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火势蔓延起来,一会儿我们都走不了。”洛长安握着她的手腕,意图让桑落清醒一点。
她不是平时最刻薄惜命了吗?怎么今天居然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谢府的火势一点一点蔓延过来,无形的火焰也在他们之间燃烧。
桑落的眼睛烧的通红,她用力的甩开洛长安的手“不行,事情因我而起,我做不到置之不理。”
洛长安一时间犯了难,他眼看着桑落逃开他的桎梏,提起旁边的水桶,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往火海里走去。
桑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她很矛盾,不应该用那么坚决的态度拒绝谢倾昀,不光伤害了谢倾昀倔强的自尊心,也破坏了他们友谊上的默契。
如果这些都不算什么的话,那她现在还快要毁掉他的家。
真是罪大恶极。
桑落从小被人抛弃,到了养父母家也不得疼爱。她没有体会过家的温馨,因此现在她更不想毁掉谢倾昀的家。
所有人都在提着东西往外跑,只有桑落一个人提着水桶往里走。
少女消瘦的脊背映在嚣张的火海里,没有一丝的犹豫。
洛长安看了她一眼,想也没想的冲了进去,攥住了桑落的胳膊,将人往外拉。
可是桑落屏着呼吸对他摇了摇头,两人争执之间,桑落手里的水桶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水流了一地。
火星四射,洛长安看着她这副执拗的样子。心一横,想也没想的将人一把抱起,抗在了肩膀上。
“放开我,洛长安!你这个混蛋!”桑落一边骂他,一边砸着他的肩膀。
洛长安什么刀山火海都走过一遍,桑落这轻飘飘的两下落在他的身上,跟挠痒痒似的。
这会儿火势蔓延的更加严重,洛长安扛着桑落往外跑的时候,身旁有很多谢府家丁和丫鬟提着被烧的残缺不全的衣服往外跑。
洛长安一鼓作气,直到从谢府出来才把人放下来。
桑落打了他一路,自己手都酸了,洛长安却毫发无伤,脸上只沾上了一些灰尘。
火焰燃烧时发出呛鼻的烟气,桑落刚被放下来,忍不住蹲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
洛长安有些明显有些生气,第一次对着桑落发了这么大的火“这么大的火,你一个人救的回来吗?”
洛长安猛然想起,桑落和今天的新郎官感情貌似不错,忍不住嘲讽了几句。“还是说,里面有什么你在乎的人?”
连洛长安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有几分醋意。
桑落的嘴巴,他一向是说不过的。
今天却难得的安静,难道是被他说中了?
洛长安心里压得难受,他看着蹲在地上的桑落,冷笑“怎么不说话了?”
“你有没有心!谢府上下五百多条人命呢,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仁慈之心吗?”桑落红着眼睛骂了他一句。
桑落挥起胳膊要去打他,被洛长安在半空中截住了。他的眼里闪烁着远处的火星。“你没事就行了,谢府的安危与我无关。”
“你,你简直无耻。”桑落不知道自己是在气洛长安,还是在气自己。
其实她也明白,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洛长安把她抗出来,至少还能多保一个人的生命。
洛长安握着她的手腕紧了几分,他勾起唇角“有什么好懊悔的?你放这个火,不是因为我吗?”
洛长安的眼神不偏不倚的看着她,桑落对上他的视线,顿时心跳的很快。
被看穿了……
她没有跟着谢倾昀走,听到那边谢府的有人在抓贼,她立马不淡定的追过来。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洛长安吗?
只是因为她不想承认罢了。
她心里牵挂着洛长安欠他的钱,还有那个所谓的‘答案’。
又或者,是洛长安本身。
桑落越来越心慌,洛长安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却越来越暗。
他一步一步的凑近,桑落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撞上了谢府的后墙。她想再往后一点,却无处可退。
桑落最后的记忆是洛长安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压着唇贴过来,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桑落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熊熊大火在他们身后,和心里燃烧,火星四射,闷的人无法呼吸。
桑落重重的咬了他一下,用力推开了洛长安。
“你疯了?”桑落哑着嗓子问他。
桑落的力气软绵绵的,洛长安却被推的退后好几步。他好像也有些迷糊了,自己刚刚在干什么?
“我只是想带你走。”洛长安低声道。
桑落心慌意乱,不再看他的眼神。
可能是眼神忙着闪躲,嗅觉却变得格外灵敏。桑落嗅了嗅自己的手,上面有一股很浓烈的气味。
她将手指凑到鼻子,仔细嗅了嗅。
是煤油。
怎么手上会有煤油的味道呢?
