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敛霜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一记重鞭再次打下。
“你很理直气壮？”沈敛霜右眉微挑，咧出狠厉的笑容，似一个真正的罗刹。
乐闻骁站在一旁看热闹，看着绽开的皮肉，他再次加重了自己的猜想。
“弟子不曾。”商玉锦苍白的嘴唇渗出鲜红的血液，血液越流越多，红中泛黑。
从那抹黑处，沈敛霜隐隐感到一丝魔气。为魔族圣女和清玄宗大弟子所生，商玉锦身上有魔气也很正常。可商玉锦的天魔血脉和上古真仙血脉要在他18岁之后才能觉醒。还是，太急于求成而走火入魔了？沈敛霜心下哂笑，这么恨？恨到就算走火入魔也要勤加修炼，只为了快点有能力把他虐杀？
向死而生的沈敛霜很满意，这个徒弟，他突然有点喜欢了。
修者最忌心魔，心魔一旦产生，便会与修者纠缠永生。于修行是个阻碍，于破阶是个负累。心魔从筑基期就存在，不是件好事。小狗以后还能不能成为三界之主？沈敛霜眸中泛着审视，他大脑皮层发麻，心下更多的是兴味。
他对于什么东西都无感，可他看不惯占据天道气运的人。他注定要下地狱，自然所有人都要和他一起下地狱。怎么可能空留他一个人在地狱苦苦挣扎，而其他人畅享天堂之光？
沈敛霜收了收眸中的情绪，白玉鞭随着沈敛霜的意念缠上商玉锦脆弱的脖颈。
沈敛霜轻轻一扯，商玉锦便扑在地上，毛茸茸的脑袋砸在他脚边。
脑袋砸地的声响在空荡的殿内震耳欲聋。沈敛霜曲了曲指节，他发誓，他这次没想伤男主。小狗刚刚才让他满意，他只是想把小狗拖过来，贴身指教而已。
声音太响，站在一旁的乐闻骁都被波及了，他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没错了，师尊真的很讨厌商玉锦。乐闻骁再次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商玉锦弓着背，缓缓抬起头。一个圆形的红圈出现在他额头正中央，扯破了刚结的嫰痂。鲜红的血液顺着痂处的裂纹，汩汩流出。
从口中流出的血液未停，额间又涌出血液。密密麻麻，宛若炼狱中的恶鬼。沈敛霜心下一舒，兴味四起。他对七窍流血微微有了实感。
他看仙侠小说的时候，常常看到七窍流血这个词。以前的他只能想象出血腥，却想象不出震撼。
沈敛霜仔细打量，稚嫩的脸庞挂满血液，特别是，刚流出的血液还很温热，在寒冬中发着白气，丝丝缕缕的。空气中，隐隐弥散凛冽的腥味，森冷、恐怖。
好有趣，沈敛霜黑眸亮堂。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要在商玉锦身上看到真正的七窍流血。
“不曾？说谎更是犯了为师的大忌，你确定？”沈敛霜垂下明亮的眸子，白玉鞭挑起商玉锦的下巴，轻轻抽打。
如冷血动物表皮般冰冷、黏腻的鞭身贴上商玉锦的下颚，似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神赳赳、气昂昂地在肌肤上蜿蜒游走。
毒蛇狠毒，沈敛霜有过之无不及。狭长的凤眸弯起，沈敛霜等着商玉锦的回答。
“师尊说要考查弟子，弟子才来找师尊，不曾想冒犯了师尊。”商玉锦的嗓音嘶哑，鲜血糊住了他的喉咙，连说出的话都带着血腥味。
“只是冒犯？”
明亮的黑瞳璀璨，沈敛霜心中涌现一股强烈的想要把它们挖下来的**。他玩味地笑着，思考该不该把它们挖下来。
商玉锦薄唇翕动，微微张合，似不知如何作答。他看向沈敛霜的眼眸里毫无惧意，仿佛沈敛霜对他做什么，他都只会说一句，“谢师尊恩赏！”
一副蠢狗样，好讨厌，沈敛霜眉头轻蹙，微微动怒。
