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极边，有城曰妄虚。
此地位处魔族边境，人魔交界地带，魔气终年不散。但与强悍狂暴的怒魔之气不同，对比起来，这里的魔气营养不良，疲弱不少。
时值深冬，妄虚镇飘起大雪，镇口“妄虚”二字已被风沙蚀磨得模糊难辨。几条瘦骨嶙峋，眼神麻木的魔影裹着破烂的衣物，清扫着碑下的积雪。
他们是此地的原生民，天生魔躯。本应实力超群，此刻却连御寒都显得勉强。
风雪中，一道玄衣身影远远走来。
来人步履沉稳，行至镇口，对那几个扫雪的魔民视若无睹，并未停留。魔民们也只是木然地抬眼看了看他，没有丝毫好奇或警惕，继续他们的劳作。仿佛来的不是外界的陌生修士，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男子在碑前驻足片刻，随即抬手解开了裘衣的系带。
厚重的裘衣被脱下，风雪瞬间卷上他的肩头，更勾勒显出他挺拔清瘦的身形。兜帽落下，露出一张清晰的面容。
眉眼疏冷，鼻梁高挺，眼下殷红——正是沈复。
街道狭窄，两旁是坍塌过半的屋舍。偶尔有魔民蜷缩在尚能避风的角落，裹着兽皮或破絮，对他的经过毫无反应。只有在他靠近时，才会受惊般地将身体缩得更紧，流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怯懦。
“我，我没有偷懒...”街上一个少年魔族更是瑟缩着后退，“马上就扫完了，别，别打我...”
沈复停下脚步。
少年魔族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物，脸色苍白得不像天负奇力的魔族，反而更像久病的人族。他浑身发抖，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别害怕，我只是路过。”沈复开口，收敛了所有可能引起警惕的气息。
少年魔族阿怯，仍然战战兢兢，嘴唇哆嗦着：“外、外面来的？快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没有宝贝，没有灵物，什么都没有...”
沈复微微蹙眉，“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歇脚，”他放缓语气：“镇上可有能落脚的地方？”
阿怯怯生生地指了指镇子深处：“那、那边有个老坊...石翁的酒坊还开着门...你自己…自己过去吧，别的都塌了...”
说完这话，他像是耗尽所有勇气，猛地抓起扫帚踉跄着跑开了，随后迅速消失在断墙后面。
沈复微微蹙眉，压下心头那点异样，目光看向街道尽头。
一块被腐蚀得厉害的木质招牌，勉强能辨认出一个“坊”字。门口挂着厚厚的、油腻发黑的皮帘，阻隔着风雪和外界。
店内光线昏暗，只柜台上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魔趴在柜台后，对着一个空了大半的酒坛，醉醺醺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儿。
听到动静，他慢吞吞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浑浊的眼睛眯着，打量来人。
“嗝……外、外面的？”老魔的声音沙哑含混，“稀奇……这鬼地方，还有活物找来。”
“向您讨杯酒喝。”沈复平静目光扫过店内，放下一块中品灵石。
老魔，正是石翁。他嘿嘿笑了两声，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酒？有是有...就怕你喝不惯。”他摸索着拿出一个木杯，从一个半人高的酒坛里舀出杯浑浊的液体，推了过来。
沈复没有碰那杯酒，只是问道：“老人家在此地经营许久了吧？”
石翁抱起自己的酒坛灌了一口，嘟囔着：“久咯...久到快记不清年头咯...这破地方，时间都快不走了...”
