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川理了理衣领,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出了这座阴森森的牢房。
显然萧四来的时候和这里的狱卒打了招呼,狱卒们变得客气了不少,纷纷出来一口一个六皇子地为他引路。萧靖川仗着自己现在的人设是个傻子,看都没看他们,只顾着自己一路往前走。
当然,路过某几位狱卒自己给自己开的小灶时,顺路把唯几的肉包子全都拿走了,一个都没留。
萧靖川两三口把包子全咽了下去,心道做的根本没有君右丞好吃。
虽然他们四个里出身最“正统”的人就是出自名门望族的君右丞,但是做饭最好吃的人也依旧是君右丞。
萧靖川啧啧两声,漂离的思绪被周围狱卒的奉承拉了回来,重新摆出一副傻呵呵的笑脸。
“六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走好啊!”
宫里的太监已经停在外面,准备好了回宫的车撵,萧靖川没说话,也没搭理身后那些人追着的叫喊。保持着笑脸钻进了马车里,然后揉了揉自己的嘴角。
一直笑着真累啊。
萧靖川心想,也不知道君右丞是怎么做到的。
金陵城,陈府。
下车的客人戴着斗笠,垂下来的长纱遮住了他的容颜鬓发,陈府前的小厮去扶他,却惊愕地发现……
对方的身上,传来了浓烈的血腥味。
小厮瞪大了眼睛,手指颤抖的厉害,差点摔在这位神秘的客人面前,还是客人反应快,伸手捞了他一把,要不然他就真的要摔倒去亲吻大地了。
“没事吧?”
客人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润如泉水滑过,但是小厮却抖的更厉害了。
因为这一扶,让他看清了客人的衣着,那身红衣根本不是原本的颜色——这位客人身上的衣服完全是被血染红的!
血……全都是血,这么大的出血量……
小厮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君右丞:……?陈府的下马威?挑衅我?
他大脑刚开始思索,就见那小厮身后的两个同伴连忙冲上前来把他拖到了后面,一边抱歉一边鞠躬,看起来应该不是冲他来的。
君右丞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还一身都是血,好像怪不到人家头上。
“君公子,请吧,换身衣服后,我家大人在内院等您。”
君右丞没有拒绝,其实在诏狱的时候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当他来到小厮指引的内院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在等。
陈府的院落很有苏州园林的特色,移步异景,种植了许多漂亮的杏花,红白相间,非常漂亮。
这座小院子被杏花半包着,出口和入口都是一座月亮门,雕造着精致的麦穗。
院子中间曲水前的观水亭中,穿着常服的中年人正坐在那里,自顾自地斟酒。
“哎呀,是右丞啊,快来吧,快坐快坐,就当这里是你自己的家就好,不要见外啊。”
他听到了君右丞的脚步声,回头笑着招呼君右丞过来。
君右丞没有动。
对方的腰上还挂着京仓的调粮令牌,而在现在的南乾能拿到京仓调粮令的只有一个人。
户部尚书陈粟,吏部尚书君和同年登科的进士,又同期为官,确实能对“君右丞”说这样的话。
君右丞其实很意外,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派出了如此重量级的人物来谈判,谁家好人上来出牌就出王炸的?
看来太子党比他想象的还要着急。
也是,大皇子明明是太子,但是母亲在玉门之乱后的乱局中卷入战乱早逝,随着三皇子在朝中大放异彩,一连提出数次新政还被采纳,云起帝的态度也变得逐渐暧昧起来,数次在太子与三皇子中选择了支持三皇子的意见,他们确实不可能继续坐下去了。
既然如此,这项目就好谈了。
君右丞心想。
“右丞?怎么了?还不过来吗?”
陈粟还是一副温和长辈的样子,担忧地看向君右丞,好像他真的将君右丞当作自己老友的遗孤来关心一样。
如果现在的这具身体里是原来的那位君右丞的话,可能还会被这位经常往来的世叔骗到,可惜君右丞早就过了会被这种拙劣的演技欺骗的年龄。
陈粟明明就连那温和的笑意都懒得浸入眼底。戏也演的太粗糙了。
于是君右丞上前几步,在陈粟面前站定,然后低头作揖。
“世叔——!”
他声音凄厉嘶哑。
“侄父冤屈啊!求世叔解惑,指出明路,右丞必肝脑涂地,以报此恩!”
君右丞的声音不大,不是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地喊出来的,但是那几个字依旧字字萃尽心血。
这番话也不全是演戏,君家家风极严,君和更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典范,在“君右丞”的记忆中,其父一直是为民请命的清官,两袖清风,就连府邸的面积都只是同职位陈府的几十分之一,每逢休沐还亲自熬粥分给流民。
数十年如一日,从未断绝。
这样的清臣因为莫须有的贪污罪名死在大殿之上,君右丞难免有些……物伤其类。
更何况君和某种意义上也是他的后人。
陈粟看到君右丞如此主动有些惊讶,他本来以为这个虽然名字和开国丞相相似,但是实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世侄还需要他再激励激励才能站起来为父报仇,没想到这次如此有骨气。
看来他低谷了仇恨的动力,不过……是好事啊。
陈粟的眼底闪过算计。
既然君右丞先开了口,那就皆大欢喜。
陈粟的眼睛里挤出两滴不知道真假的泪水,他上前几步,扶起君右丞,目光落在外面的曲水:“贤侄啊,大庆十二年杏花宴,我与你父亲同折金桂,共饮曲江——那时候你还在牙牙学语。这世上若论君和兄‘竹风梅骨’,除我陈粟,谁敢称知字?”
