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通零和钱穹手里还举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针管和机械手铠，惊讶得发不出声音。
突然的屠杀，让谭溯星也愣了很久，但他很快调整了心态：他们被困在黑四级灾厄领域内，这种情况下，容不得任何意外。
直接杀了一个很可能是叛徒的员工，离开灾厄源后，声称他死于意外，既不会打草惊蛇，也能铲除隐患。这样的做法反而是最理智的。
但厉剑成没想这么多，他只觉得谭溯星比灾厄源还危险，他迅速且安静地平移，和谭溯星保持一个不太熟的距离。
“走吧，该解决灾厄源了。”禄狄默从容淡定，仿佛刚才突然杀人的不是他自己。
其他员工不敢吭声，安静地跟在禄狄默身后。
这个房间，还是禄全归身死的房间，但没有投影，也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梦境间隙。”郁通零说。
梦境系领域是不断变化的迷宫，不同的人，拉开同一扇门，同时跨过门槛，会到达不同的空间，谭溯星、禄狄默等五人，几乎不可能同时在一起。
但每一层梦境，都有一处【梦境间隙】，这里不会变幻，只是会随着梦境层数加深，逐渐变得“诡异”。
进入梦境系领域，要么等领域自然消散（【黑IV级】灾厄领域可持续24小时以上），要么进入深层梦境，找到灾厄源，强行离开。
员工们肯定等不了24小时，他们要尽快深入梦境，否则，等叠楼区的居民异化为污染物，情况会更加严峻。
“我们接下来会进入第一层梦境，”厉剑成深吸一口气，“尽量找到梦境间隙，会面后再进入下一层梦境。”
每层梦境都能会面一次，当然是最理想的情况。但在黑四级灾厄源里，他们再拉开一扇门，很可能直接进入第二层梦境，没有和队友见面的机会。
也就是说，队友们无法知道其他队友是死是活。这种担忧和焦虑，也是对异能者造成精神污染的方式。
郁通零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手：“我们走吧。”
她推开门，率先离开，钱穹紧随其后。
谭溯星刚想跟过去，禄狄默忽地攥住他的手腕。
“你在这里等着，不准深入梦境。”禄狄默说，“反复背诵一句话，保持清醒。”
谭溯星无奈：“好的，老板。”
禄狄默面色阴森地盯着他：“等我进入第一层梦境，你还是会违背我的命令，深入梦境。”
“属下可没这么说。”谭溯星说，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又不是对灾厄源毫无办法的普通人，他也是异能者，哪有什么也不做等待救援的道理？
“你跟我一起进去。”禄狄默握着谭溯星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拽了一下。
谭溯星心想：别说手拉手了，就算我们紧紧抱在一起，穿过这扇门，也会进入不同空间，谁先谁后、还是同时跨过这扇门，能有什么区别？
老板的一条胳膊揽着谭溯星的肩膀，用力之大，让谭溯星怀疑，还没等他穿过这扇门，他会先被老板勒死。
禄狄默低下头，在谭溯星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语气很温柔，温柔得……让谭溯星不想信这是禄狄默能说出来的话，他甚至认为自己幻听了。
下一秒，他穿过这扇门，死死揽着他肩膀的力量消失，谭溯星眼前，是他在完美世界公司总部的办公室。
谭溯星站在办公桌旁边，桌面上，是骆司源来访前他准备的材料。
材料上写着：骆源司于3060年建立昙花岭容收所、该收容所致力于收容可能现出在城市内部的灾源厄，保护市城的和平……十后年的今天，昙岭花收容所在护维城市和平方面出做卓越贡献。
谭溯星注意到，材料上的文字顺序都是乱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蓝芯木”推门进来。
作为对外交涉部的出色员工，蓝芯木的形象当然很好，儒雅俊逸、谈吐得体，永远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只不过，这一位“蓝芯木”没有五官，他的脸上是模糊的一团。
“谭秘，情况怎样？老板会和骆司源见面么？”一团没有五官的肉球开口说话了。
谭溯星没有回话，他在思考他在这个灾厄源中，会遇到怎样的梦。
对于不同的人，梦境也不相同，有些是美梦、有些是噩梦。有些需要配合梦境中的幻象演出，防止梦境崩坏。有一些，无论梦境中的“人”说什么都不要理会，防止被他们深度污染。
谭溯星眼前，出现【完全推演沙盘】
出现事件：【这是一场暗恋的噩梦】
请做出你的选择：【与“蓝芯木”交流/不理会“蓝芯木”直接离开】
确认选择【与“蓝芯木”交流】
【你知道，梦境系灾厄领域中发生的一切，往往与人们最深层的欲.望相关；你知道，梦境中无论你和谁交流，都是和另一个自己交流；你也知道，你缺乏与自己的交流。你究竟想要什么？你迷失了太久，你不知道……】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与“蓝芯木”，与你的梦、与你自己交流……】
谭溯星迅速停止推演。
他还处在用异能强化针剂的副作用期间，身体状况撑不起太久、太详细的推演。
“谭秘，情况怎样？老板会和骆司源见面么？”蓝芯木又问了一遍。
“他明天下午会到场。”谭溯星将他在三天前对蓝芯木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蓝芯木：“这次见面千万不要出乱子啊。上次，老板把薙苇首席裁决的名字忘了。上上次，老板把天园的财务部长认成了异能部长，还有上上上次……唉，数不完。”
