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过得不尴不尬。
生活好像回到了从前，只不过如今两人都要上班，李俶上一个案子刚结案，新的任务又下来了。看他每天焦头烂额眉头紧蹙的模样，连李倓都从紧张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李倓还是知道李俶是经侦队的，难不成最近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两人关系姑且缓和了一些，李倓作为实习生也不必跟着正式员工加班，每天朝九晚五，到家比李俶早了不少。
虽没有故意缓和关系，但李倓没再有意避着李俶。见李俶日日加班，时常大半夜才回家，有时候还要给他做第二天的饭。李倓偶尔心情尚可的时候也会在下班路上顺便买个菜将饭做了，再大发慈悲地给李俶留个晚饭。只是此人这么多年了做饭本事依旧是一点没长，兜兜转转仍在及格线附近徘徊。李俶忙碌一天回家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不过日子久了不免也产生疑窦，李倓吃这饭这么多年，当年高三的时候被自己带回家时，仅仅只是把自己吃出个营养不良，倒也是个奇迹。体质不好不会也和这个有关吧？
只是他真的太忙碌了，暂时无暇分心努力缓和兄弟感情，努力挤出一点时间关心李倓已是尽力，又怕说太多李倓又嫌他烦。
他看出来了，之前的几次说教似乎惹他不开心了。导致李倓总是避开相关话题。
李俶也是第一次做“监护人”，并不知道怎么养孩子，虽然孩子已经自己磕磕绊绊地长大了，作为家长的他也应该在学习中成长。不能给孩子太多的压力……不能说教……但也不能不教导。
偶尔闲暇中，他又会想，虽然答应了李倓不会找对象，但以他目前的工作强度，也没时间谈恋爱。就算……就算真的和李倓，他能忍受自己这般不着家吗？如同当年他的母亲忍受不了父亲一样。
等桌上出现了一道红烧鲫鱼，李俶才意识到，新年又到了。
恍惚间已经除夕，日子过得飞快，他们好像忙忙碌碌地并肩走过五年，可竟是一个完整的年都没认真过过。连问候都成为一种默不作声的打卡，如若不想坚持下去，也不过是少打几个字的事。
但给他今天的晚饭，留了一条完整的鱼。
若是李倓心情好做饭，一般给他留的菜一看就是做完后特意盛出来的，不是剩菜剩汤，而是一锅中最好的那几筷子。李俶知道弟弟虽然目前仍对他心有芥蒂，虽然他也有，但互相依旧是关心的，每当此时他的心中就有股莫名的酸涩。可依旧道不明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感情。
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李倓。又好像不是。
当李倓一次次轻描淡写地说出“你只是不喜欢我罢了”，他的心中竟在暗自否定。
不、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自己的弟弟……只是弟弟吗？
李俶将饭菜扔进微波炉里加热，望了一眼李倓的房间，灯已经暗了。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同时窗外的烟花绽放了，随后噼里啪啦地四面八方亮起。长明被吓了一跳，差点从窝里蹦出来。李俶眼疾手快地捂住它的嘴。
“乖啊，没事没事，就是放鞭炮。新年了。”
安抚好长明，李俶将微波炉里的鱼拿了出来，他夹了一筷子鱼放进嘴里，不出意外，好腥。难以下咽。连鳞片都没刮干净。
若是他人可能会想你弟是不是故意整你，可李俶知道，李倓做鱼就是这个水平，明明都按教程加料酒加辣椒去腥了，可做出来还是这个效果。所以李倓不喜欢做鱼，他知道做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吃，可今天还是费劲做了。
李俶笑了笑，轻轻敲了敲李倓的房门说：“多谢倓儿。新年快乐。”
李倓确实还没睡。但也不是因为过年吵的，也不是因为李俶加班加到连年忘了过，连除夕都一整天不回家。不过李倓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李倓了，他不会傻傻地等着，更不会巴结着去发消息问“你今天回家吗？”。他自顾自地买了菜，做了饭，给李俶做了一条他自己都觉得难吃的鱼，就洗漱回房了。再不和，年年有余还是得要的。况且他都想通了一大半，李俶也答应他不会谈恋爱，那他在这件事上也没什么可纠结的。
他纠结的是今天HR找他谈话了，询问转正意向。
其实这件事早已板上钉钉，李倓可以转正是他来实习前就谈好的。只是这次HR和他说，他转正后的岗位不在国内，而需要去总部。
因此李倓将要收获的不是一份劳动合同，而是一份Global Assignment。他原本以为是这样，可HR却说，这不是Assignment，并没有外派期限，这就是一份工作地在国外的工作。
