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长公子齐言,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众人艳羡的存在。
他人需要穷尽一生去追求的权势,地位,财富,自出生起齐言便拥有。
可拥有他人所不能及的权利时,他也需要承担他人所承担不了的责任。
身为齐家嫡长子,自出生起他便被当做下一代家主培养。
行动坐卧,言语交流……甚至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要做到完美,不能被人挑出错,从而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名声。
幸而他生来早慧,幼时读书习字,十三去学宫就学,后入朝为官,管理府邸……无论在何处,居何职,世人总是会忍不住说出那句“不愧是齐家长公子”。
他想要的,只要张口,无论那东西有多么难寻,也总会有人历经千辛万苦为他双手奉上。
可是,他不能表现出喜欢!
幼时父母就教导他,当以家族为先,不能被其他分了心神。
无论是什么,只要他多看了两眼,第二天那东西就会不见,之后也绝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
年幼时,他偶尔也会做出把喜欢的东西藏起来,藏的远远的,这样父母就不会找到的天真举动。
可每一次父母都能准确找到,并且当着他的面毁掉,并罚他跪在毁掉的东西面前思过。
那时,他跪在地上,面对被父母亲手毁掉的心爱之物,心里总归是有一些不服气的,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可以玩耍打闹,喜欢什么就能有什么,为何他不能。
后来大了一点,心性成熟,他也理解了父母的苦心和自己肩上的责任,便再没有过把喜欢的东西藏起来的幼稚举动了。
他开始将所有心思放在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者,如何延续家族繁荣昌盛上。
可是,在他十六岁自学宫归来,家中为庆贺他学成归来,大宴宾客的那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异端。
早先他以为是别的势力派到齐家窥探情报的密探,先是默不作声冷眼旁观,后又几番试探,最终不得不承认这位密探手段之高,乃他生平仅见。
后来齐玉去学宫就读,他派了梧桐保护齐玉安全。这之后每隔半月,便能收到从上京传来的关于那对主仆的情报。
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方方面面,极为详细。
齐言想从中找到能证实自己推断的证据。
每到半月期满,他总会腾出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仔细研读。
然而,即便他如此用心,却还是没能找到。
三年后,他入上京为官,陛下举行秋猎,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异端。
和在念州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学不会怎么行礼,一口一个长公子的叫着,却像在跟朋友闲聊天一样,毫无尊卑之念。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位低到谷底的奴仆,却会为了救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挡箭。
为什么呢?
他曾主动问过,可惜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反而还得到了对方有可能是太子的人的推论。
当时的他心里是高兴的,因为他总算揪住了这位密探不经意露出的尾巴。
可高兴之余,心底深处却隐隐有些更加复杂,难以用言语说清的情绪在静静流淌。
他对此佯装不觉,以擦药为由,想要看看这位密探身上经过锻炼的痕迹。
表情能装,言行能演,可身体是骗不了人的,是饱经锻炼的密探,还是富贵公子身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书童,只看一眼就能知道。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被衣服包裹住的身体摸起来竟是这样的柔软,守身禁欲二十二年的身体差点被当场勾起火来。
好不容易恢复理智,仓惶逃离,却再也没有忘记过手触摸到那具身体时的触感。
在庙会时,毫不犹豫吞下他给的“毒药”,在后花园时坚定不移的表示自己永远会站在长公子这一边。
就像是遇到了一只白蚁,心被一点一点啃食,原本全数倾斜向家族的天平也在一点一点向另一侧偏移。
他不禁有了想要拥有这个异端的心思。
然而很快,他就想起了跪在地上,看着一件件被毁掉的心爱之物思过的日子。
如果让他待在自己身边,不出一日,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心很快冷静了下来!
所以当齐玉过来向他求救时,他也只是冷漠拒绝,并告诫齐玉,家族才是最重要的。
异端再次回归,为了不让自己再度被影响,也为了不让三弟继续受影响,他将异端放在远处,想着只要许久不见,无论是自己还是三弟,都会恢复到正常的状态吧。
可当他听到异端被人带走时,他几乎立刻就做出了找人去要,自己上门去要等一系列不符合长公子风范的行为。
后来回到家,父亲严厉申斥了他,并让他跪在祠堂整夜,看着祖宗排位,想想自己心里最重要的应该是什么。
是家族!
