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悄然而至，秋意渐浓。天空显得愈发高远，湛蓝澄澈，偶尔飘过几片薄纱似的云，轻盈得仿佛禁不住一丝微风。落叶开始了它们的告别之舞，起初只是零星几片试探着飘落，不久便纷纷扬扬，金黄的、绛红的，铺满了蜿蜒的小径，脚步落下，沙沙作响。
“夏夏，到了学校一定要听老师的话，知道吗？”少女略显不耐地应了几句，妇人这才放心离开。“林夏！真的是你！没想到我们不仅考进了同一所高中，还分在同一个班！”林夏闻声抬头，竟是她小学时的同桌刘妙可。“可可！”两人欣喜地相拥在一起，随即兴奋地聊起近况，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对了，你之前说暗恋的那个男生，他考上哪所学校了？”林夏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哎……不说这个了，我们该去报到了。”
等林夏和刘妙可走进教室时，班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两人随意找位置坐下，刘妙可忽然兴奋地压低声音说：“诶，你看斜后方那个男生，好帅啊！”林夏顺着她的话朝那个方向望去，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那不是谢清川吗？原来他也考到了这里。一丝庆幸悄然浮上心头，幸好今天稍稍打扮，还化了个淡妆。
不一会儿，班主任走了进来。那是一位四十多岁、微微发福的男人，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几分严肃与审视。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黄坤。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接下来请大家依次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家好，我叫xxx，我的爱好是xxxx。”
“大家好，我是xxx，很高兴认识大家。”
……
轮到了林夏，她只轻声说了一句：“大家好，我叫林夏。”便结束了介绍。
几个人之后，轮到了谢清川。
他只说了三个字：“谢清川。”
声音清澈，像一泓清凉的泉水，悄然流入心间。
谢清川话音刚落，教室里还隐约回荡着他清冷的嗓音。林夏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攥紧，鼓起勇气转过身去。
“谢清川？”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还记得我吗？初中部三班的林夏，我们曾在一次征文比赛上见过。”
谢清川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向她，略作思索，随后礼貌性地颔首：“嗯，有印象。你好。”
林夏心跳加快，面上却努力维持镇定：“没想到这么巧成为同班同学……以后学习上还请多指教。可以加个微信吗？方便以后联系。”
“可以。”他语气平淡却不失礼貌，拿出手机，两人很快互相扫码添加。他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低声说：“好了。”
“谢谢。”林夏抿唇一笑，这才转回身。刚一坐正，就对上刘妙可挤眉弄眼、拼命憋笑的表情。她凑近林夏耳边，用气音激动地说：
“可以啊林夏！这么主动！你们刚才说话的样子，莫名有点配哦……”
林夏耳根一热，轻轻推了她一下，低声道：“别乱说！”却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手机里刚刚通过的好友申请，唇角无声地扬起。
加上好友后，林夏的心跳依旧未能平复。她假装整理书本，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手机屏幕，那个刚刚添加的、备注为“谢清川”的简单头像。思绪仿佛被牵引着，飘回了初三那年一个闷热又突然暴雨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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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放学，天色阴沉得可怕，终于在顷刻间泼下瓢泼大雨。没带伞的林夏被困在教学楼门口，望着连成一片的雨幕一筹莫展。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一把深蓝色的雨伞递了过来。她惊讶地抬头，看到了同年级的谢清川。他那时就已身形颀长，眉眼清冷，是学校里许多女生都会偷偷讨论的对象。
“你用吧。”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夏的脸瞬间就红了，慌忙拒绝：“不，不用了！谢谢你，我等雨停就好……”她不敢接受他的好意，生怕被旁人看见，引来不必要的议论。
谢清川举着伞的手没动，看了看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大雨，说：“雨很大。你去哪？顺路的话可以一起走。”
最终，林夏还是红着脸，极其拘谨地走进了他的伞下。伞下的空间仿佛被无限压缩，她尽力缩在一旁，却仍能感受到身旁陌生的气息，听到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那段路她走得魂不守舍，紧张得手心冒汗。
然而，这一幕还是被几个别班的男生看到了。第二天课间，那几个男生在走廊遇见林夏，便互相挤眉弄眼，语气轻佻地围了上来。
“哟，林夏，昨天和谢清川‘挤’一把伞啊？感觉怎么样？‘贴’得紧不紧？”
“说说嘛，学霸身上是不是都带着香味儿？”
“谢清川看着挺冷，没想到还挺会‘照顾’女同学啊？”
带着明显暗示和恶意的“黄腔”让她瞬间脸色煞白，屈辱和难堪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性格本就偏静，面对这种充满恶意的调侃，又气又急，眼圈泛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想立刻逃离。
就在那几个男生笑得越发得意的时候，谢清川的声音冷冷地从他们身后传来：
“你们很闲吗？”
