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梨霜和周江树后来是怎么有羁绊的,就要从高三的那个盛夏说起。
自打那天梨霜在废墟楼认识周江树后,她每次来喂猫都能看见满身是伤的周江树坐在草丛里拿着一根木棍去逗猫。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明明逗猫时还活蹦乱跳的人,一到上药就像是病入膏肓,这也抬不起来,那也动不了。
日子久了梨霜也看出来他是装的,每次擦药都是一阵纠结,想开口让他自己来,但因为说话结巴,周江树总会理解成另一种意思,再把完全颠倒过来的意思笑脸盈盈的讲出来。
“疼了就让我说是吧?我可是男生,不会疼。”
“不用怕生,我俩谁跟谁?尽管上手。”
“想要药膏的报酬是吧?我明天还你。”
等等一系列不要脸的话。
为此梨霜也会“傻白甜”般不知轻重的下手,狠狠的戳上周江树伤口处,随后抬头看他疼的呲牙咧嘴,捧腹偷笑。
但这种欢愉的日子在梨母陈晓发现梨霜上交的钱频频缺失后骤然止步。
“你老板说工钱打一天发300,除去留30当饭钱,为什么还少了170?”梨母坐在餐桌旁,手指敲击着陈年木质桌面上的钱,居高临下的凝视跪在自己面前的梨霜。
“剩下的钱呢!”陈晓猛的拍桌面,餐具被拍的叮啷作响。
梨霜吓的浑身一抖但依然挺直脊背:“不,不是我。”她没有动里面的钱,喂小猫的火腿肠和创可贴的钱都是从自己30里扣除的。
没拿她自然不会认。
“小偷,小偷。”窝在外婆怀里的弟弟流着大鼻涕拍手随声附和,“外婆,把这个偷钱的结巴赶出去!”
“小宝真乖,这死丫头偷了东西,看你妈怎么收拾她。”外婆将剥好的橘子瓣喂进弟弟的嘴里,朝梨霜那边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又是这样,无论什么件事跟自己有没有关系都能被牵连到,好像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沙包。
梨霜垂眸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眼神空洞的盯着瓷板的花纹,任由陈晓兴师问罪。这令弟弟非常不满,一直嚷嚷着要把梨霜赶出家门甚至还从外婆的怀里跳了出来,鼓着腮帮子过去推了梨霜一下。
梨霜往后一躲从地上爬起来,躲过弟弟的推搡,声音颤抖的朝着陈晓喊:“不,不是我,我偷的……”抬头时双眼早已蓄满泪水。
外婆一惊,连忙将手里的橘子放在桌子上嘴里一边骂着死丫头,一边把地上不停哭闹打滚的弟弟抱起来:“你想造反吗!敢推你弟弟。”
“不,不是我,偷,偷的。”梨霜背脊挺直的站在客厅中央,固执的重复这一句话。
陈晓额头青筋暴起,拍桌而起,指着梨霜骂:“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以前说话不结巴,就蹲在一边当哑巴,现在真成结巴,还学会当小偷了,当初真应该把你和你那死鬼老爸一起送进监狱,免得在这烦我心!”
骂完冷静过来后,屋子里瞬间寂静,在外婆怀里的弟弟也不哭了被吓得连打几声嗝,陈晓看着女儿愣在原地呆若木鸡掉着眼泪,有些慌,上前走了两步伸手慌忙解释:“霜霜……”
梨霜拍开陈晓的手,越过他们哭着跑出房间。
回过神来的外婆将怀里的外孙颠了颠嘀嘀咕咕的不停咒骂:“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以前她爸在的时候一个屁都不敢放,现在他爸进牢了又成了个会偷东西的结巴,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哦……”
陈晓则维持着刚刚的动作,没有下续。
外婆的咒骂声隔着房门离梨霜越来越远,却又忽远忽近。
不是这样的……
明明爸爸能进监狱都是她的功劳,明明为妈妈承受所有伤害的人都是她,可为什么到头来自己就是不能得到一点爱呢……
她就这么不值得被人爱吗?
……
梨霜越跑越远,跑的筋疲力尽,全身毫无知觉才靠着墙缓缓蹲下,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她吸吸鼻子将脸埋进膝盖里,与世隔绝这个陌生的,讨厌的,
不爱她的世界。
“猫又丢了吗?”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忽的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小雪团。”
梨霜抬头对上的是少年明媚如春的笑颜和身后那耀眼的烈阳,呆住了。
小雪团这个称呼是周江树擅自取的,梨霜问时他只是含糊其辞,一笔带过的说自己像一只猫,问他是什么猫他也不答。
“没……没有丢。”梨霜结巴中又带点鼻音。
周江树今天难得没有跟人干架,身上穿着素净白色的短袖,俯身蹲在梨霜面前,单手支住下巴细细打量着梨霜。
梨霜被周江树盯的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不定看向四周,却听他突然开口:“我是不是还欠你几次人情?”
梨霜出口想抱怨,明明天天都在欠自己人情,可话到嘴边却淡淡的嗯了一声。
周江树见她应声,也不管人愿不愿意,拉起梨霜的手就往家的反方向跑。
梨霜往身后瞧了瞧,其实刚刚跑出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后悔了,可是现在回去小偷的罪名依旧会落在自己身上,反正在家里她也可有可无,不如自在一番。
想着梨霜便不再纠结,反握住周江树的手并肩奔赴前方无尽的阳光。
……
周江树拉着梨霜气喘吁吁的停在一间甜品店门口。
整个店铺都是用粉色格子做的包装,头顶的木头牌子上赫然写着“喜滋滋,喜滋滋,一口下去美到冲天!”