白玉鞭瞬间缩小，灵敏地探入商玉锦凹陷的眼眶。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发生在一刹那，乐闻骁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纤细、发着鳞片光泽的黑线就捆住了商玉锦的眼珠，以不易察觉的速度缓慢缩紧。
眼睛是人最脆弱的部位。薄弱地带被异物强行侵犯，灵魂深处震荡着强烈的撕裂感。瞬间的视觉消失，似被人生生剜了双眼。商玉锦强忍剧痛，额间青筋暴起，喉中的声音被他死死扼着，没泄出一丝。
“说说，看了多久，看到了什么？”沈敛霜表情倨傲，他的声音如恶魔低喃，散发着森冷的气息。如鲜艳的曼珠沙华，绽放在视觉被剥夺的商玉锦灵海深处，黑气环绕的心魔隐隐显形。
“师尊高洁，无以言表。弟子粗鄙，鄙俗之言恐辱没师尊。”商玉锦仍是毫无惧意，看不见的眼睛似有感应般盯向沈敛霜，坦坦荡荡。
沈敛霜看出了商玉锦瞳孔中的炽热，悟出了商玉锦话中的跃跃欲试。更不爽了，他握紧手柄，纤细指节莹莹泛白。
白玉鞭一瞬间卸了力，它化作蛇塑手环，乖巧地缠在沈敛霜的右手手腕。
沈敛霜额间冒出几滴汗珠，他痛到了极致，筋脉凝滞，连一丝灵力都使不出来。
玻璃珠没了，沈敛霜不开心。连天都要救男主，沈敛霜眸中翻涌着怒气，小狗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细如织线的鞭子迅速划过商玉锦的眼珠，无所顾忌，如锋利小刀般割破商玉锦的眼球。
凹陷的眼眶飞溅出几道温热的血液，沈敛霜很有先见之明地给自己施了个闪身诀。白袍流动，嗜血的沈敛霜仍是一位清风亮节的仙尊。
站在一旁的乐闻骁就没那么幸运了，腥臭的血液糊了他半脸，沿着他的面部轮廓往下滴，黏黏搭搭。他更讨厌商玉锦了。
两边眼眶都流下几道曲折的血液，七窍中，沈敛霜已经见证了商玉锦三窍流血。他很好奇其他几窍，尤其好奇商玉锦七窍一同流血。
沈敛霜扔了一瓶鱼目散给乐闻骁，随**待，“闻骁，把你师弟拖走，好生安顿。”
古早狗血小说，沈敛霜也看过不下三百篇。他做恶人，乐闻骁做那个好人，这还不得把男主拿下。到最后，他变成鱼片，乐闻骁成为男主的心腹，过着荣华富贵，美人在怀的日子。
沈敛霜钝痛的筋脉突跳，他却似无所觉般，畅快地笑着。他很满意他制定的结局，似乎他真的成了一位掌控一切的造物主。朱唇扬起，美人玉眸波动，荡漾无限春光。
如耕牛般勤恳的乐闻骁扛着商玉锦，把他带向茅草屋。
不知什么原因，处于黄金发育期的商玉锦身形还极为瘦小，已经落后了同龄人一大截。乐闻骁扛起他来，就像扛着条他在山下帮村民宰的死狗。除了被骨头戳着，虚若无物。
茅草屋近在眼前，乐闻骁不屑地走进去。屋内连一件木具都没有，只有一层薄薄的，铺在地上的茅草。岩石突起，现于茅草之中，看着也不像能睡人的地方。乐闻骁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其他更适合睡人的地方。
乐闻骁扛累了，随手一扔，商玉锦便完全脱离茅草的覆盖范围，摔在更尖锐的岩石地上。喉中溢出痛苦的闷哼，他刚刚被疼晕了，现在才堪堪转醒。
猩红的血眸大睁，浓郁的红覆盖了明亮、不染一丝纤尘的黑瞳。
乐闻骁看着瘆得慌，他挠了挠后脑勺，抚了抚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初生牛犊不怕虎般指教：“师弟，作为师兄，自然要替师尊教导你几句。我们做徒弟的，无非是要讨师尊欢心。你看，师尊就很宠我。你的居室什么样，我的居室什么样？你真该看看，我的浴房都比你这个破屋子好上一万倍。噢，我忘了，你现在看不见吧？师尊给了我鱼目散，地阶仙药，能快速治疗眼伤。明明你受伤了，师尊却把药给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师尊愿意为我防患于未然，而不愿意治疗你这个伤患。意思就是师尊喜欢我，不喜欢你！”
