑外伤手术需要紧急麻醉,她给张诚打了个电话,不到十分钟,麻醉科的医生就推着设备来了,比平时快了将近二十分钟。刘凯当时就愣了:“你什么时候跟张诚这么熟了?” 陆拾笑了笑,没解释,只是在观察本上补了句:“11 月 5 日,急诊麻醉响应时间缩短 20 分钟,张诚承诺生效。”
与此同时,陆拾对刘凯的 “掌控” 也在悄然加深。自从 7 月那次醉酒手术,刘凯对她的信任多了几分,但陆拾知道,这种信任需要 “细节” 来巩固。她跟着刘凯值夜班时,很快发现了他的规律:每周三晚上,他都会去医院附近的 “老酒馆” 喝酒,和几个老朋友聚到 11 点左右才回来,回来后就躺在医生休息室睡觉,不管急诊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科室里没人敢管,只有护士长偶尔会抱怨两句。
陆拾没阻止,反而成了刘凯的 “掩护者”。有次周三夜班,护士跑来问:“陆医生,刘主任呢?急诊来了个脑震荡病人,要签字开检查单。” 陆拾正在写病历,头也没抬:“刘主任在办公室写上周的手术总结,你先把病人送到观察室,我去给他说一声,马上来签字。” 她等护士走后,先去观察室给病人做了初步检查,写好病历,然后拿着单子去休息室找刘凯,他正趴在桌上睡觉,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带着酒气。陆拾没叫醒他,只是轻轻把他的手抬起来,按了手印,然后把病历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才去给病人开检查单。
11 月 18 日,周三晚上,天气格外冷。陆拾值夜班时,突然听见休息室传来 “呕吐” 的声音。她跑过去,看见刘凯趴在床边,吐得满地都是,脸色苍白,眼神浑浊 ,这次他喝多了,比平时醉得厉害。陆拾没喊护士,而是从护士站拿来拖把和消毒水,先把呕吐物清理干净,又去茶水间泡了杯醒酒茶(用红糖、姜片和陈皮煮的,是母亲教她的方子),端到刘凯面前:“刘老师,喝点茶醒醒酒,不然明天头疼。”
刘凯接过茶杯,手指碰到杯壁的温度,愣了一下。他看着陆拾额头上的汗,又看了看干净的地面,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科室里的人都知道他嗜酒,有人嘲笑,有人避之不及,却没人像陆拾这样,不指责、不抱怨,还默默帮他收拾烂摊子。“陆拾,” 他喝了口茶,声音有点沙哑,“以前跟着我的实习生,要么嫌我喝酒,要么怕担责任,只有你…… 只有你肯留在我身边。”
“刘老师,您技术好,跟着您能学到东西。” 陆拾递给他一张纸巾,语气平静。
刘凯放下茶杯,看着她,突然认真地说:“下个月有台重要的手术,是个硬膜下血肿合并脑挫伤的病人,情况有点复杂,我跟张主任打过招呼了,让他亲自麻醉。到时候,我带你当第一助手,让你主刀清除血肿,我来把关。这是你应得的。”
陆拾心里一紧,这是刘凯第一次承诺让她 “主刀”,而不是单纯的 “递器械”。
“谢谢刘老师,我一定好好准备。” 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情绪。
12 月 3 日,周六下午,急诊室送来一个 35 岁的建筑工人,从三层脚手架摔下来,CT 显示 “右侧硬膜下血肿(出血量 40ml)合并脑挫伤”,颅内压已经升到 250mmH?O,必须立刻手术。刘凯接到电话时,正在家里休息,他立刻赶回医院,找到陆拾:“这台手术,你当第一助手,负责清除血肿,我来处理脑挫伤的部分,张诚已经在路上了,他亲自麻醉。”
手术在下午 5 点开始。麻醉室里,张诚正在给病人做气管插管,看见陆拾,笑着点了点头:“陆医生,别紧张,我给你把麻醉深度控稳,你放心做手术。” 陆拾穿着手术服,站在刘凯旁边,手里握着手术刀,指尖却没有发抖,这是她第一次在 “复杂手术” 中负责核心步骤,她早就把硬膜下血肿清除术的步骤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头皮切开、颅骨钻孔、骨瓣移除、血肿清除、止血、关颅,每个步骤的要点都记在观察本上,甚至包括 “清除血肿时要从边缘向中心,避免损伤脑皮层血管” 这样的细节。
“头皮切开,注意避开颞浅动脉。” 刘凯的声音在手术室内响起,带着平时没有的严肃。陆拾按照他的指令,握着手术刀,精准地划开病人的头皮,出血很少 ,这是她在数台急诊小手术中练出来的手感。张诚在旁边监测着生命体征:“血压 120/80,心率 85,麻醉深度合适,可以继续。”
颅骨钻孔时,陆拾的动作很稳,电钻的声音在手术室内回荡,她盯着钻头的深度,每进 1mm 就停顿一下,直到钻透颅骨 。这是刘凯教她的 “慢工出细活”,避免钻头损伤脑实质。骨瓣移除后,暗红色的血肿立刻暴露出来,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吸引器递给我。” 陆拾伸出手,护士立刻把吸引器递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吸除血肿,动作轻柔,像在剥离一层薄纸,避免碰伤周围的脑皮层。