梨霜抽了抽嘴角,看向一旁的周江树想问这么拉垮的名字真的是家好店吗?
却被周江树拉着直直的走进点心铺,自动门缓缓往两边打开。
随着一声“欢迎光临!”映入梨霜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甜品,挂在屋顶的风铃,坐在窝里姿态娇媚舔着爪子的小猫,等等一系列让梨霜离不开眼的物品,她眼前一亮,直接松开周江树的手饿狼扑食般扑向了小猫。
站在收银台的小姐姐朝周江树微微弯腰,很有眼力见的退出甜品铺。
周江树看见梨霜两眼放光的把布偶猫抱进怀里又吸又揉,将刚刚才被温热的手掌塞进兜里,跨步走到她身旁骄傲的说:“这可是我专门为你……找的甜品铺。”
梨霜专心吸猫,敷衍的嗯了几声,像是没听进去。
周江树松了口气,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围裙带上,挽起袖子,朝着后厨房走去。
梨霜正开开心心撸着猫就听见厨房传来噼里啪啦轰隆的响声,寻声望去,木质的挡板隔墙中有一块送餐点的小空口,周江树围着粉色小熊围裙不知忙些什么,身上全都是白色面粉。
梨霜疑惑,想抱着猫走进去瞧,走到门栏处却被周江树赶回了撸猫区:“等着就好了,说好的还你人情。”
梨霜只好做罢,欢乐的坐在贵人椅上撸猫。
不知过了多久,周江树端出一个白色格子餐盘上面装着几个黄色样子的面包头顶还有一颗大大的草莓,梨霜疑惑:“这,这是什么……面,面包?”
“就是泡芙。”周江树将餐盘放在他身边的茶几上,“吃了会漏幸福的奶油。”
说着周江树伸手拿起一枚递到梨霜嘴边,梨霜伸手想自己拿住,却被周江树另一只手握住手腕:“手上有猫毛,我喂你。”他双目炯炯的盯着梨霜,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次表情。
梨霜犹豫一瞬,红嫩的唇张开轻轻咬上一口,奶油瞬间润进口腔把舌尖包裹。
很好吃,她想,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甜品,没有之一。
周围灯光萦绕,风铃摇曳,少女纯真无邪的脸颊升起红润,眼泪却从两边滑落,滴在了周江树手背。
炽热又滚烫。
周江树瞬间慌了神,将泡芙放进盘里,扯出纸巾给她擦眼泪,边擦还边结巴的道歉:“抱歉,我做了很多次,我不知道居然还是这么难吃,我下次会……算了,还是买给你吃吧。”
“很,很好吃……”梨霜被擦的双眼微眯,却还是想把面前的少年装进眼里。
周江树骗人,不是说吃进去就会漏幸福的奶油吗?
可为什么她却只想掉眼泪。
梨霜原生家庭并不好,爸爸酗酒赌博,在外面输了钱就回来打陈晓,陈晓那时怀孕五个月迫于无奈总会把家里箱底的钱都掏出来交给那个男人。
梨霜那时也没有结巴,只是害怕的缩在角落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说七岁是梨霜童年挥之不去的污点。
那十七岁就是梨霜不敢踏入的阴霾。
周江树就是阴霾里的一根火柴,照亮她前进的希望,告诉她未来的方向。
而二十七岁的梨霜便是荣光泛花,孑然一身,像是自由而热烈的风,像是一吹便散的蒲公英,像是活在阳光下真正的自己。
她不恨周江树离开,因为就算当年周江树一直牵着她往前走,当年的梨霜也会退缩。
梨霜有太多缺点了,不幸福美满的家庭,心理上还有缺陷。
这些都让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周江树。
落霞轻缀城郭,半山晚风婆娑。
他们离开点心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两人并肩走在黄昏下,公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梨霜走在里道手上提着未吃完的草莓泡芙,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和周江树紧紧挨在一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梨霜突然想起来还不周江树为什么在她家路口附近,他家明明和自己家的方向是恰恰相反的。
“周,周江树。”梨霜停在原地,地上地上交错相拥的影子也随之分开。
思考再三后,她还是准备谨言慎行,毕竟人家刚刚才请自己吃了泡芙。
“嗯?”正欣赏日落的周江树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她。
“你,你今天为什么会在那,那边?”梨霜垂下头,手指紧张的摆弄衣角。
车辆飞驰而过,一瞬即逝,梨霜等了良久,以为听不到答案时,上方就传来了一声轻笑,很小。
周江树回答:“路过。”
梨霜松了口气,她就说人家怎么可能是专门来找她的,但又有些莫名失落。
突然一束束的烟花冲上天空,绽开,飞向四周,万紫千红,璀璨夺目,他拍了拍梨霜的肩膀:“抬头看,烟花。”
梨霜抬眼望去,又偏头看向周江树,与他四目相对,周江树突然伸出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梨霜见周江树双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些什么,疑惑的偏了偏头,问道:“怎,怎么了?”
烟花还在继续,周遭的人都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一起观望这美丽的黄昏和耀眼的烟花。
无人在意路灯下那绞缠飞舞扑腾的两只萤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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