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警察当然能够察觉出空气中的异常,毕竟他们常年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对这种事情很敏感,而且他们很可能知道空谷幽兰女士是什么样的背景。所以我想,这样很好,我没有什么可为他们担心的,但是……我觉得空谷幽兰女士可能还是会继续逍遥法外的。
我觉得我该掌握的信息都已经掌握了,因为昨天空谷幽兰女士那一大觉睡醒以后就一直坐在客厅里开着公放刷手机视频,从她所刷的视频中我听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荒山警察失踪的消息竟然上了热搜——看来最近真是国泰民安,连明星们都挺消停的,所以大家才会关注到这个小地方的小警察。
我听视频里说,这个名叫田文宇的警察是荒山警务站的基层民警,刚入职两个月,领导派他寻找失踪网红作家郑撼的线索——不过寻找失踪作家的工作是这几天附近每个派出所都在进行的,属于日常常规工作,出外勤也不过是例行走访,所以谁也没能想到田文宇竟然会这样就失踪了。
不过听这些自媒体的视频号分析,我觉得没有人把田文宇的失踪和我的失踪联系在一起,至少现在还没有。
另外,从那些视频号中不难得知,春天的林区暴雨把我的坦克300送到了河床下游5公里远的地方。要不是刚巧有两架巡查山林火情的直升飞机经过,看到我那辆坦克300残存的挡风玻璃反射出的阳光,在附近空地降落后上前查看,那辆大车也许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树林里躺上一个月或者一年。由于我那辆车被冲到河床下游的途中遭受了严重的碰撞,所以撞车时的现场情况早就被破坏了。我从那些视频号里没有听到有人提到我的车里是否有血迹可以供法医鉴定。但我其实也知道,就算能有法医来鉴定,那车里也找不到任何血迹了,因为那辆坦克300从冬天到春天一直都在被雨水、雪水以及湍急的河水冲刷着——警察要是不查看了发动机号码,以及联想到之前丁丁在采访中说联系不上我的消息,都推断不出这辆车和我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不过在荒山,或者说矿镇,甚至整个东极市,大众的关注点都放到了警察田文宇身上——那两位来访的警察就是搜寻田文宇的踪迹的。
综合我听到的所有视频号的信息来看,现在田文宇的失踪疑点全部集中在了东极市的黑恶势力层面:黄、赌、毒。有分析称,田文宇可能在寻找失踪的网红作家途中,意外的撞见了上述三种非法活动之一,因此遭遇不测。
听视频号说,由于寻找田文宇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网民开始声讨为什么派出所当初只派他一个人去山区查案,这到底符不符合警察的办案规定。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办案规定的问题,而是因为荒山派出所一是没有把我失踪的事情太放在心上,因为我的车不是在他们的辖区找到的;二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可以供两名警察一起出警。
不过现在性质不同了,在寻找田文宇的时候,公安部门显然要求两名警察一组的在整个东极市做地毯式搜查,绝对不再让任何警察去冒险了。
这会儿,那个“鲁智深”正指着房子说着什么,而空谷幽兰女士则摇了摇头。接着“呼延灼”又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儿空谷幽兰女士点了点头,让他们进到院子中来。
我听见外屋的纱门被掀起的窸窣声,然后是这两位好汉进屋的脚步声——突然间听到外边传来这么多脚步声,还真挺吓人的,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他是几点来的?”——我想,这声音一定是“鲁智深”,因为那是一副壮士特有的烟酒嗓,外加边疆人士特有的上挑尾音,和我想象中鲁智深的声音一模一样。
“4点多钟吧,”空谷幽兰女士说,“我刚割完草,手上没戴表。不过那会儿天儿热得要命,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那他待了多长时间?”“呼延灼”问。
“记不清了,反正没多会儿他就走了,兴许有5分钟吧。”
“他拿那个作家的照片给你看了吗?”
“拿了,”空谷幽兰女士说,“他就是来找那个作家的。”
空谷幽兰女士镇定自若的声音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您见过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吗?”
“当然见过,郑撼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空谷幽兰女士略显兴奋的说,“我特爱看他写的书,他的每一本书我都有,他的书里净是他的照片,人长得老帅了。那位警察同志听完我说的话好像挺失望的,不过他觉得我说的都是对的,他也觉得郑撼长得老帅了。唉,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儿,看起来很累,而且像是热到不行了似的。”
“是,那天天气很热。”“鲁智深”说。
“鲁智深”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因为我觉得他的声音离我很近,仿佛只有一墙之隔,他是站在紧靠在我房门的这一面吗?应该没错!别看那哥们儿长得又高又大,没想到他走路却跟猫一样轻巧!
虽然我就与他们一墙之隔,但是空谷幽兰女士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非常平静,她接着对那两位好汉说,她请田文宇进来喝杯水,不过田文宇谢绝了,于是她问田文宇要不要拿听冰……
“别动那个东西!”空谷幽兰女士突然打断了自己的话,尖叫着说,“我的那些东西都很珍贵,有些很容易打碎!”