是齐家!
是延续百年昌盛,也将继续延续下去的齐家。
他不停地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忘记那个可能影响到自己的异端,重新变回世家子弟楷模的齐家长公子。
可是,他做不到!他完全做不到!
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那个仰着头,用明亮的眼睛望着他,软着嗓子一口一个“长公子”叫着的……异端。
他没有办法再视而不见了!
他的心早就被那只白蚁啃食的千疮百孔,心中的天平已经彻底往另一边倾斜。
心底的阴暗滋生,并很快侵蚀了他本就不坚的意志。
原本他想设计跟元宝有了肌肤之亲后,再以“负责”为由,将人光明正大的留在身边。
可计划破灭了,元宝想逃,可他又怎么可能允许。
将人强行留在身边,既害怕对方会主动逃离,又害怕珍视之物再次被他人抢走。
他只能用力将手中的线收紧,再收紧,最好紧紧拽在手里,这样的话,元宝就不会像以前那些东西一样被毁掉或者不见了吧。
可现在却有人让他放过,放过他好不容易抓起来,放在身边,放了这么久,最珍贵的东西。
他毫不留情否决了!
可对方是那样残忍,见目的无法达成,竟然能说出就算他强行让元宝待在身边一辈子,对方也绝不可能喜欢他,这样绝情的话语。
为什么呢!
为什么元宝不肯喜欢他呢!
明明以前都会说出“我永远也不会背叛长公子”,“长公子,我们是一起的”,“因为有你在,我才能快乐的生活”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居然弄丢了,那个会向他告状,遇到委屈会哭诉,见到他时会开心跑过来叫他“长公子”的元宝啊!
泪水止不住的狂涌而出,最后一丝力气从身体中抽离,他无力跪倒在地,双手用力捂在脸上,哭得像不小心弄丢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错了,我错了……”
齐言一遍遍,声嘶力竭地低吼着。
他就该在见到元宝的那一刻起,就将人放在身边,日日用爱意去浇灌,哺育,终有一日,元宝肯定也会像对待齐玉,贺麟或者齐荣一样来对待他吧。
然而,他错过了!他错过了最有可能获得元宝爱意的机会。
所以他只能得到一个无时无刻不再想着逃离,无时无刻不再对他心存怨恨,无时无刻不再期待重来一次,永远也不会遇到他的人生的元宝。
齐玉整个人都僵住了,上辈子,这辈子,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有看到长兄跪在他面前,失声痛哭的模样。
就连上一世被陷害,囚于狱中,生死未卜之时,他都是笑着的,还会反过来安慰因连累长兄而内疚的自己。
齐玉从不觉得这世上有长兄解决不了的难题。
可现在,好像有了!
齐玉原本是报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元宝带走,哪怕以命相争,他也在所不惜的觉悟来到此处。
可如今,看到哭的这样可怜……脑子里突然不受控制地蹦出这两个字,令齐玉吓了一跳,不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可怜这个词恐怕是天底下跟齐家长公子最不符的词了吧。
然而,此时此刻,除了这个词,他竟然想不出第二个能够形容目前长兄状态的词。
许是出于对至亲的不忍,又或许是想到了前世长兄为了护他受了整整五年的牢狱之苦。
他微微叹了口气,跪坐在齐言面前,伸手为他递了一块手帕。
“对不起,长兄,我刚刚太生气了,一时失言,还请长兄见谅。”
“其实,还是有能够让元宝喜欢上你的办法存在。”
话音刚落,齐言猛地抬头,双手紧紧抓住齐玉的手臂,就好似在溺水时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急切的问道。
“告诉我,是什么?”
“我可以用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跟你交换。”
钱财,名誉,地位,那种东西想要他随时都能得到。
可是让元宝喜欢他的方法,很有可能错过今日,他便再也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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