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中山服软塌塌地堆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团被遗弃的、灰败的阴影。陈烬跪在一旁，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坊内回荡，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积灰的地板上溅开深色的痕迹。
失败。又一次失败。
那冰冷坚固的时间之壁，甚至不屑于对他的撞击给出回响。
但那股偏执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绝境的燃料下燃烧得更加扭曲、更加疯狂。祖父的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还有阿哲！那个疯狂的、持刀的、最终将刺青刻下的画家！他是关键中的关键！
如果……如果能在那个节点影响阿哲呢？在他举起刻刀之前！ 在他彻底崩溃之前！ 向他投射“平静”？投射“放下”？
哪怕只能让他犹豫一秒！哪怕只能让苏雨多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如同毒瘾发作般攫住了陈烬。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把依旧躺在工作台上的雕刻刀——连接阿哲最后时刻最直接的通道。
他挣扎着爬起身，脚步虚浮地走过去。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尖叫着抗议，臂上的刺青灼痛得仿佛有烙铁在反复碾压他的神经，精神力早已在刚才徒劳的尝试中消耗大半。
但他不管不顾。
他再一次，握住了那把冰冷坚硬的雕刻刀刀柄。
这一次，他没有抗拒，没有恐惧，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主动地、疯狂地敞开了自己的全部意识，不再试图引导或清除，而是不顾一切地……融入！
“带我回去！” “带我到那一刻！” “到他拿起刀之前！”
他在心中疯狂地嘶吼，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力如同燃料般投入其中，点燃了这最后一次、也是最为凶险的逆向通灵！
轰——！！！
意识的壁垒被彻底冲垮！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更加彻底的坠落感袭来！
雨声。奔跑声。心脏快要炸裂的跳动声。他是阿哲，惊恐万状地冲进阁楼，撞上门。沉重的撞门声！一下，又一下！ 苏雨被惊醒，茫然地坐起。门被撞开！那个高大的、手持檀木杖的闯入者！ 木杖扬起！砸落！ 苏雨无声地倒下—— 不！！！——
就是这里！ 就是现在！
在阿哲因极致痛苦和恐惧而彻底疯狂、抓起刻刀的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陈烬凝聚起自身全部残存的意志力，榨干灵魂最后一丝能量，疯狂地试图向阿哲那崩潰的意识里，投射去一丝……平静！
停下！ 看看她！ 不要这样做！
他嘶吼着，燃烧着，试图将那微弱的、属于理智的烛火，传递过去！
然而——
他感受到的，是阿哲意识里那一片如同海啸般滔天的、绝对疯狂的、由爱恋、恐惧、绝望和毁灭欲混合而成的混沌风暴！他那一点点微弱的意念投射进去，就像一滴水落入沸腾的油锅，瞬间被蒸发、被吞噬、被扭曲得无影无踪！
非但没有带来平静，反而像是一颗投入炸药桶的火星！
阿哲的意识因为这外来的、诡异的“杂音”而更加狂躁！他抓着刻刀的手更加用力，眼中的血红更加浓郁！他猛地扑向苏雨——
不——！！！
陈烬发出了最终极的、绝望的呐喊，试图用尽最后力气去阻止！
但就在这一刻，他感到某种东西……碎了。
仿佛体内有一根始终紧绷的、支撑着一切的弦，承受不住这反复的、一次比一次疯狂的拉扯，终于……砰然断裂！
那股汹涌的记忆洪流瞬间消退。所有的感知如同退潮般从他体内抽离。冰冷的雕刻刀从他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
世界在他眼前迅速变暗、收缩，最后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无。
他甚至来不及感到绝望，意识便如同断电的灯泡，骤然熄灭。
噗通一声，陈烬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板上，扬起一片灰尘。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是一种近乎死亡的灰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他臂上的环状刺青，那一直以来灼热滚烫的源头，此刻也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死寂的麻木。
他彻底昏迷过去。
“遗忘坊”内，最后一点声响也消失了。只有那把沾染了太多鲜血与疯狂的雕刻刀，静静躺在不远处，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冷漠的天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那扇沉重的大门，再次被人无声地推开。
老吴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那身盘扣衫，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他浑浊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室内，掠过地上那件中山服，最后落在昏迷不醒的陈烬，以及他身边那把雕刻刀上。
他慢悠悠地踱进来，脚步轻得没有声音。
他走到陈烬身边，低头看了他一会儿，那眼神复杂难明，有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麻木。
“何苦呢……”他慢吞吞地叹了口气，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
“闭环就是闭环。” “挣扎得越狠，” “捆得就越紧。”
他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探了探陈烬的颈动脉，确认他还活着。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把雕刻刀上，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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