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垣心法共三册，分为入定、吐息、归纳，每一册都极为厚重，泛着古朴的幽光。
商玉锦捧着它们，漆黑的眼眸锃亮，眼波流转，布满册册心法的倒影。
无力、无奈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蓝衣飘飞，印出他瘦弱的身体。他长跪于雪地，祈风雪凌迟那个弱小、无能的灵魂。
从今以后，他不会是原来的他。他要体修炼之艰苦；精术法之施行；护欲守之人；报所受之欺凌。
莹莹蓝光呈环状一圈一圈地向外扩散，未成形的灵台缓缓显现，洁净、透明。在灵海处，一个幽蓝的虚影持续吸纳游荡在整个雪山的灵力，丝丝缕缕，持续凝实。
玄发低垂，湿漉漉的发丝凝聚在一起，随着沈敛霜的动作摆动。
回观雪殿后，沈敛霜依旧神情木木，似没有活气的木偶。
040很害怕，有它监控，不可能有东西夺舍它的宿主。
【宿主宿主！你怎么了？】
040在沈敛霜脑海中狂call。
沈敛霜毫无反应，直至被吵烦了，他才眨了眨眼。茂密的睫羽规律打下，忽扇忽扇的，与沈敛霜缓慢的心跳同频。
时间几转，沈敛霜微屈的脊背才缓缓挺起。红烛吐露火舌，发出温馨黄光，单薄的身躯却影射着无边孤寂。
沈敛霜按了按眉头，凉薄的朱唇吐出冰冷的文字，“别吵。”
与此同时，专职照顾沈敛霜的内侍弟子乐闻骁端着个木盘，右腿刚好抬起，堪堪悬在门槛上。
他愣愣地看向沈敛霜，右腿迟迟不落地。
“师尊，我没吵。”乐闻骁嚅嗫出声，他右腿迈下，衣袍带起一阵风，一下子就出现在沈敛霜面前。
原主的父母是衔灵宗的创办者，是霜垣功法的创始人。顺位传承，衔灵宗的掌门本该是原主。
可一场防不胜防的暗算，使得原主腿部经脉尽毁，脊髓稀碎，修为也从元婴掉到金丹，再怎么修行都无法破阶。
原主的父母离陨落已不差多时，他们为了保护原主，让原主不那么辛苦，把掌门位传给了原主的大师兄——原主父母最看好的大弟子贺誉霖。
贺誉霖自试炼时就对原主很好，属于哥哥对弟弟的宠爱，原主的父母看在眼里，当场拍板让贺誉霖当掌门。
原主父母第二个敲定的人是乐闻骁。乐闻骁婴儿时期就被人遗弃在衔灵宗附近，原主父母云游回来时正好看见。他们把乐闻骁带回宗门，和原主一起养大。
乐闻骁于修行毫无悟性，却是伺候人的一把好手。原主少时勤于练功，乐闻骁总是在一旁为其擦汗、布菜。
原主受如此重创，乐闻骁也是第一个宣称要照顾原主一辈子。
原主父母要乐闻骁拜原主为师，要乐闻骁赌咒时刻守候在原主身旁。
乐闻骁立马屁颠屁颠地拜师，虔诚许诺：“师尊在上，闻骁愿一辈子守候师尊，不离不弃！”
那时的原主已万念俱灰，对外界的刺激都毫无反应。他与乐闻骁一起长大，对于这个年纪稍小的弟弟，他总是多一分宠溺。无知无觉的，这个弟弟就和他这个废人一辈子绑在一起，成了专门伺候他的徒弟。
父母陨落后，对于乐闻骁，原主总是有一分亏欠。他和乐闻骁的相处，近乎是宠着这个天真的弟弟。
宗门异位，原主性情大变。众人都以为原主是因为痛失掌门之位才变得暴厉恣睢，只有乐闻骁不惧原主的残暴，通晓原主心中的郁结为何。
沈敛霜脑海中闪过模模糊糊的记忆，看着眼前单纯懵懂的徒弟，沈敛霜心中涌现一丝温情。
在他这，爱很贵，乐闻骁却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他，沈敛霜很喜欢。
“没说你吵。”沈敛霜垂眸，敛去无机质眼眸中的寒冰。他嘴角僵硬扯起，温柔地挥了挥手，示意跪在他身前的乐闻骁起来。
似乎，情绪可以传递。至少，在乐闻骁出现后，沈敛霜孤寂的身影染上了烟火气，不再像一只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
“师尊，今天该泡药浴了，我来伺候你泡。”乐闻骁说着，把木盘放进轮椅侧方支起的竹筐里。他绕到轮椅后面，推着沈敛霜往药浴房走。