“老板把重要会面搞砸，裁决办的人，不敢在老板面前说半个字，只会批评我们对外部。”
“我进入公司7年，就没拿到过奖金。”
这是蓝芯木在三天前对谭溯星说过的话，此刻，梦境中的蓝芯木又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谭溯星没有回话，他在等待，等怪诞的事情发生。
“你说，我们的老板多招人烦啊，”蓝芯木说，“如果没有他，我不会连续七年拿不到奖金，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裁决办批评。”
是的、是的……谭溯星想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但是，缠在他身上的触手有气无力地松了一些，谭溯星忽然想起他进入第一层梦境前，禄狄默紧紧揽着他肩膀的手。
“哪个老板不令人厌恶？”谭溯星望着桌上字迹顺序混乱的文件，低声说。
蓝芯木脸上隆起一条肉乎乎的鼻子、出现两个眼洞、以及一张没有嘴唇的嘴。
“你也讨厌禄狄默，”蓝芯木说，“因为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你就被调离实验室，做一个秘书；也是因为他不肯配合，你拿不到S 异能【半神】的数据。”
谭溯星两手撑在桌子上，只盯着桌上的文件，沉默以对。
不知是异能强化剂的副作用，还是梦境灾厄领域的影响，他感觉头脑雾蒙蒙、思考的速度很慢。
“禄狄默要是死了就好了。”蓝芯木忽然说。
谭溯星猛地抬起头，看向办公桌另一侧的蓝芯木。
蓝芯木以相同的姿势，两手撑在桌子上。他的眼眶中，一团肉球像细胞分裂那样迅速生长。
“禄狄默死了，我们就安宁了。”蓝芯木说，“是不是？”
他的鼻尖几乎和谭溯星贴在一起，眼眶中的肉球逐渐变成一颗浑浊的眼球：“换一个老板。完美世界值得更好的老板。”
谭溯星想和他拉开距离，但“蓝芯木”一把扣住谭溯星的后颈，把他的脸压过来。
“蓝芯木”的声音平静中透露出一丝癫狂：“杀了禄狄默，一切都会结束。世界没有完美结局，但我们可以接近完美。换一个老板。”
谭溯星头脑一阵阵晕眩：“换谁？”
“换我。”此刻，谭溯星面前的人长出了清晰的五官，分明是禄全归。
禄全归扬起嘴角，他正气凛然的面容，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开明、伟大、值得敬仰：“所有人都知道，我会比禄狄默做得更好。”
“杀了禄狄默，”禄全归微笑着，露出洁白无瑕的两排牙齿，“就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
禄全归往谭溯星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当他的手指碰到谭溯星的手指时，谭溯星触电一般，如梦初醒，用力推开禄全归，跌坐在办公椅中。
禄全归的幻影在一眨眼间消失不见，而谭溯星汗涔涔的手掌中，还攥着什么东西。
谭溯星低头一看，他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把蛇形匕首。刀刃波浪状弯曲，刀柄是缠成麻花状的衔尾蛇。
上一世，他就是用这把匕首刺穿了禄狄默的心脏。
谭溯星呼吸急促，心跳沉重而紊乱，他一把将匕首扔开，想了想，又想把匕首收好。
但他刚想握住桌面上的匕首，匕首凭空消失，与此同时，桌面上关于骆司源的资料全变了。
所有资料上都重复写着一句话：世界没有完美结局放弃放弃放弃放弃世界没有完美结局放弃放弃放弃放弃世界没有完美结局放弃……
谭溯星头痛地闭上眼，干嚼了两片抑制脑疾的药，缓了一会儿，推开办公室的门。
眼前是禄全归身死的房间。谭溯星很幸运，回到了梦境间隙。
“你就不能留在梦境间隙么，”禄狄默坐在沙发里，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谭秘，我等你两分钟了。”
谭溯星怔怔地望着他，这也是梦么？
他缓缓走上前去，摸了摸禄狄默的脸颊。
禄狄默全身僵硬了一瞬，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他忽地抬起手，按着谭溯星的手背，让他的掌心和自己的脸颊贴得更紧一些。
“额……”房门处，响起厉剑成的声音。
他震惊地瞅着两人，目光在他们交叠的手上停留一瞬。
在梦境间隙中和队友的重逢时刻，是交流情报的最好时机。但厉剑成聪明地判断出自己最好消失，于是一扭头又穿过包厢房门，进入下一层梦境。
谭溯星这时抽回自己的手：“世界没有完美结局。这句话有什么深意？”
他在禄狄默的家中，看到过一张黑底金字的巨幅书法，上面就写着这句话。那时，禄狄默暴怒地把书法砸碎并烧掉。
谭溯星：“那是你们家的祖传书法么？”
听到这个问题，禄狄默好像有些不开心，他闷不作声片刻，随后说：“不，那幅字是我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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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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