“那您一定听说过醉剑仙的传说？”沈复试探着问。
“醉剑仙”三个字似乎触动了石翁某根迟钝的神经。他浑浊的眼睛眨了眨，闪过一丝光芒。
“醉剑仙……嘿嘿，李大哥……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唷……”他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一剑……就一剑！嗝……魔将？屁都不是！那家伙……那酒……啧啧……”
他颠三倒四，言语断断续续，难以拼凑。
沈复耐心听着，等他稍作停顿时，才轻声问道：“如此人物，想必有知己好友相伴？我听说镇上曾有位千面先生，与他交情匪浅，您可知道这位千面先生的消息？”
石翁的絮叨戛然而止。
他含糊地咂咂嘴，抱着酒坛转过身去，声音立即低了下去：
“不知道……什么千面万面的…老了，记不清喽……买酒就留下东西，不买……就走吧，别打扰老头子喝酒……”
看来老人家还是很警惕。沈复遂不再追问，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柜台一角。
那里有一道极深的刻痕，不像刀斧所致，反而更像某种极致锋锐之物无意间划过，历经岁月仍清晰可见。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触碰那道刻痕。
一幅画面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漫天黑潮般的魔物嘶吼咆哮，一道青虹自天外而来，剑光惊艳绝伦，撕裂天地，带着一股睥睨天下，逍遥自在的意蕴，齐齐落下！同时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仿佛穿透了时空，钻入他的鼻尖。
幻象一闪而逝。
他又掏出一块灵石，“老人家，外面天寒地冻的，此地可否能供落脚？”
石翁停下嘟囔，瞥了一眼那灵石，又抬眼皮看了看沈复，随即含糊地哼了一声，将灵石拢入袖中，朝着一旁通往二楼的木梯方向努了努嘴。
沈复谢道：“多谢。”
二楼比楼下更加昏暗，只有走廊尽头一扇破窗透进些许光，他推开一扇虚掩的门。
屋内狭小，仅有一床一桌一椅，且皆覆着厚厚积尘，条件并不是太好。但对于此地而言，这已算是个难得的栖身之所。
沈复指尖微动，瞬间拂去屋内的积尘他并未在意环境的简陋，于床榻上盘膝坐下，阖上双目，试图调息。
然而，甫一凝神，他便察觉到丹田气海之内，灵力奔涌躁动，起伏不定，竟隐隐有些压制不住的迹象。这是修为临近破境，即将突破之兆，他眉头微蹙，正欲疏导安抚那沸腾的灵力。
就在这时，他身前微微波动，一抹清冽灵光自顾自地浮现出来——正是那把不久前才惹出不小麻烦的草木。
草木此刻像是有些心虚般，光芒略显闪烁，绕着他缓缓飞行，一副想靠近又不敢太靠近的模样。
沈复睁开眼，目光落在这不请自来的仙剑身上，语气无奈：“惹事精。”
草木的剑尖轻轻颤了颤，似是委屈地嗡鸣一声。它小心翼翼地试图将剑柄递向沈复的手，青光明灭不定，像是在观察主人的脸色。
沈复看着它这副模样，并未立刻伸手，哼了一声：“你现在倒又认我了？”显然还是心中有气。
灵剑阁事发突然，草木鬼一样地出现在他手里，下一刻又鬼一样出现在“月华君”手里。还以为此事只是意外，谁知醒来时，它又跟鬼一样漂在自己身上，给进来的玄影吓得一大跳。
沈复感受着丹田内愈发汹涌的灵力浪潮，又瞥了眼眼前光芒闪烁，隐隐透着几分讨好意味的草木，心下顿时明了。
这突如其来的突破征兆，源头竟是在这惹事精身上。
草木与他前世神魂相连，虽然他前世绝对是死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但不知为何，草木倒还像个没事人，呃…没事剑一样。不过此刻小爱正在休眠升级，他也没法详细询问这其中出的意外。
草木的灵力依旧如前世一般庞大精纯。此刻回归他身边，那过于丰沛的灵力便不由自主地反哺过来，这才引动了这破境之兆。
灵力增长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能感受到修为壁垒在一次次冲击下微微松动。这般强行提升固然能缩短破境时间，但根基若有不稳，后患无穷。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内翻腾不休的灵力，目光重新落回草木身上。
那青翠欲滴的剑身光芒流转，似乎还在为能“帮助”主人而隐隐自得，又忌惮于方才的训斥，试探着想要靠近。
沈复伸出手，并未立刻握住剑柄，而是屈指在它身上不轻不重地一弹。
“安分些。”沈复声音低沉，“你的灵力，收敛回去。”
草木委屈嗡了一声，它只是本能地想将最好的东西给主人。
“听话。”沈复的语气放缓些许，“我知道你怕我太弱，无法自保，但此刻不是突破的时候。”
草木安静下来，环绕周身的澎湃灵光渐渐内敛。虽然看起来仍有些不情不愿，一副很不理解的样子。但还是听话，将那股源源不断涌入沈复体内的精纯灵力收回。
沈复体内沸腾的气海逐渐平息，虽然突破的契机仍在，但已被强行延后。他轻轻握住了草木的剑柄，算是同意了他的靠近。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粘人呢。”草木被他握住，轻轻颤了颤，青光彻底温顺下来。
“好了，明天有事干呢，睡觉吧。”睡意逐渐笼罩上来，带着对明日未知的思量，他的意识渐渐沉入一片朦胧之中。
唉，奔波多日，总算得以睡个好觉。
[撒花]进新副本啦（真不容易呀）
很多伏笔都快可以慢慢回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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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妄虚魔城千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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