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几个月没回家了，觉得也该回去看看父亲了，趁着元旦，新月决定回去过个节。
高门深院，繁奢掩饰不了老宅子陈腐的气息，越是在学校久了，新月越想过简单的生活。沈延年看到女儿回来了欣喜不已，二娘也是亲热地招呼着新月，又一边吩咐管家：“快叫厨子做一桌好菜，小姐许久未回来，今天又是元旦，要做得丰盛点，让小姐也解解馋。”弟弟一段时间不见又长高了些，他一边唤着“姐姐”一边跑过来拉住新月的手，虽是二妈生的，新月却很喜欢这个弟弟。许久没见到姐姐，看到姐姐回来他很欢喜，红扑扑的圆脸蛋稚气未脱，他倚在新月身边，用黑亮的眼睛看着新月，缠着她问这问那。
吃饭时，沈延年不停地为新月夹菜：“你在学校生活苦，多吃点。”
新月见碗里的菜都快装不下了，忙说：“爹，学校的菜虽不如家里的丰盛，但别人吃得，我也吃得，没有那么苦。”
“虽是这样说，到底你从小金枝玉叶地长大，从未在外生活过，瞧瞧你脸都变小了。”沈延年看着新月疼爱地说。新月的喉头有些哽，眼里泛起泪花，但她低头吃饭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爹到底还是爹，娘走了，爹就是世上最亲的人了。
吃完饭，撤了席，陈妈端上来水果，弟弟早出去玩了，剩下三人坐在一起闲叙，沈延年问了下新月近期的学习和生活，忽然问：“我听韩智说你和一个男学生走得有些近，有这事？”
新月一惊，心想韩智真是个大嘴巴，口里应着：“韩智听风就是雨，我只是向别人讨教一些问题。”
“没有最好，你现在上学还是以学业为重。”沈延年说。
这时二娘在旁插话：“老爷，要我说女子还是找个好婆家更重要，眼前的韩智不就是最般配的吗？他和咱们新月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父亲又坐着银行第一把交椅，听说韩智现在也正在银行实习，要是咱两家结了亲，于新月于咱家的生意都是上上选。”
新月听了极其反感：“二娘，我还是学生，说什么谈婚论嫁的事，为时过早了吧。”
沈延年见新月面露不悦，对新月说：“二娘也是出于好心才这样说，好了，你也回屋休息吧。”
午后无事，新月想去看看陈妈。步入厨房的院子，陈妈正在腌萝卜。一串串白萝卜挂在晾衣绳上，白白胖胖的萝卜段在冬日的暖阳下，煞是可爱。陈妈在沈家已二十多年了，是看着新月长大的。新月早早没了娘，她心疼新月，把她看作自己闺女妞妞一样。看见新月进院，她忙在围裙上擦擦手上的水，端来个板凳：“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儿油腻，别把你这身白净衣服弄脏了。”
新月坐下来看着陈妈继续忙：“陈妈，小时候我可是经常到这儿，看你择菜、腌菜、晒酱，那时候，你可没说这些。”
“那时你是小孩子，和妞妞一处玩耍，孩子嘛摸爬滚打的，哪有干净的，再加上你娘走得早，也没人细细照应，可不就是如皮猴一般。如今你们都大了，妞妞都嫁人了，姑娘你虽比妞妞小两岁，也大了，可不就要注意着点儿。”
“每次看到你总是忙忙碌碌的，好像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今儿天好，萝卜又正上市，我想着腌些萝卜干，腌萝卜必须趁着天晴，晒两个太阳出了水才好。”陈妈晒好筐里的萝卜看向新月：“姑娘难得回来，晚上我煎些你爱吃的葱油饼。”
“陈妈，等会儿我要回学校，不在家吃晚饭了。”
“这么匆忙？要不这样，我去做些肉酱给你带着，你不是最爱吃那一口吗？”
新月听陈妈说肉酱，肚里的馋虫被钩了起来，这是陈妈的拿手菜之一，在家时每每吃饭她都要用来拌饭。她一下来了精神：“陈妈，好久没吃你做的肉酱了，在学校吃饭时经常会想起来呢，肉酱多不多？我想带些给同学也尝尝。”
