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梅:成为一名护士对于一个农民的女儿来说也许称得上是一种跳跃。
青梅上学时成绩中等,跟所有少年人一样,她只愿意对自己感兴趣的学科下功夫。对于世间万物的想象令她喜爱地理和生物,女性的感性使她的语文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她的英语成绩始终不及格。与其说是她对那些蝌蚪般的英文字母难以理解,不如说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掌握多种语言工具。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学习如此冗杂的知识,她不知道这些知识会在她前进的过程中发挥着怎样的作用,而她所认识的大人们皆受困于自己的人生,无力指导她。
所以,初中毕业后,她没有选择上高中,而是选择了去桥城的职业学校,学习护理,如一件简单加工出的产品一样,匆匆投入进了社会。
当时桥城已摆脱震后阴影,凭借山中丰富的矿石大炼钢铁,已初显钢铁大城的雏形。重工业工厂如雨后山笋般在这片大地上发芽,火车和汽车制造业扎根其中,将桥城的钢铁送往世界各地。桥城的千家万户正如提速的列车般富裕起来,越来越多的桥城人开始乘着自己父辈们打造的特快列车去往外地求学,成为第三产业的从业者,从钢铁之茧中脱胎换骨,但青梅不知道这些。
不能怪她。
她太过年轻,却从没有人教授过她该怎样展开人生。她不是父母那种安于长成庄稼的一代,同时代的兄弟姐妹中,也没有人与她特质相同。她所见到的景色太过有限,她那丰富延伸的想象力没有知识的支撑只能在她的脑中疯长,在社会巨变的茫然中,当有人向她伸出手,想跟她组建一个家庭,邀请她投入一种崭新的生活时,她没有犹豫。
这是她所能看见的为数不多的路。
我很感激那个无知的她。】
(关于李洁的问访)
李洁的老师:
李洁么?挺不错的一个学生,话不多,成绩很好,每年都能拿奖学金,额度还不低。
她跟我们相处得不错,老师的律所有时候忙不过来也乐意找她帮忙,做事认真,很细致。当然,我们是付工资给她的,勤工俭学么,很常见。
除了学习,校园活动她也挺积极的,参加了好几个社团呢,本以为这种文静的小孩会去参加哲学或者诗社,但她加入的都是体育社团,据说不是因为喜欢运动或是竞争,而是为了强身健体不生病,她似乎很恐惧医院和医疗费。
家庭方面?这个不太清楚,只知道她不是贫困生,没有申请过贫困补助。
生活方面可以去问问她的同届,学生之间相处得比老师多,也应该更了解她。
李洁上学时的舍友:
是,我们是同一个寝室的,对面铺。
本科的时候也认识,在一个班,但没怎么说过话。
关系还行,没什么矛盾,但也谈不上多要好,毕竟读研,大家都挺忙的。
我们不怎么谈论彼此的家庭,最常谈的是中午吃什么。
没听说她跟她家里有什么不愉快,但她的确很少跟家里通话。
不过快毕业那段时间她总接到电话,挺频繁的,多是晚上,她一般都出寝室接,有好几次是半夜打来的,她怕影响我们休息,手机设了静音区间,就没接到。早上静音区间过了又打过来,对面声音挺大的,好像是个男的,一直在吼,但她转身就出寝室去听了,我也不是很确定。
对,她不是贫困生,不过我感觉她挺缺钱的。
她那双运动鞋从本科就开始穿了,一直穿到研二,后来是在体育社团磨损得不行了才换了一双。她的衣服都是网购的,不买名牌,不喷香水,不做头发,也没见她戴过什么首饰,挺清淡的一个人,总是在打工,不是在老师的律所就是去校外做兼职,不只是干法学方面的,啥都做。有同学去吃日料的时候还见过她在后厨捏寿司,后来还见过她在冷饮店卖特价冰激凌,感觉她很缺钱,甚至有同学怀疑她拼命学习也是为了赚奖学金的钱。
但一个人拼命赚钱,却不见她花在自己身上,也没听她说起过投资,那八成是补贴家里了。
不过这只是我猜的,没什么依据。
男友?没听说过。虽然我们不是谈论那种事情的关系,但就我对她的观察,她似乎对谈恋爱那种事没什么兴趣。
不止是谈恋爱,她对于任何会挑起过度情绪的事情都没兴趣,所以她不追星也不玩游戏,实在是个无趣的学生,但站在一个成年人的立场看,她是一个尽量让自己活在平静当中的人。
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李洁便利店的同事:
你好,要关东煮吗?
警察?
啊,是李洁她家的事吗?没问题,有时间。
是的,我是这家店的店长,李洁是我面试过来的。
她干了四个多月了,夏天过来的,当时她穿了一个白T恤、运动短裤和一双帆布鞋,挺朴素的,我还以为是高考完做兼职的孩子呢,没想到都大学毕业了。
研究生?法学系?不知道,她没跟我们说起过。
我们店是轮班制,三班倒,夜班钱多,一个月能拿三千五,李洁一开始过来应聘的是夜班,好像是家里老人生病了,需要钱。但考虑到她是个女孩,不安全,还是让她上白班,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八点,每个月三千,单休。
一般店里会留两个人,我跟她搭班的次数比较多,我挺喜欢这小丫头的,主要是踏实肯干,现在的年轻人,眼睛不长在天上的可不多了。
她不怎么爱说话,挺内向的,平常没客人的时候她就从兜里掏出个小本看,是她自己记的学习笔记。
她爸到店里来过几次。
一开始真没认出来,她跟她爸长得不像,关键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李洁那么文静的人,她爸看着却...这么说一个死人不太好,但她爸看上去真像个痞子。
她爸每次过来都是拿啤酒,按件拿,钱是李洁用工资付。
看他俩相处的状态,感觉李洁的家庭环境应该挺压抑的。
不,我没见过父女俩起冲突,我这么说是因为他俩拿酒的时候几乎不说话。
那个状态怎么说呢,别说是父女俩,就像不认识的人一样,我跟见过几次的送货工都不会那么僵,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
...我说的是不是有点多了?
对,她爸出事那天李洁一直干到八点,然后吃了顿关东煮就回去了。
她每天都这么吃,没什么异常之处,监控你们也调过了。
对,她第二天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有事干不了了,中午之前打的电话,当时我还挺生气的,上班最忌讳的就是当天请假了,没想到她家是出了大事,哎。
工资结清了,她前天过来拿的,脸色挺差的,我也没好意思多问。
后来听人议论,说她妈多年前也没了,现在爸也没了。
挺好的孩子,怎么什么事都让她赶上了呢?
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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