他这番话说的很恳切:“朝中局势你应也清楚,三皇子嚣张跋扈,到现在居然连君和兄都不放过,可惜他羽翼渐丰,就连东宫那位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如今朝廷局势已成三皇子和太子分庭抗礼之势,而陈粟其人又是坚定的太子党派,这在整个南乾都不算是什么秘密。
君右丞却只是用那双亮的吓人的眼睛望着他:“如能为父亲翻案,右丞愿做万万事。”
快点结束这些没用的流程吧,君右丞想,他还着急去捞陛下呢,也不知道陛下在牢里吃不吃的饱饭,诏狱应该不至于饿死人吧?
……呃,至少他管理的诏狱下应该不会,但现在的这个就不好说了。
陈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将手拍在了君右丞的肩头,只觉得这位世侄今日甚合心意:“好!不愧是君兄之子,有君家的风骨。但三皇子殿下根基深厚,无缝不入,还须从长计议。”
君右丞乖巧地低头:“世侄到底愚昧,还请世叔指点迷津。”
陈粟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树大根深,水能破之,只要水出了问题,树也活不了多久”
君右丞深思起来,水……他记得君和的罪名,就是因为黑龙卫从贪污粮草的江南巡抚——君家门生徐琅那里搜到了大量信件证据。
陈粟笑着看向君右丞:“世侄啊,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君家老小三十多口人的清誉性命,现在可都在你的肩膀上了。”
除了君和和抄家当日被黑龙卫直接杀死的君家家眷,君府还有三十余人现在还关在诏狱里等候发落。陈粟这句话不仅是提醒,也是警告。
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那三十多号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被任何势力随意地杀死。
君右丞垂眸:“世侄清楚,单凭差遣。”
只要能到萧靖川身边,他忍了,不过……
敢威胁我……老登你等着吧!
金陵城,乾宫。
萧靖川昂首挺胸地回了乾宫,并且敬业到完全没有ooc,他脸上的傻笑越来越灿烂,不像是在扮演,倒像是真情流露。
六皇子所在的宫殿很偏,位于金陵新乾宫的西南角,距离御膳房很近,但也还有一段距离,新乾宫基本上一比一按照旧乾都未央宫修建,朱红的檐角交错,熟悉的街道让萧靖川甚至感觉恍如隔世。
在走到一座壮阔宫墙旁时,他抬头,看到了只属于天子的辉煌仪仗。
云起帝处理完了政务,离开了云行殿,带着一袭人浩浩荡荡的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眼看就要经过他们面前所在的大道,身边给萧靖川指路的小太监连忙慌张地拉着萧靖川退到一旁垂首行礼。
当然,是六皇子行礼,他跪着。
萧靖川磨牙切齿,这个便宜爹孙子差点把点翠给炼了,居然还嚣张的招摇过市,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现在把云起帝杀了也没法政变,没有任何意义,只能顺着小太监的力道靠在一边,安静地不说话。
坐在轿撵上的云起帝却猛地抬头,感觉到了一丝若隐若现的诡异杀意。
……?难道是有刺客?
可自从乾太祖在正兴十三年遇刺后,整个乾宫的防守严了不止十分,又有暗处黑龙卫暗卫加护,谁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君主?
云起帝眯了眯眼睛,余光却看到了垂首站在路旁的萧川。
少年一头微卷的黑发一半扎为一个利索的发髻,由银色的精致谛听纹发冠固定,一半自由散下。眉目俊朗英姿,一身白色织金圆领袍,相当干练。
可惜了……
这副好相貌偏偏是他刚刚从诏狱里放出来的六皇子。
哎呦,居然还活着呢。
云起帝有些意外,他的目光掠过这懵懂的傻儿子,一丝怜悯与不耐同时掠过心头。
这宫闱倾轧中,当一个傻子或许反倒是一种福气。
也许是因为愧疚和怜悯,云起帝的目光多在六皇子的身上停了几秒,这一停,就停出来了异常。
因为六皇子猛地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向了云起帝。
他的眼睛是非常锋利的银灰色,阳光的余晖正正落在那双眼睛里,像是把瞳孔点成了太阳,哪怕浸染了阳光,那双平日只余痴傻与空洞的眸子,此刻竟依旧深不见底,仿佛千年古井,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审视。
高高在上的,神佛般的审视。
寒气,由内而生的寒气从云起帝的脊背中生起,但是下一秒,那双眼睛却恢复了痴傻。
“蝴蝶,嘿嘿嘿,吃蝴蝶……好吃。”
六皇子傻笑着抬起手,指向一只翩然飞过宫墙的纯白蝴蝶。
云起帝:……果然是朕的错觉,这傻子还是那个傻子。
最近流感挺严重的,作者不幸中招了,小天使们也要保重身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对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