他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显然听到了大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像结了冰，扫过那几个起哄的男生。
“撑把伞都能被你们想出这么多东西，”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心思放在正事上比什么都强。道歉。”
那几个男生没想到正主会突然出现，且态度如此强硬，瞬间蔫了，面面相觑。在谢清川冷冽的注视下，他们终究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谢清川甚至没有多看林夏一眼，说完便转身回了教室。但他那句“道歉”，像一把利刃，干脆利落地劈开了她所有的窘迫和难堪，为她筑起了一道暂时的屏障。那一刻，他挺身而出的维护，比她听过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清冷外表下的那份正直和担当，悄然在她心里扎了根。
回忆被下课铃声打断。刘妙可碰碰她的胳膊：“发什么呆呢？脸都红了，是不是在想你的谢清川？”
林夏猛地回神，下意识地摸了摸微烫的脸颊，却没有否认。她最后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个清隽的身影，心底一片柔软而坚定的涟漪。
原来，年少的悸动，始于一场雨，而真正的心动，源于他毫不犹豫的维护。
下课铃声敲响，一天的课程正式结束。教室里顿时充满了轻松的喧嚣。刘妙可立刻转过身，眼睛闪着八卦的光芒，小声对林夏说：“快！看看谢清川的朋友圈！让我看看帅哥的日常！”
林夏把手机收进书包，脸颊微热：“别闹了，刚加上，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好奇嘛！”刘妙可嘟囔着，随即兴致勃勃地扫视全班，“不过咱们班男生类型还挺全的。你看赵磊，”她指了指正站在讲台边和几个男生说笑的阳光男孩，“活宝一个，以后班级活动肯定少不了他。”
她又悄悄示意窗边那个已经重新埋首书本的男生：“那个是王哲，感觉是个狠人，下课都不放松的。”
林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轻点头表示同意。而她的注意力，却不自觉地被教室后方的情景吸引。
谢清川已经整理好书包，他的书本和文具看起来都很精致，但并不张扬。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正和旁边的男生陈浩说话。陈浩似乎在对一道物理题念念不忘，比划着询问。
谢清川侧耳听着，神情专注而温和。他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烦，等陈浩说完，他才微微倾身，用笔在草稿纸上简单点了两下，清晰地解释了几句。陈浩恍然大悟，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这时，一个女生抱着几本厚厚的练习册走过他们旁边，似乎没抱稳，最上面的一本滑落下来。谢清川很自然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帮她捡了起来，递还给她，并低声说了一句：“小心。”
他的动作流畅而绅士，脸上带着礼貌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但身体语言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逾越。女生红着脸小声道谢，他微微颔首，随即很自然地转回身，继续和陈浩的对话。
“哇哦，”刘妙可压低声音，碰了碰林夏，“看到没？谢清川还挺绅士的嘛。而且他好像懂的很多，陈浩都问他题目。”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感觉他对谁都挺好的，但又有点……嗯……说不出的距离感？”
林夏默默看着。是的，他待人接物温和有礼，举止透着良好的教养，能和朋友讨论问题，也会顺手帮助同学，但他周身似乎总有一层无形的边界，让人不会轻易冒犯，也难以真正靠近。这种气质，确实很像那种家境良好、自身也优秀的男生自然而然形成的。
“嗯，他人好像确实挺好的。”林夏轻声回应，心里那种因为他同意添加微信而产生的特殊感，似乎平淡了一些，转化为了更客观的观察。但他刚才那温和有礼、又保持距离的样子，却同样清晰地印在了她心里。
“走吧。”林夏收回目光，背上书包。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夕阳的余晖将走廊照得暖融融的。林夏不经意抬眼，看见谢清川和陈浩就在前面不远处走着，他侧耳听着同伴说话，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令人舒适的微笑。
回到家，林夏刚放下书包，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是刘妙可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到家了吗到家了吗？」
「别磨蹭！快截图谢清川的朋友圈给我看看！」
「求求了！我就好奇一眼！」
林夏无奈地笑了笑，回复：「等等啦，我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点开了和谢清川的微信对话框。他的头像是一片很干净的海岸线，朋友圈入口就在旁边。她正想点进去，刘妙可的消息又弹了出来，手机屏幕瞬间卡顿了一下——
这一瞬间，林夏的指尖不小心按了下去！但不是朋友圈，而是……对话框里的“拍摄”按钮！
更糟的是，因为卡顿，手机误以为长按，直接“咔嚓”一声，对着她书桌上方空荡荡的白墙拍了一张照片，并且秒速发送了出去！
林夏：“！！！”
她整个人僵住了，眼睁睁看着那条突兀的、没有任何文字说明的白色墙壁照片出现在对话框里，下面跟着一行小字“已发送”。
「啊啊啊！我完了！」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撤回，结果越是着急，手指越是不听使唤。
与此同时，刘妙可的“慰问”电话火速打了进来：“夏夏！我错了！我不该刷屏！你那边什么情况？！我好像导致你手滑了？！”
林夏欲哭无泪地接起电话：“我…我给他发了张墙的照片…”
