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切的始作俑者萧靖川傻笑着,甚至开始思考自己为了真实性要不要再牺牲一下流点口水。
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照骨镜默默开口:【不,你不想——求你了,一会儿云起帝就来了!】
即使它只是个镜子,它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萧靖川闭上了嘴:那还是算了吧,这个爹孙子不值当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殿门外传来一声清晰的击掌,随即是沉稳的脚步声。
“好,好一幅兄友弟恭的场面。”
云起帝萧泉负手踱步而入,玄色常服上暗绣的龙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他目光淡淡扫过僵立的太子和三皇子,最后落在正扯着两位兄长衣袍的萧靖川身上,唇角竟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他在路上刚遇到这个傻子,这傻子就一路追了过来?
未免也太巧了吧?
太子与三皇子吓了一跳,慌忙直身行礼,异口同声:“儿臣参见父皇!”
云起帝倒也没追究为什么萧靖川出现在这里,因为那不重要。
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指尖轻敲桌面:“朕在外面听了片刻,热闹得很。怎么,讨论了这半日,可有个结果了?江南的烂摊子,谁去收拾?”
四下寂静。
“儿臣无能,尚未……”太子急于辩解。
“江南巡抚人选,儿臣等还在商讨……”三皇子也试图搪塞。
两人喉头一哽,正欲将早已准备好的推诿之词再度搬出,准备再扯一堆什么“还需详查”,什么“兹事体大”的咕噜话应付过去。
不料,那扯着两人衣袍的六皇子却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眼底闪过一次不易察觉的玩味。
照骨镜开始给两个皇子扶额了,一般萧靖川摆出这副样子,那就意味着他又要开始作妖了。
而且一作就是要作个大的。
萧靖川两眼一瞪,大声道:“父皇!哥哥们要去做江南巡抚了吗?”
太子:!!!
三皇子:???
两个一言一行都能在朝堂上引起暗涌风波的皇子吓得浑身抖了抖。
我靠,老六啊!
他们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这个混蛋要来害他们!
萧靖川还在输出:“江南好好玩!我经常听宫里的太监嬷嬷们说起,那里的山是绿的水是蓝的——糕点也好吃!”
他声音清亮,带着不谙世事的兴奋,在这满是算计,人均一百八十个心眼子的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坐在主位上的云起帝闻言愣了愣,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朗声大笑起来,笑声在殿梁间回荡,让太子和三皇子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还笑呢老登,再笑一会儿这家伙就追蝴蝶追到你的丹殿里去了,说不定一把火烧了你的万古长青宫!
两个被无视的人在后面咬牙切齿。
笑罢,云起帝屈尊勾了勾手,示意萧靖川过来。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六皇子,顺着他的话问:“你的哥哥们不去做,而是选人去做。老六,那依你看来,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啊?”
萧靖川就等着这句话呢!
他立刻松开两位兄长的衣袍,像只邀功的小狗般蹦到云起帝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是毫不掩饰,近乎天真的得意:
“我觉得我最合适哦!”
照骨镜发出了无声的尖叫:【陛下!潜龙在渊啊!您这不就暴露了吗?!云起帝再傻也知道你不对劲了!】
【没事,朕本来也懒得继续演他的好儿子。朕可是祖宗!凭什么当儿子!】
萧靖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得更加烂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去!父皇让我去!江南的糕点……我去了,就能天天吃最新鲜的啦!只要能吃到糕点,我就能把那些海匪当泥巴捏!”
他这番豪言壮语一出,太子和三皇子都惊呆了,连之前的惊惧和愤怒都暂时被这荒谬感冲淡。
让一个傻子去当巡抚?接过现在这个满朝文武都没人敢碰的烂摊子?
云起帝的目光在六皇子那张貌似纯真无邪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他好像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端详这个被他扔在东西五所之后就没再管过的孩子。
说实话,老六长得很不错,就是眼睛有点特殊,是银灰色的,瞳孔还泛着淡淡的金色,再加上人是个傻子,所以之前他一直都很不待见这孩子。
云起帝想起之前在宫道上相会时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异常。
还有,方才他隐在殿外,分明看见这孩子是如何如黄犬般敏捷地从窗口翻入,那身法绝非痴傻之人能有。
此刻这番看似疯癫的言论,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
是装了这么多年傻子,还是近日因为天幕的出现……突然恢复了神智?
云起帝自然而然地将六皇子的异常和最近突然出现的那个奇怪的天幕联系在了一起。
如果真是因为天幕,莫非……乾武帝并非老三和太子其中之一,而是……另有其人?
那可真是天助于他,他终于不用再去翻那些乱七八糟的宗室族谱找乾武帝了。
殿内静得能听见照明的油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终于,云起帝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江南巡抚,关系重大,岂是儿戏。”
他话虽如此,目光却并未从萧靖川身上移开,仿佛在审视一件极其有趣的器物。
太子和三皇子刚松了半口气。
却听云起帝又道:“不过……六皇子有此志气,倒也不易。”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两位皇子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萧靖川瞬间殷切地看向这个便宜爹孙子,眼睛里写满了:我好可怜啊!这一辈子都爹不疼娘不爱的——现在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为什么都不能满足我?——快满足我啊!
没人能忍受萧靖川的狗狗眼攻击,心硬如铁的君右丞都做不到,云起帝就更做不到了,萧泉不自然地撇开了眼睛,咳嗽两声。
“你傻了这么多年,也就聪明了这么一次,朕当然要完成你的心愿了。”
云起帝落下两个字:“准了。”
于是三皇子和太子快要打起来的难题,就这样轻飘飘地被交给了一个傻子。
“父皇——”
怎么可能让一个傻子去当巡抚接过现在这个满朝文武都没人敢碰的烂摊子?!