他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思考，要不要接受这份合同。
他本就孑然一身，若是在遇到李俶前，他定不会犹豫当天就签了合同，可如今心里住了另一个人。李俶不可能跟着他出国……可这个工作又不可能不去。不论是为了谁。
李倓轻轻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将刚通完电话的手机熄灭。那面也劝他考虑清楚，如果李倓能去，对他们，对国家也能做出贡献，目前国内确实还没人做这个岗位。但是李倓还小，从理性角度考虑，又不想劝他这个年纪就背井离乡做这么危险的工作，组织还不需要他们背负这么多——更何况，李倓还是烈士子女。因此还是劝他考虑清楚。
危险吗？
李俶刚毕业的时候就能出危险任务了，时常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身伤。李俶可以，他李倓自然也行。
不过这两者确实有些区别。他还是得慎重考虑一下，李倓心想。
隔日，红色包装的压岁钱又出现在了餐桌上，红包的封面写着“平安”二字，用一条新的围巾压着，连盒子都没拆。
原先那条红色的围巾被李倓不知扔去了哪个角落，原本看到就膈应，连他自己都找不着了。这人倒还算好心记得给他买条新的。其实李倓早释怀了，有次出门遛长明的时候还碰到了林白轩，和他的对象。林白轩很热情地拉着苏雨鸾和他打招呼，还往他手里塞了被热奶茶，并滔滔不绝对他讲述了很久苏雨鸾有多好，以及他哥离家出走时（林白轩自以为），天天待在宿舍有多么的魂不守舍。
李倓一手牵着狗绳一手拿着奶茶，干笑一声。他早就知道自己误会了，但是那条围巾是真的找不到了，不是他不想戴。
李倓拆了围巾将盒子扔进垃圾桶，在湿垃圾桶里发现剩下的半条鱼。看得出李俶昨天很努力在消灭了，奈何这是真的难吃。
李倓将围巾围上，穿上挂在一旁的大衣，将垃圾袋拢好提起，轻笑一声，看到玄关处缺少的皮鞋转而又骂了句脏话。
怎么李俶大年初一也要去上班？
“长明，走了散步去。”
直到夏天到来，李倓也没想好那个问题的答案。
给的报酬确实优渥，房补车补一个不少，甚至还答应给他配司机，每年除了年假还多20天的探亲假，连薪酬总包都比一开始和他谈的翻了好几倍，都差点赶得上管理层的福利，生怕李倓不来似的。
可他们不知道，这是个不缺钱的主。
李倓自然不是纠结钱，他只是让公司以为他在纠结钱。毕竟让一个大学生一毕业就出国独当一面开始做项目，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要不是李倓能力太强，他们生怕被竞争对手抢去，也不会开如此高价的条件。
李倓其实心里有答案，他的天平早就倾斜了，他知道自己该去，但是又有些放不下。
最终他还是决定和李俶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李俶很高兴弟弟突然愿意敞开心扉，向他咨询问题，终于可以做一次知心大哥哥的李俶难得早退，做了一堆炸鸡翅掐着点等着李倓到家。
听到李倓想要和他商量的事情后嘴角却忍不住压了下去。
难道他的担心并非没来由，这公司确实有问题……让一位应届毕业生这么快接触核心业务？但李倓的优秀确实有目共睹，连他都自惭形秽，若不是专业不对口，他的体质又偏弱，若是李倓入队并不会比他逊色，说不定爬得比他还要快。
李倓啃着蛋黄鸡翅注意到李俶微妙的表情变化，刚要辩解几句。
李俶本想劝他慎重，可李倓思考了半年才和他说这事，显然已有自己的考量，只不过缺一个替他肯定的人。他又想到前几天手头的案子的进程，马上就要到关键节点，队里这几天都剑拔弩张生怕漏了一个细节和关键点。作为临时队长他的形势也不好，这一次必定是要上前线的，若是……也并无可能。
李俶摇了摇头截住李倓的话，重新挂上了笑：“你去吧，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而且又不是不回来了。现在通讯发达，你要是想家了你可以给我打电话通视频，不想干了就辞职回国回家，难不成哥还会拦着你不让你回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俶又夹了个鸡翅到他碗里，难得摸了摸李倓的头，将他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似是为了给他一颗定心丸，又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放心，约定我记着的。”
李倓“嗯”了一声没再辩解，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李俶一直都说这家公司不正常，怎么可能这么爽快就答应他？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却还是不踏实。