沈敛霜神色沉静，脊背挺直。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天光昏暗，挂满金丝帐的长廊里日光幽幽。寒风烈烈，金丝帐飘飞，尽情地在沈敛霜眼前晃荡。沈敛霜眼神空洞，似吸附一切的黑洞，独自吸纳这世间所有的黑暗。他的视线没有丝毫聚焦。
竹筐里持续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清晰、刺耳。沈敛霜听着，烦躁感从他心头蔓延，迅速传至其四肢百骸 。
沈敛霜微微拧眉，偏头看了一眼竹筐里的东西。
乐闻骁见师尊终于有反应了，似是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师尊，掌门在这次的宗门会晤中见到了闭关多年的药王谷谷主茯绘云。掌门向她问药求方，她当场就写出了一副活血通瘀、修补经脉、肃清灵毒的方子。还给了掌门一套她们新研究出来的塑肌按摩手法，我等下就给你按按。”
“这龙覃、翎辛、荟襄都是一顶一的好药材，这些都是掌门费尽千辛万苦亲自去寻的。”乐闻骁改为单手推轮椅，他空出来的手从筐子中抓起他说的三味药材，手掌平铺，展示给沈敛霜看。
清幽的药香萦绕在沈敛霜的鼻尖，他很讨厌药味。凑巧，为了恢复，原主也尝过世间百药，除了染上一身恶臭的药味，原主的身体状态一点也没改变。原主和他一样恨尽天下那能治人也能害人，能给人带来希望也能亲手把人所有的希望打碎的药。
为了迁就原主，这里的人给他用的药草都散发着药味不似药味，香味不似香味的清幽味道，不算好闻却也不令人讨厌。
沈敛霜看了看，龙覃姜黄、翎辛洁白、荟襄赤红，形状各一，还挺好看的。
沈敛霜伸出纤纤玉指，刚想拿手去碰，灰白的灵力乍现，向外虚晃。沈敛霜缓缓转头，右眉微挑，面露疑惑地看向乐闻骁。
乐闻骁暂停步伐，用推轮椅的手挠了挠头，红彤彤的小脸更为红润，“师尊，掌门刚派人把这些送来，我就来找你了，还没有洗。”
沈敛霜收回手，细小的尘土他很厌恶；各种生物的液体他也很厌恶；人类不洁净、带着恶意的触碰他尤为厌恶。
“现在干净了。”乐闻骁运转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堪堪施了一个清尘诀，把那三味药材变得清洁透亮。
沈敛霜抓起，把它们拿在手上把玩，让它们在他的手掌里绕了几圈。坚硬、光滑，是他会喜欢盘的古玩质感。
沈敛霜绕了几圈后，把它们收进储物空间，随口解释：“这三个我要。”
用它们制原药，一次的用量是两个龙覃，四支翎辛和六片荟襄，把它们研磨成粉，倒入温泉池中。
本就是些治标不治本的药材，当然是师尊开心最为重要。乐闻骁抓起更多，努力地运转灵力，清洁它们，“师尊还要吗？要就多拿点。”
看着乐闻骁额间不断冒出的汗珠，视线下移，目视乐闻骁逐渐苍白的唇色。沈敛霜觉得好笑，原来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对他好是这种感受。沈敛霜于唏嘘中，暗暗品味。
“不要。”沈敛霜薄唇轻启，夹杂着一声不易察觉的温柔。
在乐闻骁的视野中，师尊面容慈悲。师尊生来就应受万人敬仰，亿人尊敬；而非居于一隅，蹉跎余生。乐闻骁明亮的眼眸中溢出落寞，晶莹泪珠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沈敛霜的视线外，闪着明亮的光芒。
轮椅继续向前，绣着金纹的淡黄色纱帐搅动缕缕白汽，白汽悬浮，似高山上环绕的云雾。
“师尊，到了，我抱你下来吧！”乐闻骁把沈敛霜推到暖池旁后，撸起袖子，用法术净身。
原主只能忍受乐闻骁的接触，于沈敛霜而言，乐闻骁还只是一个对他好的陌生人。
“不必。”沈敛霜语气短促，带着强烈的抗拒。纯净灵光一现，他就泡进了温泉里。玄发低垂，发尾湿透，空气中的乌发沾染上层层水汽，在每一缕发丝处，凝聚出晶莹水珠。
这处的暖池做了改良，特意留了一个玉台供沈敛霜坐着。
沈敛霜长睫半掩，压下眼底的情绪。温热的水汽蔓延着，带走了部分低沉。虽极其微小，却是个不错的静心方式。