“对不起。”说话的是“呼延灼”,他的声音低沉而且音量不高,听起来很客气,又有点儿好像不知所措——这声音不太像呼延灼,甚至也不太像是警察。
如果在平时听到警察用这种语气说话,我一定会笑出声来。但是此时非彼时,我根本笑不出来,只是纹丝不动的坐在与他们一墙之隔的轮椅上,大气都不敢喘。
接着,我听见有个东西被轻轻的放下的声音,我想可能是茶几上那个假水晶的小熊吧。
此刻,我只能用双手紧握住轮椅的扶手,想象着空谷幽兰女士不停的拔弄着肩上的帆布袋子。我在等其中一位好汉——也许是“鲁智深”——问空谷幽兰女士,她的帆布袋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那么,杀戮就将开始了。
“对不起,您刚才说什么来着?”“呼延灼”问。
“我说,我问他天气这么热,要不要拿一听冰可乐走。我喜欢喝可乐,冰箱里全是可乐。他说太好了,还说谢谢大姨,他管我叫大婕。他是个非常有礼貌的孩子。你们派出所怎么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单独出来?我看网友说不这符合办案规则。”
“他是在这儿喝的可乐吗?”“呼延灼”不理会空谷幽兰女士的问题。
“呼延灼”的声音更近了,看来他已经走到了门边上。我不用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得出来,“呼延灼”的手已经握在了球形门把上。
我坐直身体,脖子上的脉搏拼命的猛跳。
“不是,”空谷幽兰女士一如既往的沉着的回答道,“他把可乐带走了。他说他还得去山那边。”
“这屋里是什么?”“鲁智深”问。
“这是我冬天睡觉的屋,里面有火炕,不过开春以后我就不住这屋了,那炕收拾起来太麻烦。你们要是想看的话就进去看看吧。不过我可以保证,你们找的那位警察同志没被我捆在床上。”
“当然了,我相信您不会的。”“呼延灼”说,“田警官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很兴奋的样子?”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又掀起了纱帘,听脚步声他们是去往厨房方向了。
“那倒没有,”空谷幽兰女士说,“他就是看起来很热,而且很累。”
而我,也终于可以开始呼吸了。
“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没有。”
“他说没说他要去山那边的什么地方?”
那两位好汉虽然听不出来,但是熟知空谷幽兰女士的我却听出了她话中的迟疑——其中也许有鬼,那诡计或许立刻就要启动,不过也许延迟待发……
看来诡计没有启动。因为空谷幽兰女士仅仅迟疑了一下之后马上表示,田文宇是向西走的,所以他应该是去调查山对过那个村的几户人家了吧。
“谢谢您的合作,”“呼延灼”说,“也许过段时间我们还会再来打扰您的。”
“没问题,”空谷幽兰女士说,“随时欢迎,反正平时根本没人来我这儿。”
“我们能去看看您的牲口棚吗?”“鲁智深”突然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进去的时候记得打声招呼。”
“跟谁打招呼?”“呼延灼”问。
“哦,仲衡,”空谷幽兰女士说,“我养的狗,一来人他就乱叫,所以我把他关在里面了。”
15分钟后,两位好汉大人终于决定离开空谷幽兰女士的家了。我从窗后正好可以看到他们正在礼节性的握空谷幽兰女士的手。但是我也能看见,那两位好汉谁的脸上都没有笑容,因为他们肯定知道空谷幽兰女士的底细。
这会儿,空谷幽兰女士站在门口死死的盯着我,眼睛动也不动,瞧得我脸上直发热——我想我大概是脸红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终于,我开口问空谷幽兰女士。
“你为什么没叫?”空谷幽兰女士继续眼神发直的问我,“我一直觉得你会叫,然后他们就会扑到我身上来。”
“也许会,也许不会。”
“什么意思?”空谷幽兰女士执着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叫?”
“兰儿,你这辈子要是一直觉得自己会倒霉当然就会倒霉,不过有时候也会不准。”
“别跟我耍嘴皮子!”
我能看出空谷幽兰女士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是极度的困惑。因为我的缄默悖逆了我们两个人的生死缠斗。而且这是一场诚实的空谷幽兰女士,与一个口是心非、一肚子坏水的破作家的斗争。
“谁跟你耍嘴皮子了?我跟你说过我会闭嘴的,而且也做到了。我想安安静静的把书写完。我想为你把书写完!”
空谷幽兰女士犹豫的看着我,摆出一副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样子。不过,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相信。
我想,空谷幽兰女士的选择是对的,因为我说的确实是实话。
“那你就去写吧,”空谷幽兰女士轻声的说,“快去写吧。你也瞅见他们瞧我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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