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着作甚?想把自己捂死不成?”随行的婢女在前侧撩起纱帘,皇帝绕过屏风,走到床榻前。
闻声,阮轻浣屏气凝神,缓缓扒开被褥露处一双幼圆清澈的眸子,眼里透漏出一丝畏惧。
皇帝黑袍加身,金线绣以象征权利和祥瑞的飞禽走兽,头顶通天冠,系结于颌下,面容刚毅,苍髯如戟。
话音刚落,他身侧的女子便突然热情的拥了上来。瞧着面容姣好,凤钗璎珞金步摇,穿戴雍容华贵。
“轻浣这是作甚?”女子微笑着身子向前微倾,簪缨晃动,蹭得翠翘珠钗窸窣作响。以为她伸手欲扶,实则迅速变脸,怏然,眼神示意旁边的婢女去扶:“还不快些起来见过你父皇。”
这个女子惺惺作态,像极了数字台词的影视演员,演戏不演全套。她坐在床侧看似关心备至,实则是浮于表面的热情,装模作样的职业假笑罢了。
亏得阮轻浣在那一瞬间还放下心中戒备,以为迎来了母亲般的慈爱与关怀,终于不用把自己武装的像刺猬。
阮轻浣被婢女的仓促扶身弄得不舒服,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只觉脑后隐隐作痛,她伸出肉嘟嘟的手去撩发,这才发觉头上还缠着绷带。
除了想拿奥斯卡奖而拼命表演的女子,就剩下低眉颔首,毕恭毕敬的婢女们。阮轻浣抬眼对上这冷酷无情的帝王,瞬间被笼罩着一股惶恐不安的压迫感。
“轻浣见过父皇……”可惜那位女子,阮轻浣不知如何称呼,便戛然而止,“恕轻浣有伤在身不能行礼……”阮轻浣颔首,将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古代小说礼仪活学活用。
“当真不把你母妃放在眼里!”皇帝震怒。
阮轻浣顿时被吓住,心里满是憋屈,想:纵使没有体验过母女相处,可明眼人都能感觉出,这可不像是一位母亲该有的行为举止,更像是继母。
“陛下息怒……”女子立即起身,依偎在皇帝身侧,妩媚的好似祸国妖妃。
看似替阮轻浣求情,实际上根本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祸国妖妃”的目的无非就是权势,为求保全自身,还需万事谨慎些。
“父皇,”阮轻浣打岔女子的话,想得到说话的主动权,以免命运被他人掌控,“儿臣头部受创,记忆受损,还请父皇……”
“还敢忤逆!”皇帝愤然甩袖,还未等阮轻浣从惊恐中反应过来,便携女子扬长而去,“拉去乾源殿前跪着。”
“忤逆”两字震耳欲聋,在脑海中久久回荡,挥之不去。果然,阮轻浣还是太年轻,高估了她这个公主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低估了那“母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阮轻浣早该想到,一个即将被送去和亲的小娃娃,怎能将帝王冷若冰霜的心占有分毫。
“陛下,她还是个孩子……”女子这番话说是求情,还不如说是客套。隔着丝织屏风,阮轻浣还能隐约看到皇帝绝情的背影,以及女子回眸瞬间的复杂神情。
那声音还未走远,留下的婢女便强行将阮轻浣架起,带到了乾源殿前。
乾源殿乃皇帝批阅奏章,处理公务的地方。红墙绿瓦深宫锁,此处没有绿意盎然的惬意,只有冰冷肃穆的装潢。
已是深秋,日挂云霄却凉风瑟瑟。
两个婢女站在后方,奉命看守。阮轻浣衣着单薄,跪在冰凉的地上。
从小到大都没有遭过这般罪。阮轻浣揉了揉跪的麻木的腿,轻轻挪动位置,然后将手塞进衣袖里,紧了紧瘦弱的身子,这才舒适些。
脑后的伤隐隐作痛,阮轻浣闭着眼,抿起的樱桃唇煞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写满虚弱,紧蹙的眉间淌着细小的汗珠。
她不曾有机会得知这副躯体曾经的遭遇,她只知道她现在真的需要休息。进入异世界之前,说好的重新塑造一副肉身,竟不知这副躯体生得如此残破不堪,仿佛油尽灯枯。
殿前偶尔人影往来,起初还有兴致观摩,到后来也没了兴趣。那些人投来的眼神,有怜悯,有惋惜,有面无表情,除此之外,当然还有鄙夷和幸灾乐祸。
这些人面部神态丰富,却都是冷漠的旁观者,不过这也好过当面的冷嘲热讽。
人只有在低谷期,事情的发展才总是与本心相违背。
“哟,这不是先皇后那命大的宝贝三公主吗?怎么这般狼狈。”
阮轻浣视觉模糊,只觉眼前被什么人挡住,视野暗了下来。
“二公主。”身后的婢女行礼。
“哦,对不住啊,先皇后已经不在了。”二公主佯装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做作的捂住嘴,嘲讽,“你也要滚出乾坤国,嫁给老头子了。”
阮轻浣不做声,缓缓抬起头,瞧着这位嚣张跋扈的二公主。这二公主也不过及笄之年,长相也算出挑,看着脾性与扮相,神似那位“母妃”。
“听说,御南国的皇帝比父皇年长数岁。”二公主愈演愈烈,瞥了一眼她,怒,“你敢瞪我?”见阮轻浣抬眼蔑视她,竟一脚踹向阮轻浣。阮轻浣本能的用手臂去挡,身子往一侧躲闪。
这一脚甚是有力,亦或是阮轻浣身子本就虚弱,抵挡不及,还是受力倒在地上,手臂泛红。
二公主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脚没踹稳,重心偏移,倒在地上四脚朝天。所跟随的婢女立刻手忙脚乱的去搀扶。
“阮轻浣你这个贱种!”二公主连忙爬起,急忙整理衣裙还不忘谩骂,“看我不打死你!给我打!打!”说着,还指使婢女出手。
这下遭了,寡不敌众,莫不是要任人宰割?