手术进行到一半,病人的血压突然下降到 90/60。张诚立刻调整麻醉用药:“是血肿清除后血管扩张导致的,我给点升压药,陆医生你先停一下,等血压稳定。” 不到两分钟,病人的血压就回升到 110/70。“可以继续了。” 张诚的声音很稳,陆拾心里松了口气 ,要是没有张诚的及时处理,病人可能会出现休克,这次 “人情铺垫” 果然没白费。
晚上 8 点,手术顺利结束。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成时,陆拾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刘凯看着她,点了点头:“做得不错,血肿清除得很干净,止血也彻底。” 张诚也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陆医生,以后有复杂手术,随时找我,我给你保驾护航。”
走出手术室,走廊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应立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件外套,看见陆拾,笑着走过来:“手术很成功吧?我听护士说了,你这次主刀清除血肿。” 他把外套递给她,“晚上冷,穿上别着凉。”
陆拾接过外套,指尖碰到他的手,有点暖。“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你值夜班。” 她问。
“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应立的眼神很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陆拾,你…… 跟张主任和刘老师的关系,好像比以前近多了。”
陆拾心里一动,知道应立看出了她的 “算计”,帮张诚女儿补课、给刘凯打掩护,这些都不是单纯的 “好心”,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应立,”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坦诚,“在医院里,光有技术不够,没有麻醉科的配合,没有带教老师的信任,我连手术台都上不去。我做这些,只是想多一点机会,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因为没背景,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应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难处,只是…… 有时候觉得,你好像活得太累了。” 他没再追问,只是说,“以后要是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你,比如整理手术数据,或者值夜班时帮你盯病房,不用总自己扛着。”
陆拾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点酸。在她充满算计和规则的医院里,里,应立的温和像一束光,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松动。“谢谢你,应立。” 她轻声说。
12 月 25 日,圣诞节。科室里的年轻医生都在讨论晚上去哪里聚餐,陆拾却收到了张诚的消息:张晓雅的数学模拟考又进步了,考了 92 分,交大附中的老师说她 “很有希望”。张诚特意给她带了一盒巧克力:“陆医生,这是我去国外开会带回来的,你尝尝,小雅让我谢谢你。” 刘凯也找她谈话,说下个月科室要申报 “急诊颅脑损伤诊疗规范” 的课题,想让她当课题组成员,负责收集手术数据,这意味着,她的名字可以出现在课题成果里,对以后评职称很有帮助。
陆拾坐在医生办公室,看着桌上的巧克力和课题申报书,又翻开观察本。窗外的梧桐叶已经落尽,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夜空,她在三胜医院的路,才刚刚开始。
晚上值夜班时,应立又来陪她。两人坐在护士站,喝着热咖啡,聊着科室里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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