被拒绝的乐闻骁没有驻留，他端起木盘，把它放在流水旁。他干净利落地分好药材，细心地洗净它们。
暖池早已被灵药浸透，先要让沈敛霜泡个一时半会，才能加新配的药。
乐闻骁洗得很认真，师尊爱干净，要洗得很干净，师尊才能接受。每到这时，乐闻骁都痛恨自己不是修行的料，连清尘诀都不能持续、高效地使出来。
沈敛霜僵住的心脏渐渐回温，心率达到足以支撑他胡思乱想的频数。他凝滞的思维逐渐流通，看着乐闻骁宽厚的背影、挺拔的身姿，沈敛霜眼眸幽深。
乐闻骁和原主一样是个爱作死的炮灰，在原主有意无意的暗示下，乐闻骁不给未筑基的男主饭吃；召集其他弟子霸凌男主；抢夺、毁坏男主父母留下的遗物...类似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述说不尽。
他比原主还惨，原主被虐杀，最后至少是死了。而他的灵体被抽离，承载着毕生影像的灵体被囚于极寒之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生世世，永世不得好死。
沈敛霜捻了捻指节，他很满意乐闻骁，乐闻骁不该有如此结局。他以后还是派乐闻骁去小狗面前刷刷好感度，沈敛霜眉头轻蹙，暗暗思忖。
乐闻骁净药、磨粉，把它们缓慢倒入暖池中。高阶灵药入池，莹莹白光乍现，迸发充盈灵力。
灵力耗竭的后遗症还没有消散，存在感强的阻滞感在沈敛霜躯干的每一处脉络末端孜孜不倦地叫嚣。
直至这时，沈敛霜厌恶的感觉全然消散，沈敛霜才好受点。他又回到了那副兴味大于低靡的模样。
乐闻骁跪坐在暖池旁，布施着外门弟子端来的茶点、清茶。乐闻骁一边伺候着沈敛霜，一边算着时间。
沈敛霜才拒绝乐闻骁说的，“师尊，喝茶吗，吃点心吗？”
乐闻骁靠近沈敛霜，肉肉的脸庞离沈敛霜很近，“师尊，你往后靠，贴上你身后的背靠。不按摩，腿部肌肉会萎缩，我来给你试试我新学的塑肌手法。”
腿部无知无觉，那两条腿羸弱，显现出残缺的纤细，泛着病态的白。
在现代，沈敛霜是天生脊髓发育不全。生来残疾的腿，到他活到的20岁，肌肉不可能不萎缩。沈敛霜很讨厌露出腿，尤其讨厌别人看他的腿。
可挂着两条畸形、扭曲的腿会让他更想死。反正没有感觉，只要闭上眼睛，不去想有人在看、在碰他的腿。沈敛霜愿意接受医护人员的塑形、按摩。
在高额的护理投入下，现代的沈敛霜除了肌肉微微萎缩，腿部仍然对称、笔直；除了不能走，其他基本与常人无异。
这里依旧，沈敛霜看过严重的肌肉萎缩，皮肤包裹着软肉挂在骨头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韧劲，似拖着一块肥肉。沈敛霜不喜欢，他要正常的腿，至少看起来是无限接近于正常的腿。
这次，沈敛霜没有拒绝。
乐闻骁右手伸在沈敛霜后背，虚扶着，直至沈敛霜靠上暖池玉壁上雕出来的背靠。
暖池的设计贴合了沈敛霜所需，半圆形玉台靠近沈敛霜坐的三分之一处筑起一排玉栅，乐闻骁把沈敛霜的腿抬起搭在玉栅上，手上涂满玫瑰精油，细致专注地按摩着。
沈敛霜背靠玉壁，双目紧闭，眼睫震颤。进入池中时，沈敛霜已经把他繁重的外袍褪去，只穿着单薄的亵衣。
亵衣被流水冲得卡在他腿根处，纤纤**苍白、无力、脆弱，不知是引人的怜惜多一点，还是激人的凌虐欲多一点。
纱帐微掀，一个淡蓝的身影若隐若现。沈敛霜凤眸紧闭、唇色绯红，任人采撷的模样被一双明亮的眸子捕捉到。
想点存草稿，却点成了发表【jpg.懒懒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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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魔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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