“这个好办，去年九月入秋我做了两大罐黄豆酱，现在还有一罐封着口没用呢，姑娘你坐坐，我这就去剁肉末。”陈妈听新月赞美自己的肉酱心里高兴，兀自忙去了。
新月信步走到父亲的书房，沈延年正在看账本。“爹，在看账呢？”新月问。
沈延年抬起头摘下眼镜：“是呀，快到年关了，一些欠账要兑现给人家，我在看账上还有多少现款。”
“爹，您年纪也渐渐大了，别太劳累了，日子能过就行了。”
“你别担心，虽然现在世道不稳，生意不好做，但有你韩叔叔的照应，现在资金流转还不是问题。”
“那就好，爹，一会儿我就回校了。”
“才回来就走？”
“明早有课，晚上不能在家住了。”
“既然这样，功课要紧，还有这是生活费，生活上别亏着自己。”沈延年说着从柜子里取出几张钞票给新月。
其实新月是不想留在家故意撒了谎，回来看看家里一切如常，她也就放心了。这个家她是既爱又恨的，如同闻到樟脑丸的味道，她就会感受到陈年旧衣服的气息，既觉得温暖又透着颓废。她向往着老房子外的新生活，在这里她总觉得不能自由呼吸，然而在接过父亲手里的钱时她的心里还是泛起些愧疚。
到学校后，新月拿出一瓶肉酱给晓岚：“这是我从家里给你带的，就着饭吃很下饭。”说着又从袋里取出一瓶：“这是给润清的，你有空带给他吧。”
“哟，都润清润清的叫上了，你还不自己送给他，何必叫我二传手。”晓岚打趣她。
新月的脸红了：“不送就不送，你以为我不会送吗？”
虽这样说，新月的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去还是不去？明明是自己主动说了不去图书馆找他了，现在又要去，岂不是很没面子？要不就不给他了吧，可是又心有不甘，带都带来了，一瓶肉酱而已怕什么！不如找个理由，正好自己积了一些棘手的数学题想去问问他，顺便把肉酱给他。打定主意后，当晚新月背着书包到了图书馆。
文润清还坐在他常坐的地方，当他看到新月时，明显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快期末考了，我有些数学题想向你请教，有没有打扰你？”新月说。
“当然没问题。”文润清的唇角上扬，脸上的惊讶已转成了微笑。
课讲完后两人一齐走出图书馆，不知何时外面已飘起小雪，却一点也不觉得冷，那些雪花轻轻的落在脸上立刻化了，有一丝丝的清凉让人惊喜。在暖黄色的路灯光下，它们飘飘舞舞，无声地落下，新月驻足在路灯下，仰头看着雪花静静地说：“从小到大我最喜欢这个场景，小雪在桔黄的灯光下无声地落地，一片静谧和温柔，就象童话般温馨的家，我娘走得早，小时候我总是一个人看着灯光下的雪花，设想着娘会出现在这童话般的情景中。”
“第一次听你说你娘，你娘她已经？”润清欲言又止。
“我娘在我六岁时就生病离开我了，她染上了肺结核，后来爹娶了二娘，没有娘的家我也不想回去，可又怕爹怪罪，所以今天放假我回了趟家。”新月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布袋，递给文润清：“陈妈给我做了些肉酱，我给你和小岚各带了一瓶。”
润清接过那个布袋，打开袋子是个大大的玻璃瓶，他很感动，说：“谢谢你，新月，看到了它我也想家了，从前一到秋天，我娘就在家做黄豆酱，晒了满满两大簸箕的黄豆，我上高中时，在县里上学，吃不起食堂的菜，娘就让我带上黄豆酱下饭，那时家里穷，吃不起肉，不象你们这些富贵殷实人家，豆酱里还掺着肉末，能吃上黄豆酱已经是美味了。”
两人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润清驻足，看着新月的眼睛：“新月，你娘虽然走了，但是我还有晓岚都会一直陪着你，你会感受到家的温暖的。”纷纷的雪花中，两张青春的脸上洋溢着快乐和对未来的憧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