乐闻骁讲得眉飞色舞，上下嘴唇不停碰着。他越说越兴奋，什么杀人诛心的话都往外冒。
商玉锦忍得指关节咯咯作响，羸弱的青筋暴起，心魔肆虐。猩红的眼眸红光乍现，隐匿在布满鲜血的视网膜下光波流转。
一丝微弱的魔气荡开，弱小，却强硬地缠上无知无觉，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的乐闻骁。
师尊还在等他陪，师尊更重要，乐闻骁指教爽了，拍拍屁股就蓝衣飘荡地走人。
鱼目散在松垮的韦带里摇摇欲坠，瞬息就出现在商玉锦手上。
得不到的东西就抢过来，在民间苟活多年的商玉锦深谙此道。他用着单纯的脸，做着道德败坏的事。
乐闻骁快步走着。在熟悉的羊肠小道上，遇见了过来送灵果的外门弟子柳嫣然。
柳嫣然是掌门峰下的外门弟子，掌门有什么东西要送给他师尊，就派柳嫣然来送。
柳嫣然眉眼似黛，眼含秋波，常常对乐闻骁眉目传情。奈何乐闻骁是个木头，看不懂她眼中的温情。
“师兄，好巧，正好我不用送到敛霜仙尊那里去了。”柳嫣然垂眸笑着，她白皙的脸蛋微微泛红。
乐闻骁不爱听这话。除了霜垣峰中的心腹弟子，外人都道他的师尊是一个玉面刹罗——杀起人来毫不眨眼，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
外人皆惧敛霜仙尊，从前是怕他高深的修为，现在是怕他阴晴不定的性格。
每每柳嫣然拜见他师尊，他都能从柳嫣然的眸中看出深深的惧怕。那种惧怕似一个烙印，印刻在柳嫣然灵魂深处，永世囚禁着她的魂体。
“师妹，省这两步路作甚。既然来了，自然要来拜会拜会霜垣峰的主人。”乐闻骁接过柳嫣然捧着的果筐，严肃说教。
柳嫣然温婉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顷刻恢复正常，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师兄说的是，是嫣然失礼了。”柳嫣然躬身见礼，眸中的歉意不似作伪。
乐闻骁和柳嫣然一前一后地走着，浅色衣衫飘飞。最简单的保护罩，他们施展起来不困难。可漏出的白雪，泄出的罡风还是会打在他们身上。
霜垣峰寒气肆虐，它的主人却由内而发无限春光。
040给沈敛霜讲述着它之前带的几任宿主的往事，沈敛霜听得很入迷。狭长的凤眸专注又发散，沈敛霜积极跟040讨论着由他来，他会怎么做。
尤其是那个任务失败者，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不成，太没用了，就和小狗一样没用。
乐闻骁站在殿檐下，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白雪，一边不忘嘱咐柳嫣然，“把你身上的雪抖掉，等身体回温了，我们再进去，别把寒气过给了师尊。”
柳嫣然照办，她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纤细的小腿肚打着颤。
成团的白云划过湛蓝的天际，乐闻骁带着柳嫣然跨进殿内。
沈敛霜设想的兴致正高涨，来人了，他便转移了注意力。
陌生的身影现于视网膜上，现代的沈敛霜一身病体，常年待在医院，没看过什么美人。人形监控，长得却是不错。沈敛霜好奇地看向柳嫣然的瞳孔深处，在那后面的眼睛，是否正在监视他？
处于鹤岚峰的贺誉霖瞳孔一缩，切断了链接。
沈敛霜似有所觉，没意思，他在心中舒了一口气。
“弟子嫣然见过师尊。”柳嫣然强压抖幅越来越大的肢体，躬身见礼。