两个人也顾不得什么夺嫡之争不夺嫡之争了,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想要劝谏,却同时停下了脚步。
让一个傻子……去接过这个满朝文武无人敢碰的烂摊子……
唉?!
云起帝只是淡漠地看了那两人一眼。
像是在看两个厚黑学不及格的傻子。
现在江南已经变成了一笔烂账,兵部无人可用,兵部尚书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拆成八半,以等差数列的形式在长江天堑头按到长江天堑尾,防备着包括但不限于后蜀,朔,和北乾的敌对割据政权。
至于江南被“养”出来的海匪,就更无暇顾及了。
各方势力都不愿意来接这个烂摊子,染一身污垢的同时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他们只会继续推诿扯皮下去,即使云起帝一直催,三皇子和太子也很难拿出一个当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既然如此,那不如妥协后平衡。
选择一个傻子去兼职现在的江南巡抚,简直是最好的挡箭牌,至少如果结果是坏的,那锅就有人背了。
而且各方势力都可以随意地在这位傻子六皇子的下属安排自己的人,不怕在江南这里捞不到好处。
【明明还没出发,但是我现在感觉自己身上已经背上了厚重的黑锅,哈哈哈。】
萧靖川在心里叹了口气,将这背后的原因解释给照骨镜听。
照骨镜瞪大了眼睛:你们朝堂的人心可真黑啊!
【不过没关系。】萧靖川向来会安抚下属,他一边表面上高兴的欢呼,谢主隆恩,一边在心里道:放龙入水,等到了江南……会发生什么,那可就由不得云起帝了。
要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拉队伍,一向是他最擅长的事。
另一边,金陵城,兵部尚书郑府。
大红喜绸缠满了府宅的每一道梁柱,喧闹的锣鼓声震得人耳膜发麻。
正堂之上,宾客们脸上堆着或好奇或同情或戏谑的复杂笑容,目光都聚焦在这一场荒谬绝伦的婚礼上。
主要是婚礼双方太特殊了——英烈之后,因父母护驾有功被云起帝特赐上朝特权的顾小校尉,以及镇守长江天堑的兵部尚书家中独子郑望。
两个八杆子也打不到的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发疯的云起帝给乱牵红线牵到了一起,磕话本cp拉郎也没有这么拉的。
更何况……现在的顾小校尉的身体里,还是来自百年前的大乾开国大将军顾月。
红绸漫卷的喜堂之上,顾月一身刺目的大红婚服,颀长身躯僵立如松。
鎏金杯在他指节泛白的掌心几乎要被捏出裂痕,满堂宾客的喧闹贺喜声浪,于他耳中比不过沙场之上的金戈交鸣。
他还是更喜欢在北蛮那边吃沙子。
顾月心想,哎呀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大乾初立不易大动干戈,没想到百年后会在这里被回旋镖捅穿。
早知道当年死也要追过瀚海,追死烈日汗的祖宗,如果烈日汗不存在,那么云起帝就不会成为皇帝,至少也不会犯疯病,如果云起帝不会成为皇帝,他也不用在这里和一个陌生人结婚。
还是男的。
准备拜堂的顾月只想去死。
就在这当口,身侧传来“咔嚓咔嚓”的细微脆响。
顾月眼风冷冷扫去,只见穿着国师府丹侍袍的少女正毫无形象地倚在朱漆柱旁,指尖灵巧地剥着瓜子,袖口还沾着几点瓜子壳碎屑没抖下去。
“采访你一下,”那顶着百年前同一张脸的老友点翠显然已经靠她的巫术轻而易举地混进了国师府,甚至品阶还不低,要不然也来不了顾月的婚礼。
点翠将一撮瓜子仁抛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道,乌溜溜的眼珠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兴味:“一会儿就拜堂了,和那么一位…嗯,孔武有力又心灵手巧的公子哥儿共结连理,有什么感触吗?”
兵部尚书家大公子郑望虽然是个武将,但可是有名的苏绣绣手。
顾月的情绪倒是比点翠想象的稳定,他只是叹息:“我只恨陛下江山所托非人,当时没能将北蛮斩草除根。”
点翠被感动了,顾月居然还在自责,她后退几步:“你还是那么爱陛下,但是心里揣着陛下和别人拜堂不好吧?礼官怎么这么快来了?那我就下去了,不打扰你们拜堂。”
她话音未落,只听礼官高唱:“新人——至!”
鼓乐声陡然激昂,宾客的喧哗更甚。
顾月循声望去,只见他那未来的“新郎官”,兵部尚书家大公子,正被簇拥着迈过门槛。
果然如传闻所言,那公子身形高大健硕,一身大红喜服被肌肉撑得鼓胀,行走间虎虎生风。
就是脸色不太好看,显然也尴尬的很。
“顾兄。”
郑望先苦笑着开了口,抬手作揖。
“郑兄。”
顾月也同样回礼。
“一拜天地——”
礼官拖长了调子的唱喏响起。
“二拜高堂——”
兵部尚书还在前线,于是两个人尴尬地对着空椅子低头叩首。
“三对拜——”
郑府里种满了桃花,此刻桃花红绸相映,点翠看着顾月和郑望两个人在桃花和红绸中直不愣登地跪下,总觉得这画面有点眼熟。
她很快想了起来。
点翠:我靠!桃,桃园二结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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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厚黑学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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