“下周毕业典礼，你来吗？”李倓本想再加几句，诸如别的同学都有父母相送，会一起拍照合影，会来送花，他虽然一直没提，但确实很想要。李俶自大一送他报道之后再也没来过，花也只有高考结束那天收到过一次。他还没带他逛过校园，没看过学校内湖的黑天鹅，乌龟叠叠乐，没去见过后山那几只漂亮的孔雀。可他也不太想再拿这些感情绑着李俶，又想不出别的能让李俶来的理由，于是绞尽脑汁只憋出一句：“我会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你来吗？”
“什么时候？”
“下周四。”
李俶看了下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脑中排列了一下下周的任务，勉强压缩出半天。
“下午的话可以。”
毕业典礼当天，李倓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出现在了舞台上，一下子吸引了李俶的注意力。整个礼堂中他仿佛只能看到那个英俊的青年，明明不过是普通的几盏灯，却照亮了他的世界。
李俶这才真的意识到，那个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瘦弱的少年，如今已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可以如此自信地站在场上，成为所有人的光。那可是他引以为豪的弟弟。
李倓用余光环顾场下，一下就发现了还穿着警服异常明显的李俶，不经意地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才开始发言。
场下掌声不断，李俶默默地录下全程，准备日后烧给父母看，也给自己烧一份。
散场后，不少人拥簇着李倓想要给他送花，都被一一拒绝。李倓头也不回地向李俶跑去，又拉着他走出人群。
李俶自己毕业的时候也没人来拍照送花，一时忘了这个时候作为家长需要做什么，他当时也羡慕过别的同学有家长相伴。他又没给李倓他曾经缺少过的东西。
“抱歉倓儿，哥哥没带花来。”
“没事。”李倓难得笑得灿烂，“你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李俶明白他的意思，是了，有家人在就是最好的。
晚间李倓又拉着李俶去了那家西餐店，李俶中午匆匆从局里赶回也没来得及换回常服，李倓似乎料到他这模样，从寝室拿出了另一套西装，显然和他身上这套一样，都是定制款。款式意外的合适且修身。
李俶将显眼的警服换下，诧异道：“你什么时候定的？”
“秘密。”
玫瑰红酒如旧。
李倓为自己倒了一杯，又要为李俶倒上。李俶挥手拒绝。
“我待会还要开车。”
李倓了然，又请服务员上了一瓶葡萄汁：“那用饮料替代吧，颜色差不多。”
这次李俶没阻止他喝酒。
晚上回去的时候，李倓虽然喝了不少，却异常地清醒。红酒其实并不好喝，他喝不惯，也不爱喝，辛辣刺激的味道实在是让初尝的人难以接受。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也故作老成地喝了小半瓶。再装作酒醉的模样让李俶扶自己到车上。
他故意装作走路不稳的模样，一直拦着李俶的腰。夏天穿西装本就热，他能感受到李俶逐渐升高的体会，连晚间的凉风也消散不去的温度。
李倓非常的清醒。他必须得做个决断。
李俶扶着弟弟滚烫的身体进屋，又阻止了想要扑上来的长明。
酒的味道确实不好，但今日是值得高兴的日子，孩子偶尔喝一次，也还算节制，没有喝太多。只是头晕罢了，很合理。
李俶将人扶进主卧坐上床，替李倓脱了鞋，又要去脱他的西装外套。他听出李倓的呼吸重了，怕是西装太紧勒的吧，待会得再给倓儿煮个解酒汤……
方才还混沌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亮光。李倓一把抓住他的领带向后倒去，李俶没坐好准备也向前倒去，他怕压着李倓，训练出的爆发力此刻被很好地运用了，他眼疾手快地双手在李倓两侧。可李倓仍没有松手，他依旧扯着领带吻了上去。
一触即分的。
李倓抱住了他，带着他没听过的上扬的尾音。
“哥，我想要你。”
夜色正好，智能家居的运用下，空调已经开始缓缓吹出凉爽的冷风，却没有使屋内这暧昧燥热的气氛降温一点。
算了。李俶想。
李倓就要出国了，他也可能要牺牲了……就这样纵容李倓一次，自己绷紧了这么多年，弟弟想要就要吧，又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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