等等,这只手刚刚往后退的时候,碰过……墙壁。
洛长安见她皱眉沉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煤油,有人在这里浇了煤油。”桑落嗅了嗅指尖,看着洛长安说道。
洛长安往前两步,他手指碰了碰墙壁,举到手边闻了闻,果不其然,是煤油的味道。
这么看来,这场火就是有人蓄意而为之了。
桑落心里那个大石头终于落下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为了吸引视线,只点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地方。
当初火势是从另一个方向烧过来的,且以不可抵挡的势头蔓延过来。
只是她当时太过慌张了,耳边伴随着尖叫,所以把一切都怪在了自己的身上。
桑落眉心稍稍松动,看着不远处一个一个倒塌的房屋,语气有几分的惋惜“到底是什么人,非要毁了整个谢府?还赶在人家过喜事这一天,到底是多大的仇。”
洛长安从怀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将手指的煤油一点一点擦干净,他的语气冷的害怕“来杀我的人。”
“啊?”桑落难以置信的看着洛长安。
董怀想诱他来拿东西,顺便火火烧死他。
只是没想到,刀鱼干扰了他们的视线。洛长安不但拿了东西,而且顺利逃了出来。
只是可惜了整个谢府就此在大火中毁灭。
洛长安摸出了腰间的那个墨锭,他细细的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眼神比刚才吻她的时候还要暗。
“桑落,你知道吗?这一路来,死的人,不止一个谢家。”
还有很多很多。
桑落一直在期待一个答案,如今却不敢问下去。
“洛长安,你是好人吗?”
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其实洛长安全说明白了,她也不一定能听得懂。
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好人。
“好人?”洛长安细细咀嚼着那两个字。他曾经为了取得董怀的信任,将别人的新妇抢了过来献给圣上,也曾经搜刮民脂,在朝中陷害清流。哪里还能算得上是什么好人呢?
“不算吧。”他冷笑着说道。
桑落一时有些不明白,自己想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不远处的府邸一座一座的倒塌,火焰以倾城之势席卷过来。
桑落的瞳仁突然放大,一切都来不及思考了,她连忙抓住洛长安的袖子往前跑去。
火星在他们身后迸溅,他们踏着火浪往前。
过往皆被燃烧殆尽。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夜,到了深夜里的时候,许是老天有眼。
天空中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只是这场雨来的太晚了,整个谢府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一副空架子。
明明昨日谢府还在办喜事,锣鼓喧天的热闹响彻了整个青州城。
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夜,青州第一富商,大名鼎鼎的谢府,化成了一堆废墟。
谢府的女眷们有的逃了,有的被吞没在火海。
大家都说这场火来的蹊跷,无论多少水浇上去,跟浇了油一样,火势不减反增。
云水街上多了许多说闲话的人,有人说昨日起火前新郎官就逃婚了。他曾在火光中窥见沐卿衣一身喜服,用一根白绫结束了性命。
“这话可不敢乱说。”一位老者出言打断了他。
谢府虽然富可敌国,但是平时里广施恩德,百姓们对谢家多少也有几分感激,并不十分嘲讽。
“我说错了说错了。”那个说闲话的立马识趣的拍了拍自己的嘴。
谢绍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由一个下人搀扶着往里走。
看着自己熟悉的一砖一瓦此刻化成了一堆灰烬,谢绍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昨日要不是那个贼人去了库房那边,他带着下人过去抓贼,只怕他也早就葬身火海了。
谢绍捧着自己夫人的尸体,痛哭了快一日。
下人们劝不动,只好将他拉开。
谢府的下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来的人不多。
他们逐个检查,最后到了谢倾昀的院子的时候,门怎么也推不开。
最后为了安全起见,有个力气大的家丁将烧的歪歪扭扭的门一脚踹开。
整个房子都被烧的不成样子,下人门捂着口鼻进去,却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了。
这间厢房的屋顶被烧了一个洞,裸露的房梁上系着一根白绫。
冠绝青州的第一才女,沐卿衣就这样用一个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初的沐卿衣,可谓是名满青州,没想到也会落的这样一个下场。
不过可能是老天爷怜惜红颜,下起了雨,火势并未烧到卧房那边去。
沐卿衣一身喜服至今完整,连一片衣角都不曾损失。
她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在燃烧的大火中嫁给了自己此生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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