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明净的镜片，苏羽逍敏锐地捕捉到宋知阖的眸底有一闪而过的惊讶。
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来看，他显然是欣喜多于讶异，这让苏羽逍稍微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好像……还挺喜欢的？
苏羽逍低下头，轻轻拉过宋知阖的手，把手链给他戴上。
他动作十分小心，神情专注，就像婚礼现场的一位新人在给他的伴侣戴上婚戒。
这种幼稚手链戴在苏羽逍手上还挺合适的，他本来就喜欢这种有点浮夸却风格特别的手工饰品。但是戴在一本正经的宋知阖手上，就显得奇怪而格格不入，像森林里一匹冷漠的野狼头顶戴上了草莓发夹，还被人当成小狗抱着顺毛。
苏羽逍摸摸鼻子，故作轻松地撒了一个很轻易就能被拆穿的小谎：“本来想送给班里学生的，但他们年纪太小，戴饰品容易不安全。做都做好了，就送给你吧。”
宋知阖低眼看着那一串手链，小心地在上面摸了一下。
珠子的触感冰凉冷硬，他却感到一阵欣喜。
指腹轻抚着手链，他抬起脸，神色真挚地对苏羽逍说：“谢谢，我很喜欢。”
苏羽逍深吸一口气，纠结地用手指捏皱自己的衣摆。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把深藏在心中已久的话趁现在说出口。
“我……其实我……”
宋知阖垂下手，抬眼安静地看着他。
苏羽逍被他毫无掩饰的目光盯得一阵耳热。
他闭了闭眼，干笑两声，然后生硬地转话题道：“其实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了，下周的机票已经买好了。”
苏羽逍说完，偷偷瞥了宋知阖一眼。
只见那人俊秀的眉眼忽而凝固一瞬，也不知道是不是苏羽逍的错觉，他看起来很落寞，然而除此之外，还蕴含着一层更深的情绪，苏羽逍没有琢磨出来。
苏羽逍轻咬着下唇，兀自纠结了一会儿，突然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宋知阖，试探着，像是突发奇想地问道：“那你……你会舍不得我吗？”
出乎意料的是，宋知阖几乎没有犹豫，很快地坚定回道：“会。”
周围的夜色漆黑、寒凉，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远处的树梢上偶尔传来小鸟拍打羽毛的声音。
或许是吹来的风太冷，虽然这时已经很晚了，可苏羽逍半点不觉得困乏，整个人反而是前所未有的精神，大脑无比清醒。
他抿了抿唇，有些局促地轻笑一声，旋即目光却变得分外认真。
“真的吗？那你……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舍不得我？”
他说完，漂亮眼睛直直看着宋知阖，目光炙热，好像在等待着他听完他的问题后，能说出一个最真实最贴近内心的答案。
宋知阖垂眸，刚想开口，却被苏羽逍出声打断。
“是不是因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变成了一种自言自语般的小声呢喃，“是不是因为……你、你其实有点喜欢我啊？”
他的内心很矛盾，既想让宋知阖听到，又不敢让他真的听清。虽然刻意含糊了几个字音，但每个字落入宋知阖耳中却是十分清晰，像一串带有温度的音符，在他的心口不停跃动。
苏羽逍屏住呼吸，快速地瞥了愣在一边的宋知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本是掩饰性的动作，却不小心暴露了瞬间通红的耳尖。
过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应声，他小心翼翼地抬眼，一字一顿，再次缓慢问道：“宋知阖，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宋知阖笑了笑，语气很平静：“我喜欢你。”
苏羽逍看他反应不对，有些急切地说：“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是谈、谈恋爱的那种。”
在苏羽逍的体感里，身边的宋知阖好像沉默了特别久，久到他的心脏从一开始的疯狂乱跳，到后来的逐渐平静，原先的期待与激动慢慢被心头汹涌袭来的不安与焦虑替代。
因为太过紧张，手心都在发凉。
他回想起之前相处中的种种小细节，那些近距离的触碰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对视。
虽然宋知阖性格温柔，作为医生又十分善良热心，但一个人对待自己喜欢的人，跟对别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况且宋知阖也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中央空调，他明明很有原则，接人待物礼貌而知守分寸，从来不会做那些让人误会的事。
苏羽逍觉得宋知阖应该是喜欢他的，但是此时此刻，在他已经话挑得那么明的情况下，那人却什么都没说，保持了长达近一分钟的沉默，让苏羽逍在心里止不住地乱想。
这长时间的空白对急性子的苏羽逍来说实在难以忍受。他垂下眼，暗自紧紧攥拳，指尖发白，圆润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苏羽逍向来不是那么胆小而容易退缩的人，况且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也没必要再自欺欺人了。