阮轻浣挣扎着站起身来,腿脚早已麻痹,导致行动不便。她盯了一眼张牙舞爪的二公主,然后扫视摩拳擦掌的婢女们。
不知下步该如何,阮轻浣只能慢慢后退,期间还不忘揉搓网络连接不稳定的双腿,试图将其唤醒。
眼看三五婢女一拥而上,阮轻浣急中生智:“我若是死了,和亲不就是你吗?”
须臾,“等等!”二公主竟如悔改般的叫停婢女。
看来阮轻浣猜对了,自己若是三公主,年岁不及嫁娶之年,那最合适的本该是及笄的二公主。
以为二公主会就此罢休,没想到竟命人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和匕首。木盒陈旧,表面雕刻了复杂的纹路,亦或是图腾,像一只闭上的眼睛。
“给我按住她。”二公主像是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一副奸计即将得逞的模样,抽出匕首,不怀好意的走来。
阮轻浣被按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二公主得意洋洋的向她靠近。
“手。”二公主示意婢女。随即,阮轻浣的右手被掀起衣衫,裸露出红肿的肌肤。
二公主俯下身,在阮轻浣面前细细观摩着锃亮的刀面。一面是二公主邪魅的笑容,另一面是阮轻浣无辜和抗拒的神情。
“你要做什么?”阮轻浣呼吸困难,生怕就此结束。难不成是想割断静脉,让她失血过多而亡?看方才的言语下,二公主明明没了杀心……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阮轻浣还在快速思考,二公主眼疾手快,在她手腕一侧割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绯红的血液慢慢溢出,一滴,又一滴,从惨白的手腕滴下,滴到冰冷的地上。
不疼,可能是因为太冷了,阮轻浣已经没有知觉。
到现在为止,二公主的行为阮轻浣还是不得知。阮轻浣的神经依旧紧绷着,因为还有一个木盒没有打开。
“里面是什么?”阮轻浣问,心如擂鼓,盯着二公主的一举一动。
二公主不应,只是将匕首递给婢女,顺道接过木盒,然后将其打开,靠近阮轻浣的伤口旁。阮轻浣不自觉的抽动着手臂,奈何敌不过婢女们的气力。
盒子里面如外面一般布满纹路,看似空空如也。没过多久,里面的东西像是闻到了浓郁的血气,竟爬了出来。
是一只蚊子大小的圆滚滚的红色昆虫,背上也有同木盒相同的暗色纹路。阮轻浣看不出它是什么物种。
“这是蛊,本公主好不容易得来的,真是便宜你了。”二公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轻声道,“它会折磨你,让你痛不欲生,而且随着年岁增长,痛苦剧增。”
蛊?阮轻浣并不知道,在现代生活中,她只是听说过关于这个东西的传闻。
小东西滚到木盒边缘,头顶探出两根细长的触须,然后张开薄如蝉翼的纤长翅膀,整个看起来是方才的两倍不止。
眼看着小东西径直飞向伤口,准备大快朵颐的吸取血液。阮轻浣心想,这不就是蚊子的变种?
阮轻浣拼命挣扎,试图逃脱,没想到迎来的是二公主的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接将她打懵,苍白的脸上是红色的手指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伤口处,小东西将触须探进血液,像是汲取到某种神奇的东西,背上的图腾泛着微弱的金色光芒。原本是闭上的眼睛,现在如睁开一般。
阮轻浣看不清,只觉视觉渐弱,五感尽失一般,瞧着那小东西从伤口处钻进去,却无能为力。
“你们这是做什么!”一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给我松开!”
“太子。”婢女们看二公主的眼色,便立刻放开阮轻浣,站到两边。太子连忙扶住虚弱无力的阮轻浣。
见太子来了,她们早就将东西藏好,连同阮轻浣的衣袖也拉扯下,以挡住刀口。
“浣儿,浣儿,醒醒……是我来迟了。”绯红的脸蛋让人心疼,太子侧蹲下揽住瘦小的阮轻浣,明显感受到她在颤抖。他急忙将黑色斗篷扯下,为阮轻浣披上,哦,裹上。
阮轻浣虽意识模糊,但是深切的感受到眼前高大男子心急如焚的关怀。他的身上有各种植物味道,还有血气,不是人,而是动物的,像是刚狩猎回归一般。
“死不了,太子这般着急作甚?”二公主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袖。
“倘若浣儿有所不测,我定饶不了你!”太子见阮轻浣的身体情况不能再耽搁,便单手话将其抱起,准备转身离开。
“有不测最好,太子这般忧心阮轻浣,不如同她一起嫁去御南国吧。”二公主这还得寸进尺的口无遮拦,“听闻御南国的皇帝还豢养禁脔……”
话还未说完,太子便从腰间抽出软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鞭尾抽向二公主的嘴角,烙下血红的印记。
太子临走之际只扔给二公主一句话:“我劝二妹尽早管好你那张嘴,否则下次就不是用软鞭了。”
二公主自是知晓太子有一根揽月鞭,精铁打造,每寸都制有细小倒刺,一鞭即可要人性命。
只听见暴跳如雷的二公主在身后哭闹着,阮轻浣安心的往太子怀里缩了缩。
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久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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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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