沈敛霜敛目，随手摆摆，示意她起身。
柳嫣然是贺誉霖在云游时捡到的，带在身边从小养起。自13岁入门，她便充当贺誉霖监视他的人形监控。16岁的少女，本该有天真烂漫的芳华，却被人制成了一具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
沈敛霜看着美人，心中浮出一抹怜悯。
世人皆道有怜悯之心便可比肩圣人。他却认为，怜悯，是世间最虚伪的感情。是一种嘲讽，是幸运者对不幸者的炫耀。
对遭遇不幸者表示同情，多么可笑；应该大家一起下地狱，这才是真正的怜悯！
看出了少女的为难，沈敛霜朱唇轻佻，一个泛着浅淡金光的保护罩严丝合缝地罩住柳嫣然，“东西送好了就回去，路上小心点。”沈敛霜瞥了一眼果筐，右眉挑起。莹莹圣光弥漫，散发无以言表的风姿绰约。
【宿主，你这是不是在泡妞？】
040疑惑出声，宿主状态变了后，总做一些它不理解的事。人总是很难懂，040心疼它的cpu。
沈敛霜没理040，偏偏在他最爱说话的时候，040都有能力让他觉得回040话，是在干一件蠢事。
主殿内，剔透的泉水滚滚东流，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乐闻骁踏进殿内，向师尊见礼后，便抱走果筐，把它浸在水里，专心细致地洗着灵果。宽大、掌纹分明的手抓起洗净的灵果，甩甩水珠，把较为干燥的灵果放在他早先备好的竹筐里。
沈敛霜打发完柳嫣然，乐闻骁正好洗好灵果。
他抱上竹筐，跑到沈敛霜身旁站定。
双臂递出，乐闻骁把灵果展示给沈敛霜看，“师尊，吃吗？这些灵果灵力充沛，可缓解你施法时的疼痛、凝滞。”
情绪高涨的沈敛霜对未知事物很感兴趣，他挑剔地看了看，目光巡视着，每个品类灵果的模样都印在他晶莹的眼眸中。
乐闻骁特地把每个品类长得最好的灵果摆在竹筐中央，以供师尊挑选。
沈敛霜只需微微低头，就可以看完这次送来的灵果全品类。
不同的灵果功效相同，味道不同，乐闻骁希望师尊选心仪的吃。
认真观察的沈敛霜眉头轻挑，眸中的亮光似被什么打破。纯净光亮离散重塑，迸发更明亮的光彩。
被送过几百个果篮的他对这些灵果毫不陌生，不就是水果吗？还灵果。
沈敛霜轻嗤，凤眼弯起，眸中光晕璀璨。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单薄胸腔震动，剧烈发着颤。
苹果、雪梨、桃子...沈敛霜越看越想笑，亏他还好奇了一瞬。结果就这？白白浪费他的心情。
沈敛霜捏住蛇头，纤细手背青筋冒起，条缕分明。
沈敛霜用上的手指关节泛白，咯咯作响；浅色青筋似蛰伏的凶兽，虬劲有力。
浓密长睫近乎相碰，挂着冒出精光墨色眼眸。被黑鳞覆盖的蛇头，眼皮处微微颤动，隐隐有苏醒之势。
又不爽了，沈敛霜按压蛇头，暗暗感叹。
霜霜在商玉锦身上看到未来了耶。
商玉锦：虾仁猪心，要师尊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哄好。【jpg.小狗委屈】
沈敛霜：蠢货，再乱说话，爷不救了！
懒懒想不出能气死人的话，等有灵感了再改。【jpg.扭腚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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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孰得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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