几乎是片刻之间，他便做好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于是他不再等宋知阖给他一个确切的回答，而是轻轻闭上眼睛，鼓起勇气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步。
接着，他把细长白皙的双手撑在宋知阖的肩膀上，些微地仰起下巴，晃悠悠地踮脚，努力想要去亲吻对面男人的嘴唇。
他以前从来没有亲过人，这是人生中第一次。
他的心就像一颗深埋在海底的珍珠，突然被人从海底挖出来高高扔向了天空，充满了害怕被拒绝的不安全感。
仿佛下一刻就要无限坠落，摔个支离破碎。
恋爱白痴苏羽逍忍不住偷偷在心里幻想宋知阖的反应。
宋知阖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抱住他，低下头，一手揽住他的后腰，一手轻捧他的脸颊，送给他一个真挚而漫长的吻。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睫毛轻颤，强压住混乱的心跳，像只呆呆的，只知道往前进的小动物一样慢慢往宋知阖身前凑。
可是即将碰触到的那一秒，他却碰了个空。
宋知阖偏过了头，并没有抱他，也没有亲他，只是抬手扶住了莽莽撞撞快要摔倒的他，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在游刃有余的一臂之隔。
苏羽逍睁开眼，大脑立时一片空白。
眨眼的那一瞬间，宋知阖从苏羽逍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失落，还有一些不知所措。
宋知阖不敢看苏羽逍的眼睛，刻意地转过头去。
在仿佛镀了一层霜的月光下，他往日俊逸的侧脸此时显得如此冰冷，像一把刺刀，活生生剜碎了苏羽逍炽热的心脏。
他的声音不重，字字句句仿佛冰锥落下：“对不起，我，我不可以……”
苏羽逍心头一酸，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他此刻不想听到宋知阖道歉，无论是因为什么。
“对不起？”
苏羽逍抬起脸看着宋知阖，双眼间隐约可见朦胧的泪光，就像倒映在湖面的碎光，荡起一圈圈楚楚可怜的涟漪。
清亮的嗓音逐渐染上委屈的哭腔：“为什么不想亲我？你难道不喜欢我吗？宋知阖，你就这么讨厌我？”
由于苏羽逍情绪太激动，差点要从横梁上摔下去，宋知阖赶紧过去扶住他，却被他一把甩开手。
“我、我知道了。”苏羽逍抬起手背抹了把眼泪，声音里十分委屈，“你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说着，就伤心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想要爬下屋顶。
他的膝盖好痛，心也好痛，迎面无情的冷风一吹，整个人像被脱光衣服扔进了雪地里。
照他这跌跌绊绊的走路姿势，肯定没几步就要摔下楼，给正在屋里睡觉的宋家祖孙表演个高空坠人。
但是他就是不愿意让宋知阖帮忙。他人生中第一次跟人表白，就被这样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心情很差。
没想到鼓起勇气表白后，坠入的不是爱河，而是谷底。
好狼狈。
屋顶上的瓦片有几块比较疏松，苏羽逍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心情中，根本没注意，脚一滑，身体猛然向后仰倒。
宋知阖拧了拧眉，迅速过去搀住他，被他再次用力地甩开后，就不由分说地把他整个人扛起来。
不仅告白被拒了，现在还要人家把自己扛下去，跟扛一袋面粉袋子似的。苏羽逍觉得特别丢人，大少爷的面子简直被踩地里了。
他吸了吸鼻子，情急之下用拳头捶了好几下宋知阖的肩头：“你、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
有些时候，话语就像水池里的水，一旦开了闸，就再也无法控制住了。
反正宋知阖也不理他，苏羽逍就生气地捶他肩膀，碎碎叨叨地说：“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既然不喜欢我，你之前干嘛对我这么好？”
“你快放开我，你都不喜欢我，都不愿意亲我，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其实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宋知阖没有做任何错事，宋知阖只是不喜欢他。
但是清楚归清楚，嘴瘾还是要过一把的。毕竟这是苏大少爷人生中第一次怀疑自己的人格魅力，可以说十分不爽。
宋知阖扛着他小心爬楼梯的时候，苏羽逍就在他耳边一直不停地碎碎念：“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宋知阖很久都没有回应，直到苏羽逍被冷风呛住，猛然咳嗽的时候，才听他轻声道：“怪我。对不起。”
听到他真的承认了自己根本莫须有的错误，娇气的苏羽逍反而不说话了。
他叹了口气，疲惫地垂下了头。
半晌，用一种几不可察的声音说：“宋知阖，你为什么这么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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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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