电话那头传来刘妙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就在林夏几乎要社会性死亡，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卸载微信时，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谢清川回复了。
不是一个问号，也不是冷漠的“？”，而是一句：
「？照片好像没加载出来，是空白的。」
他的语气看起来平静又自然，甚至贴心地把她的尴尬行为归结为“网络问题，照片没加载出来”，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台阶下。
林夏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但看到这句话，瞬间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莫名的暖意。他果然很绅士。
她赶紧打字解释，手指因为紧张还有点抖：「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按到了，不是故意发的…」
「没事。」他回复得很快。
为了缓解尴尬，也带着一丝想要继续对话的小心思，林夏鼓起勇气又发了一条：「你到家好快啊。」
「嗯，今天没和陈浩他们去打球，直接回来了。」
他竟然解释了行程？林夏有点意外，他好像……并不排斥聊天？
「哦哦…今天物理课最后那道题，你听懂了吗？我还有点没太明白。」她尝试着找了一个最安全的话题。
「那道题是有点绕。关键是要把那个辅助线画出来，连接BD和CE，形成两个相似三角形。」他不仅回答了，还简单说明了思路。
「啊！原来是这样！谢谢！」林夏是真的恍然大悟。
「不客气。练习册P35有一道类似的，你可以看看。」
好！我等下就去做！”林夏回复，心里那点紧张早已被一种雀跃取代。他不仅耐心解答，还会主动提醒她巩固练习。
对话暂停了片刻。林夏想着是不是该结束聊天了，对方却又发来一条：
“那张照片……其实拍的是什么？”
他居然还记得那个乌龙？而且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调侃的意味？
林夏的脸一下子又烧了起来，但这次不只是尴尬，还有点别的什么。她老实地回答：“真的就是我家墙……不小心拍到的。”
「嗯。」
但紧接着，又跟了一条：
「墙挺白的。」
林夏看着这句话，愣了两秒，随即忍不住对着手机屏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好像……发现了一点小秘密。那个在教室里待人温和却总有距离感、被大家认为有些高冷的谢清川，似乎并不是真的那么难以接近。至少在网络的另一端，他也会耐心回答问题，会主动提供帮助，甚至……还会有一点极其轻微的、不让人讨厌的幽默感。
她抱着手机，慢慢趴在了书桌上，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原来，他真的不是那么冷冰冰的。
林夏抱着手机，心里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噼里啪啦地满是喜悦和难以置信的雀跃。她迫不及待地想和最好的朋友分享这份心情。
她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截下了和谢清川的聊天记录——尤其是最后那两句「墙挺白的」和她的回复，简直完美印证了他并非表面那么高冷。然后，她点开和刘妙可的对话框，手指翻飞地打字：
「可可！！！他居然会开玩笑！！！」
「你看你看！[聊天截图]」
「我真的惊了！他好像真的没那么冷冰冰！」
写着写着，她自己都忍不住对着屏幕傻笑起来。想象着刘妙可看到后的震惊反应，她怀着满满的分享欲，仔细检查了一下——嗯，头像没错，是妙可的卡通头像。然后，她郑重其事地按下了【发送】。
消息成功发送的提示出现。
然而，就在下一秒，林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凉透了。
她发送出去的对象的头像……那片干净的海岸线……
不是刘妙可！
是谢清川！！！
她竟然！把那段尖叫的吐槽和聊天截图！原封不动地！发给了谢清川本人！！！
“啊啊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卡在喉咙里，林夏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机像是烫手的山芋被她猛地扔在书桌上。
撤回！赶紧撤回！
她手抖得厉害，心脏狂跳得要冲出胸腔，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两个字。她猛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极度慌乱而不听使唤，对着那条致命的消息长按——
弹出的选项菜单里，【撤回】和【删除】紧紧挨在一起。
在这电光火石般的恐慌中，她颤抖的指尖狠狠戳了下去！
完了。
屏幕上提示的不是“你撤回了一条消息”，而是冷冰冰的“你删除了一条消息”。
删除……是仅自己看不见，对方还是看见了！！！
“嗡”的一声，林夏感觉大脑彻底死机了。极度的羞耻和尴尬像海啸一样将她淹没。她完全不敢想象屏幕那头的谢清川看到那条消息时会是什么表情。
她猛地一下把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仿佛这样就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她需要冷静，需要远离这个“犯罪现场”！
结果因为动作太大，手肘一下子撞倒了旁边还没盖盖子的水杯。
“哐当——哗啦——”
半杯温水一滴不剩地全洒在了她的数学作业本上，顷刻间晕开一片狼狈的水渍。
林夏：“……”
她呆呆地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桌，湿漉漉的作业本，扣着的手机，以及自己还在狂跳的心。
巨大的无力感瞬间袭来，她颓然地坐回椅子上，也顾不上擦水了，直接把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书桌边缘，生无可恋地小声哀嚎：
“唉……林夏，你个倒霉蛋……今天就不该玩手机……”
这大概就是乐极生悲，社会性死亡之后还有生活性毁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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